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713年8月,皇帝下诏:因诛韦有功,封兵部尚书郭元振为代国公,高力士为骠骑大将军,王毛仲为龙武将军,太仆少卿李令向及果毅李守德良田百亩,绸缎百匹。至此,以李隆基为首的李氏集团的辉煌便开始了。同年,李隆基将年号改为开元。
又是一年桃花开,春色已浓,小桃种下的树苗已然成形,当初辛勤耕作的身影却已不在。望着身边满树的粉嫩,陈瑾枫顿时泪如雨下。
在这片桃林的角落里,一座新坟立于旧坟旁,旧坟上书:父陈玄理、母陈李氏之墓。落款:不孝儿瑾枫敬上。此时正值四月天气,自陈瑾枫从京城逃回并州之后,便回到了这里。
仅仅半年多时间,曾经俊美的翩翩公子,却在他的脸上寻不到半分,只是依稀在杂乱的胡茬衬托下,一双黑珍珠般的明眸里,还能看到一丝丝让人心动的光采,陈瑾枫将贡品摆好,跪在了自己父母的坟前。
“爹,娘,孩儿不孝,没能为两老养老送终,却因孩儿命丧黄泉,可我却连仇都没法替你们报。”
“这么多年来,您二老为我操碎了不少的心,可孩儿却未与你们心意相通,此是孩儿的不孝。”陈瑾枫颤抖着折一枝桃花,在地上写了出来:临妆秀姿金步摇——皇(晃);羲之坟前求墨宝——子(字);横看成山侧成峰——临(岭);雨过虹七架天桥——淄(紫);狂风卷地粗尘道——杀(沙);纤指素挽抚歌谣——亲(轻);连日恶梦扰惊魂——凶;思儿日渐影形憔——手(瘦)。
桃枝一扔,陈瑾枫仰天长笑,那笑声里,含着多少凄凉,多少悲伤。
“皇子临淄杀亲凶手,皇子临淄杀亲凶手……”声音渐渐地低了下去,陈瑾枫一双明眸渐渐地失了神,望向了一旁新起的坟。
“小桃啊。”陈瑾枫呆呆地望着坟头上新长出的一簇草芽:“你可还记得,当日在怀谷县狱中,我与天发的誓言。我说过,只要老天爷开开眼,只要他公平地对待每一个苍生,我愿意吃斋念佛,青灯古刹,一辈子为他祈福。那时,安乐公主赶来将你我救出,我且把这当做天的意思吧。”
陈瑾枫轻轻地抽出别于腰间的玉箫:“小桃,还记得那是在别苑,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是这把箫,排解了我的苦闷,那时,你站在我身旁,静静地听着。你是个慧质兰心的姑娘,听得出我箫里的意思,今日,我再为你吹奏一曲,希望九泉之下的你,能听得出它的意思。”
望着满园的粉色,陈瑾枫立于其中,一曲动人心弦的曲子飘扬出来,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个柔情似水的女子,正捻花微笑深情地望向自己,那丝淡淡的笑,是那样的满足,那样的欣慰。
箫声戛然而止,陈瑾枫折断玉箫,拨开黄土,埋在了小桃的墓前:“小桃,好好安息吧,从此以后,我将不再吹奏,而这首绝唱,只为你,为你未了的心愿而奏。”
清风飘过,满树的桃花微微摇晃,那淡淡的粉色摇曳着,落在了坟头,落在了墓碑上,坟前之人已不在,只留下那行苍劲的字——爱妻小桃之墓,夫陈瑾枫。
三年后。
深山古庙。
一光头和尚正在清扫着寺院的落叶,梧桐花开的时候,满树的香气。和尚停了下来,仔细地拣起落在地上的花朵,装入了一个布袋。
“师傅,在下路过此地,可否讨得一碗水喝?”门外,一年轻男子身背行囊迈过了庙门,见到扫地的和尚便问道。
“施主请进。”和尚放下扫帚,拿起树下一盏茶壶,沏了一杯,递给了男子。
“谢谢师傅,还未请教师傅法号。”
“贫僧静心,施主可是上京赶考的?”
“是啊是啊。”男子略一施礼道:“静心师傅真是好眼力,在下正是准备上京赶考,可惜这地方太于偏僻,走了大半天路才找到这个寺庙。”
“这里人烟稀少,甚少有人来,这小小的寺院里,也仅有我一人。”和尚微笑着答道。
“哦。”男子有些不解地道:“那静心师傅怎会到此地修行啊?”
和尚轻笑着,却未再答话,只是拿起茶壶又给男子添了一盏。
“静心师傅,你是怎么知道我要上京赶考的?”
静心笑道:“此时正是临试之时,你一文弱书生模样,除了赶考,谁会出远门呢?”
“师傅说的对。”男子由衷地佩服道:“只是这次出门恐怕白跑一趟。”
“怎么?”
“皇上最喜欢的珍妃,上月因病已逝。皇上下旨,所有应试均推后,可推后到什么时候,没人知道。我也是刚刚听到的消息,只能先去京城等着。”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珍妃?”
“据说,这位珍妃貌美如花,极受宠爱,也不知何故,好端端的一人儿,第一天还好好的,第二天便死了,民间传说,是被哪位娘娘害死的。唉,对于皇上后院的事情,咱不懂,反正就是那么回事,也不知是真是假。”
“你可知珍妃姓名?”静心和尚急急地问道。
“好像叫若琳吧。”男子有些有些讶异于静心的反应:“师傅难道听说过珍妃?”
“不不,不知道。”静心强撑住几欲倒下的身体。
虽嘴上不说,可看到静心失魂落魄的样子,男了显然觉得内有故事,他想问问,却看到静心的脸变得惨白。
“我有些累了,想休息一下,那壶里有水,施主请便。”说完,静心步履维艰地朝着卧房走去。
男子眼看着静心的背影,却不曾想到,仅仅一瞬间,那静心突然胃内一阵翻腾,一股血腥顺口喷出,便重重地栽倒在地。
再没有纷争,再没有恩怨,陈瑾枫静静地躺在地上,躺在梧桐树旁,油绿的叶子正向他摇摆着无数的手,似乎说着再见。
是啊,再见,这片肮脏的世界。爹,娘,我来了,生不能侍候,死就让儿子承膝于下;
小桃,我来了,生不能成为夫妻,死就让我们一起吧;若琳,我来了,生不能保护得了你,死让我们真正做一对兄妹吧。
大明宫承欢殿。
明黄色的衣服真的好看。李隆基笑着,看着王毛仲问道:“事情办好了吗?”
“启禀皇上,为珍妃娘娘看病的御医已经不在了。”
“好。”李隆基点了点头:“看来,珍妃的死,除了你我,再没有人知道真正的原因了。”说着,他看着王毛仲,眼神里泛起一种复杂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