踏着山坡上的青石台阶,在陶乘风的引领下,我开始朝着排石庄的里头走去。这时,一名手持着钓竿提着水桶的老人家迎面走来,看到陶乘风后,老人家先是愣了一会,随后热情地跟他打起了招呼。
“哟,老陶啊,你这阵子可是一直没回村里呀!这又是去哪儿捉妖除魔去了?”
陶乘风在排石庄的身份,是为一个老道士。可让这些村民不知道的是,陶乘风除了道士这一身份外,更是道门第一人。
而面对着这样一个普通的老人家,陶乘风却像是换了个人一样的,完全没有先前在邪尸门那盛气凌人的架势,显得颇为和蔼,给人的感觉就好像一个普通的老农民。
“哦,去找我儿子了,只可惜……”
陶乘风叹了口气,他回头看了一眼牛车,而在牛车里,此时还放着一口骨灰坛。
老人家也看到了那口骨灰坛,也不禁唏嘘不已,“哎,清水有你这么一个父亲也是福分,这找他一找就是十八年。可到头来……老陶你也节哀。”
老人家没有将这事儿继续说下去,随后目光却是落在了我的身上,“这个小伙子是谁啊?”
“他叫宋洋,应该算是我的客人吧。”
陶乘风说着,瞅了瞅老人家手中的水桶,而水桶里一条条的鱼正上蹿下跳着,“老哥,看来你今天鱼获不错嘛,要不就卖给我得了。”
“卖的话就生分了,这些年你也帮了我们村子不少事儿,直接送你得咯!”
这老人家倒也是颇为热情,见陶乘风想要鱼,他二话不说就将水桶递了过来。
对此,陶乘风倒也没有多做推辞,他点了点头,“那就谢谢老哥了,下次有时间,我来你拜访拜访。”
一番寒暄后,陶乘风提着那桶鱼,告别了那个老人,继续朝着前头走去。
没多久,我们便来到了一幢粉着白漆的宅院前,而这儿就是陶乘风的家了。
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像陶乘风一样的道家人,对于名利什么的并不在乎,清贫默默无闻的过着自己的这一生,但是在有妖魔鬼怪出没的时候,都会第一时间挺身而出,待一切尘埃落定后又悄然离去,回到自己普通的家中,犹如普通人一样的活着。
陶乘风如此,云孤帆如此,王振川如此。可从另一方面说,能够吸引他们的东西并不是在物质上,而在于别的东西。就好比那来自玄霜门的永生之术,就是他们万分渴求的东西,而为了这一东西,他们可以毫不犹豫的将自己最黑暗的一面展现给世人。
打开门走进宅院,宅院看上去很明朗,左侧是一片花圃,里面生长着许多的盆栽松树与花草。而在院子的右侧有着一张石桌子,桌子往上一米是一口水井,而水井往上一个台阶则是厨房。
来了家后,陶乘风让我先在屋子里坐下,随后便走进了厨房。
当我好奇的走过去时,却见陶乘风已经披上了一身黑色的围裙,站在灶台前拿着锅铲焖煮着鱼汤,他时不时的尝尝鱼汤的咸淡,时不时的蹲在灶前添加柴火,俨然一个普通的正在安享晚年的老人家模样。
“宋洋,会切菜吗?”
见我走了过来,陶乘风抿了口鱼汤,朝我问道。
我点了点头。
陶乘风说道:“既然这样,我也不跟你客套了,来帮手吧。”
在我的印象中,王振川也好,毛镇南也好,云孤帆也好,他们这些站在道门顶端的人无一不是高高在上眼高于顶之辈,不屑于与泛泛之辈为伍,不曾多看普通人一眼。
可同为道门四大门主之一的陶乘风,身为道门实力第一人的他,却是与一个乡间老人并无区别,而眼下他煮饭切菜的这番模样,让我完全无法将他与净尸门主这一身份联系到一起。
除了陶乘风之外,这宅院里头剩下的一个人就只有我,可今天准备的菜却显得有些多,饭也煮的有些多。
水煮鱼、红烧排骨、蛋肉饼、芹菜炒肉、香辣牛肉、土家烧鸡、小白菜、莲藕炖汤……
一番忙碌下来,陶乘风却是一口气做了整整八道菜,摆得满满一桌子。
“陶老爷子,这么多菜就咱俩个人,是不是太破费了一些啊?”
看着陶乘风从屋里又拿来了一瓶自酿的谷酒,我有些不解地朝他问道。
拿酒上桌后,陶乘风没有回答,却是在屋里摆上了四副碗筷。
而做完这些后,陶乘风看向了屋外,朝我说道,“宋洋,去接接你媳妇吧。”
我媳妇?
听着这话,我不禁一愣,随后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连忙朝着外头望去。
从堂屋到院子门口的这段路上空无一人,可不知为何,我隐隐感觉有一阵煞气在前方萦绕着。
我的心里一紧,我看了看陶乘风,当即明白了他这句话中的意思,随后点了点头,当即走了出去。
当我开门出去时,却见有一个女孩正抱着双膝坐在院子外的门槛上,她低着头,头发从她的脸颊两侧垂下,被发丝遮住的脸孔上流露惆怅与犹豫。
“瑶瑶?你什么时候到这儿来的?”
眼下的这个女孩,正是当时在家里与王振川赌气离开的王瑶,可我没有想到,王瑶却出现在了这儿。
她坐在陶乘风的家门外,不知道怎么的,却一直不肯进去。
我牵起王瑶的手让她站了起来,而王瑶的眼睛里泪光闪烁,她回过了头看向了也同样从堂屋里走出来的陶乘风,咬了咬嘴唇。
“孩子,爷爷给你做了很多好吃的菜。这儿是你的家,是爷爷和你父亲住了一辈子的地方,进来吧。”
陶乘风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和蔼的笑容,可他的身体却也因为与亲人重逢而止不住的颤抖着。
我拉了拉王瑶,可王瑶却站在原地不肯动,她目光闪烁地看着屋里头这个苍老的老人,眼神里充满了惶恐。
王瑶虽然实力卓群,可她归根到底终究只是一个十八岁的女孩子。在举目无亲十八年后,忽然得知自己不仅有一个外公,还有一个爷爷,这对于她而已无疑是一件很难接受的事情。
我不知道王瑶是什么时候找到这儿来的,可陶乘风显然已经知道了她的到来,所以才特意准备了这么一桌丰盛的菜肴。
这爷孙俩相互对视了好一会,王瑶也终于迈动了步子,走进了家门。
陶乘风这一刻喜笑颜开,他连忙带着我们走进了屋,为王瑶搬好了椅子。
“好孩子,来,吃饭!今天,我们爷孙俩终于有了亲人了!”
陶乘风说道,此情此景,却是让这个傲视道门多年的老人眼睛里也闪烁起了泪水。
王瑶点了点头,在饭桌前坐了下来。陶乘风高兴的喝了一口酒,不断地给王瑶碗里夹着菜。
而我坐在一旁,看着这一静一动的爷孙俩,心里也是莫名的高兴。
在我的对面,此时还摆着第四副碗筷,而这副碗筷,显然是给王瑶的亡父留着的。
我想了想,随后也在这副空着的碗筷旁放上了一杯酒水。
看到我的这一举动,陶乘风愣了愣,他点了点头,随后带着一脸慈祥的笑容,又给王瑶的碗里添了一块鱼肉。
而自始至终,王瑶都不曾说话,她只是不断地吃着陶乘风夹来的菜,泪珠子啪嗒啪嗒直从脸上滑落,浸湿了她的衣裳。
好一会,这顿饭终于告一段落,见王瑶已经吃饱,陶乘风让我先陪陪她,随后起身把碗筷收拾去了厨房。
看着王瑶默不作声的坐在那儿,我拿手巾替她擦了擦嘴边的油渍,说道:“瑶瑶,去跟你爷爷说说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