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常在公司里,林胜峰就是有名的段子手。下午会面时见沈如平谈笑风生,这会儿他也要趁机发挥。有关拉菲的段子一出,立刻把满桌人逗得咯咯直笑。沈如平笑过之后说:“还请林总见谅,这种小地方,恐怕没有八二年的拉菲。”
“都是玩笑话。”林胜峰连忙摆手,“千万别当真。”
沈如平说:“八二年的拉菲请不了,就请诸位尝一尝我珍藏的另一款红酒。”
沈如平常来这家酒店,红酒也寄存在这里。红酒捧上桌,服务员刚开始斟酒,沈如平的一名下属却说:“小妹,你是刚来的吧。斟酒的事就别管了,我来帮你弄,赶紧去把菜催一催。”
这名下属一边斟酒一边说:“沈总对于红酒研究颇深,不仅珍藏了许多好酒,连斟酒的姿势也有讲究。跟在他身边,学到了不少东西,比如要用餐巾包住酒瓶,防止手温影响红酒。刚才那服务员的姿势,一看就不专业。”
这名下属接着说:“喝红酒之前还有一个步骤,叫作醒酒。红酒当中含有丹宁酸的成分,丹宁酸跟空气接触之后所产生的变化是非常丰富的。因此,最好用餐前半小时就把瓶子打开,让红酒与空气发生充足的化学反应。咱们刚才离开公司那会儿,我就给酒店打电话,让他们把瓶塞拧开了。”
酒斟完后,林胜峰尝了一口,接着竖起大拇指:“不错呀。”
沈如平说:“这红酒是一名香港企业家收购了法国的私人酒庄,然后自己酿造的,去市面上还买不到。论起口感醇正,这酒虽然赶不上大拉菲,比起小拉菲却好得多。”
方玉斌虽然酒量还凑合,但对于各种酒的知识却知道不多,他请教道:“拉菲也分大小?”
谈起红酒,沈如平兴致盎然:“最正宗的拉菲,自然是‘拉菲古堡’,咱们将其称作大拉菲。拉菲古堡的副牌酒,就是咱们说的小拉菲,根据商标译过来叫‘拉菲珍宝’。除开这两兄弟,市面上的什么拉菲传奇、拉菲神话,还有智利拉菲、阿根廷拉菲,几乎都是挂羊头卖狗肉。”
沈如平继续说:“大拉菲产于法国波尔多的拉菲酒庄,酒庄在生产时,都是以手工的方式从平均树龄在40年以上的葡萄藤上采摘并挑选葡萄。那些不符合生产大拉菲质量标准的葡萄,就只能用来酿造档次低一点的红酒。这些酒虽然也来自拉菲酒庄,但只能叫作副牌酒,也就是小拉菲。小拉菲的酒标相对大拉菲的大一点,另外封嘴纸的颜色也不一样。”
沈如平又说:“正牌的大拉菲已经炒到几万块钱一瓶,小拉菲也跟着水涨船高。十年前只卖几百块一瓶的小拉菲,现在卖到几千块。但真正懂红酒的人都知道一句话,宁喝小酒庄的正牌酒,也不喝大酒庄的副牌酒。我觉得那些喝小拉菲的,其实并不懂品酒。”
“长见识了。”林胜峰称赞道,“今天酒还没喝,沈总这一番道理就让我听醉了。”
“喝酒这个东西,哪有什么道理,关键看实力。”沈如平笑着摆手,“据说在一个饭局上,有个叫白酒的说,喝我的人一般都豪爽!另一个叫啤酒的说,喝我的人一般都大度!还有个叫红酒的说,喝我的人一般都浪漫!最后,一个叫酒精的说,闭嘴!没有我,你们全他妈水货!”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方玉斌心想,有了林胜峰与沈如平两个段子高手,酒桌上的战况估计会更加激烈。
随着酒宴进行,沈如平践行了自己那句“关键看实力”。有关红酒的基本礼仪,比如先浅尝一口,让酒在口腔中保留一段时间,之后才咽下去之类,都被他弃之不顾,直接拿出了“感情深,一口闷”的豪气。
到后来,连红酒只能倒三分之一杯的规矩也不讲了。沈如平嘱咐下属:“给我倒满,我要和林总碰个满杯。”林胜峰也爽快地说:“好,来个满杯!”酒宴到了这个时候,众人已把红酒当成啤酒在喝。
与沈如平连干几杯后,林胜峰又斟满一杯酒,来到苏晋面前:“苏总,敬你一杯。”
苏晋缓缓起身,脸上却露出难色:“我实在不胜酒力,还请林总把政策放宽一些。”
林胜峰笑着说:“既然美女发了话,我还能说什么!我干一个满杯,你喝一半。”
“今天喝得太多,半杯都够呛。要不这样,咱们都随意吧。”苏晋说。
林胜峰说:“随意怎么行!男人不能说不行,女人不能说随意。如果都随意,岂不乱套了。”
“我看这样吧。”林胜峰又说,“美女既然不给面子,就请沈总出面,代你的部下干一杯。”
沈如平摆手道:“平时我代苏晋喝几杯没问题,但今天轮不到我。人家的学生就在这里,理应为老师分忧。”
沈如平的话一说,旁边立刻有人起哄:“对!学生为老师代酒,天经地义!”
“没问题。”不知是受酒宴气氛感染,还是出于对冷美人的仰慕,方玉斌爽快地答道。
一杯酒下肚,沈如平鼓掌说道:“这才是好学生。”沈如平又举起一个满杯,对苏晋说:“苏老师,我也敬你一下。”
苏晋颇为诧异:“沈总,咱们就不必了吧。你知道我不能喝酒。”
“没关系嘛。”沈如平笑着说,“有方老弟在,你怕什么!”
方玉斌参加的大小酒局不算少,他总结出一句话,叫作“韬光养晦,绝不当头”。酒桌上,谁要是跳出来当出头鸟,立刻会吸引所有火力。刚才一时激动,竟忘了这条准则。这不,沈如平便找上门来。
第一杯酒都喝了,接下来就不好推辞。到这个份儿上,方玉斌只能硬着头皮,又与沈如平碰了个满杯。连干两个满杯,方玉斌的胃里开始翻搅。他点燃一支烟,用力吸一口,希望借此压一压酒劲。
这时,苏晋帮方玉斌夹了菜,还让他多吃点东西。可苏晋夹的菜还没来得及动,又有人端着杯子站到跟前,名为敬苏晋,实则要灌方玉斌的酒。方玉斌心里大呼不妙,瞧今晚这架势,怕是要大醉一场了……
7 面对领袖的问题,两种回答竟预示出两种人生
清晨6点左右,蜷缩在床上的方玉斌睁开双眼。他全身瘫软无力,胃里仍在翻江倒海。挣扎着站起来,踉踉跄跄来到洗手间,对着马桶,张开嘴巴。但隔了一分多钟,依旧没能呕吐出来。对醉酒之人来说,这无疑是最痛苦的时刻。胃酸不停地冒,但能吐的东西都吐光了。
方玉斌用凉水洗了一把脸,重新躺回床上。只见床头柜上有一盒葡萄糖口服液,大概是昨晚扶自己回房间的人留下的。方玉斌拧开一瓶,将口服液吞咽下去。有了葡萄糖的中和,胃里总算好受一些。
关于昨晚发生的事,方玉斌的记忆断断续续。他只记得,在酒桌上帮苏晋代酒,第一杯是林胜峰灌的,第二杯是沈如平,第三杯、第四杯是谁,记不大清楚了,总共喝了多少杯,更忘得一干二净。
方玉斌颇为沮丧,多少年都没这么醉过,昨晚是怎么了?是沈如平珍藏的红酒后劲太大,还是自己当着苏晋的面要逞英雄?
方玉斌又在床上迷迷糊糊躺了一个多小时。7点半左右,他的手机响了起来。来电号码有些陌生,方玉斌犹豫了一下才接:“哪位?”
电话里传出熟悉而优美的女声:“玉斌,是我。”
“哦,苏老师。”方玉斌开心地说,“过去我只存了你上海的手机号,这个号码是江州的吧?”
“对,我回到江州后,换了个手机号。以后联系我,就打这个号。”苏晋顿了顿,接着关切地问,“昨晚你喝了不少酒,身体没事吧?”
“没事。睡了一觉,早上起来好多了。”方玉斌强打起精神,“昨晚出丑,让你见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