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内。
陈瑾枫静静地坐在草铺上,眉头皱成一团,小桃则站在一旁,轻轻地咬着下唇,自她告诉枫少爷昨晚发生的事后,陈瑾枫就一直这样坐着。
良久,陈瑾枫站起身,透过铁栏望向了那盏昏暗的油灯。也许,这真是一个离开此地的好机会,正如武扬所说,自己断然不会迎娶间接害死自己父母的仇人女儿为妻,更何况,如果不是因为若琳妹妹,自己也不会考取什么功名。想到这里,死去老人的话语出现在脑海当中:“告之安国相王,韦皇后起了反心,让他务必小心。”韦后起反心,看来不是一两个人知道的事,想当日张辇之的一番话,更是一语道破天机——“自武皇驾崩后,现在的皇上简直就是韦皇后的傀儡,韦皇后只手遮天,说一不二,夺天下是迟早的事,而那个女人也颇有此意思。”——此次不逃,再待何时,天下乃李姓家,如果韦后真的造反,即使自己不能改变什么,也断然不能做了韦后的棋子。想到这里,陈瑾枫叫过小桃,轻声在她的耳边说着……。
大明宫麟德殿。
殿内钟鼓齐鸣,几个身披彩带的女子抚首弄姿地舞着。正堂的位置上,一个身穿明黄色团龙锦衣的男子正眯着眼欣赏着舞蹈,他的旁边,身披紫色宫纱的女子正慵懒地端着一杯上等香茗,轻轻地品着,时不时地与男子交头接耳,对舞女品头论足。大殿的侧首,一位俊美无比的男子正端坐在一旁的案几后,黑珍珠般的眼眸里绽放着异样的光彩,眼前摆放着飘香的美酒、精致的点心。
陈瑾枫此刻根本无心欣赏这所谓的舞蹈,只象征性地瞄上几眼,心下却为即将出口的事打着腹稿。
一曲终了,翩翩起舞的女子款款退了下去。陈瑾枫略略抬头道:“皇上,皇后,承蒙皇上厚爱,臣愿娶公主为妻。”
“你终于想通了?”皇上大笑起来,浑厚的声音在整个大殿里回响着。
“想必在天牢内吃了不少苦头吧。”韦皇后轻轻地掩着樱唇笑了起来,听声音温柔如水,但说出来的话却尖酸刻薄。
陈瑾枫并未答话,只低着头看着眼前案几上斟满的酒杯。
“想通了就好,依朕看,此事宜早不宜迟,这样吧,大婚之日就定在下月初一。”皇上高兴地说道:“陈爱卿可有何话说?”
“既是要娶公主,臣有一事,断然不敢隐瞒。臣自小便有头痛的毛病,发作起来,恐会吓着公主,不知公主会否嫌弃。”陈瑾枫微微地抬起头,观察了一下皇上皇后的表情。
果然,皇上,尤其是皇后大惊,她停住了笑,思索一番,脸上终又浮上笑意:“怎未听说过此事?想必问题应该不大吧。”
“这个臣不敢保证,只是不要吓坏公主就好。”陈瑾枫又加强一下。
皇后对视了一下明黄色,便望向陈瑾枫:“既是有病,就应好些治疗,宫内名医众多,要治愈你这病,应该不成问题。”
“皇后,皇后不知。”陈瑾枫继续说道:“臣自小有此病,家父曾遍寻名医,吃过无数的药,这病已经有七八年未曾发作过,想来应该是好了。”
“既然好了,那就听皇上的,下月初一,准备成亲吧。”韦皇后笑脸盈盈,凤目微微上扬,她轻轻地将纱袖一扬,哼,想和我来这一套?你还嫩点。
陈瑾枫站起身,跪在了殿中央:“谢皇上,娘娘,臣自去回家准备。”
在被放出来的这段日子,陈瑾枫就居住在宫里,韦皇后加派人手,时时刻刻盯着陈瑾枫,哪怕上个茅厕,都有人在旁边守着,仿佛从天牢内出来,又进了另一个大狱。正如韦皇后的一句话:“不惜一切代价,给哀家死死地盯住,谁让陈瑾枫跑了,谁的脑袋就搬家。”
别苑内。
静静地坐在桃树下,仰望着星光璀璨的天空,陈瑾枫愣愣地出了神。不是说人死后,就会变成暗夜中的一颗星辰吗,到底哪两颗,才是父母呢?轻轻地立起身,陈瑾枫双手合十,爹,娘,明天就是初一的日子,不知道枫儿这样做到底对不对,也不知道,即将面对自己的到底是什么,但请两位老人,一定要保佑枫儿,这次一定能够逃得出来。
“枫少爷。”不知何时,身后已然站着小桃,她清秀精致的脸上略施粉脂,显得清新淡雅,一身浅蓝色的裙装映衬出她娇美的身姿,不言而立,却凌凌地显出一种高贵而优雅的气质,也许,小桃真的长大了。
“枫少爷。”轻启樱唇,唤出的名字却是那么的沉重,微微垂下长长的睫毛,怀着满腔的忧虑,小桃复又叫道:“枫少爷,你真的决定了吗?”明明知道此话多余,却还是要忍不住地问道。
“小桃,不要担心,一切都会好的。”陈瑾枫微笑着,他不能让小桃有丝毫的担心,自从小桃将自己的决定告诉武扬之后就不可以,既然凶多吉少,那就让自己来担吧。
“可是……”
“没有可是,你相信我吗?”微笑,也许只有微笑,才可能坚定小桃那时刻都在动摇的心。
小桃轻轻地抬起脸,仰望着眼前那张俊到不行的脸,为什么不相信呢。眼前这个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哥哥,即使不相信,自己又能如何,既然如此,那就开开心心地去接受他的选择吧。
“枫少爷,出来后,你打算怎么办?”
“我想,应该会寻一处无人知道自己的地方,好好地活着吧。”长舒了一口气,陈瑾枫抬起头深深地望向天空,
“那若琳呢?你还会再找她吗?”
“本以为考得功名找她会容易一些,却不曾想到,原来这根本就是一场闹剧。也许是我们缘份未到。”
“枫少爷。”小桃随着陈瑾枫的眼光也望向了夜空:“也许当你不刻意去寻找的时候,她反而会出现在你的面前。不要灰心,我相信,在若琳的心中,一定也隐藏着你的身影,总有一天,她会回来,会回到你的身边。”
“也许你说的对,我会等她,哪怕头发花白,哪怕步履蹒跚,即使仅是一面,我也会等,直到老死的那一天。”说到这里,陈瑾枫有些动情,他微微收回泛着晶莹的眼光,转向了小桃:“小桃,你呢。”
“枫少爷……”眼光里闪出一丝渴望,却很快被陈瑾枫的一番话浇灭。
“小桃,说实话,这辈子,除了我父母,最对不起的就是你,此次逃出去,也不知道会是什么结果,一旦被抓回来,你必定会受到牵连,所以,我不能再让你跟着我,朝廷针对的是我,不是你,你可以放心地去你想去的地方,从此以后,世上再没有小桃,而你的世界里,也再没有陈瑾枫,没有皇上,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