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棠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看起来很轻松，甚至还带了点笑容，但苍白的脸色和放在膝盖紧握的拳头却出卖了她，“奶奶，２０％的机会，你想不想试一试？”
甘思明喝了一声，“甘棠，这不是你能做主的事！”
甘棠这回没有跟他吵，却不避不让，“我也没有问你，这是奶奶的事，你得让她自己做决定。”
甘思明沉了脸色，大概又想要骂人了，甘老太太看了一眼制止了他，“你和陆琦先回去，我和阿润说会话。”
甘思明微怔了怔，转头看了一边的陆琦，“你先回去吧。”
“你呢？”
“我还有事。”
陆琦点了点头，像是有些委屈小声道，“妈，那你好好休息，我就先走了。”
甘棠没有心思管陆琦，一年的时间和２０％的机会这两个念头跟巨大的石摆一样砸在脑海里，脑袋快炸了。
她又问了一遍，很急切，“２０％的机会，奶奶你敢不敢试一试？”
甘思明起身走到甘棠跟前，蹲下来差不多和甘棠的高度，双手按住了甘棠发抖的手，掌心传来沁人的凉意，她心里其实很害怕。
他心里起了一丝柔软，“阿润，不要逼你奶奶。”
如果不做手术，甘老太太只能活一年，如果手术，也只有２０％成功的机会，甘老太太选择放弃了手术，她想用最后剩下的一年安排好甘棠日后的生活。
甘思明这半年因为这事辗转反侧，内心也极其痛苦，一年的生存和８０％的概率死在手术台上，甘思明也选择了前者。
甘老太太沉默了一会问甘棠，“如果奶奶想让你和顾昭订婚你愿意吗？”
甘思明急道，“妈！”
甘棠微微怔了下，低声道，“我愿意。”
她不知道顾昭是不是愿意，但是她会说服他的，如果她要嫁的人不是齐山，那么她必然会选择利益婚姻，无论为了她还是为甘家，她早就有心理准备，但是没想到它会来得这样快。
她把头靠在甘老太太的手上，“我不要一年，我要你长命百岁，看着我结婚生子。”
甘思明让甘棠先离开，他和甘老太太聊了很久，最后出来的时候阴沉着脸，显然他没能说服甘老太太。
甘棠一直在门口没走，脸笼罩在一团烟雾中，甘思明头一回没有骂她，“你真的愿意跟顾昭订婚，这不是儿戏，不要意气用事。”
甘棠把烟头拿下来夹在指间，转头看了一眼还走廊尽头的陆琦，她一直没走等着甘思明。
甘棠不冷不淡的看着她亲爹，“只要这人不是齐山，我跟谁订婚结婚的都无所谓的，奶奶就高兴就好。”
“你成心想气死我是吧！”
她暴燥的吼道，“我没那个闲心。”她熄了烟头，指着对面的陆琦道，“这个戏精明明知道我奶奶不喜欢她，她还要哭丧一张脸在你们面前楚楚可怜的表演她的孝顺和贤惠，奶奶这回生死未卜，她心里估计这会暗爽了。叫她最好不要再来了，否则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您到时候可别怪我。”
甘棠丢下这句话又转身进了病房，甘思明眯着眼睛望着那头的妻子，想起她那个在外胡作非外的弟弟，心里倒有一股说不出的滋味。
甘棠决定的事从不拖泥带水，她活到现在十九年的人生里，碰过最艰难的事莫过于和齐山分山，而现在她面临着更大的痛苦，她从来没有做过奶奶会离开的准备，所以她千方百计的要留住。
——
甘棠来电话的时候，顾昭在和同事一起在ＰＵＢ里喝酒，挂了电话不到半小时她就到了。
他上午见她那会，她穿的是牛仔裤和短风衣，学生装扮，素颜，美的清新自然。
现在妆容精致，高跟鞋轻轻叩在了地板上，她脱了身上的大衣丢在一边的椅子上，里面是一身的及膝短裙，头发松松在头顶盘了一个髻，慵懒又有些性感的味道，露出一张白晰到发光的脸庞，紧抿的下颚到锁骨的线条说不出的优美，精致的五官，轻盈优雅的身段。
他们这桌的回头率很高，真是个美人胚子，他想。
“喝什么，茶还是果汁。”
甘棠抬头望了他一眼，“来洒吧喝茶？您老说笑吧。”
她要了酒，细长的手指绕在酒杯上，浅粉色的指甲上面做了彩绘，顾昭笑，可以啊，这都武装到了指甲了。
顾昭极有耐心的等她的开口，结果她从坐下来就开始喝酒，眉间一片郁色。
她微微抬起头，单手手支着下巴，“我看起像小孩吗？”
一双眸子像是阳光折射进了水面上，清澈又撩人，她这会确实不太像十九岁的小姑娘。
他摇了摇头。轻笑，“你以后最好还是不要这么招摇出门，不大安全。”
“我心情不大好。”
他没说话，等着她继续说下去，“我想让老奶奶接受手术。”
“你想好了吗？”
顾昭心情有些复杂，２０％的机率，一旦失败，这样的后果甘棠能承受？
她微敛了眉眼，长长的睫毛倒映洒杯中微微晃动，“没想好。”
她此刻内心的慌张和恐惧像火一样肆无忌惮的在身体深处燃烧，不知道怎么样让自己安定下来，她抱着目的来的，让她跟顾昭开口有些难堪，她一杯接一杯的喝，喝的快醉了，才扶着他的手问他。
“顾昭，跟我订婚吧，你看，我也可以成熟性感成为你喜欢的类型。她一直不放心我，怕她一走我会受人欺负，所以她选中了你，我不能让她有后顾之忧。”
她见他久久不说话，有些急切的握住他的，“你不是说想成家立业吗，你跟我订婚，你若是想结婚，大学一毕业我就跟你结婚，你若是不想，你可以继续寻找你的真爱，我绝对不干涉你，你若是有喜欢的人我会走开绝不会打扰你，你若是死了心就想找个人结婚生子过平淡的生活，我也可以跟你过一辈子。”
顾昭轻笑，“你现在才多大，就说一辈子。”
她很认真，“我想的很清楚了，不是跟你开玩笑，我足够独立，不需要你的照顾，我出身在甘家，跟我订婚是你回归顾氏的最好机会，甘氏会对你们顾家有帮助的，而我也需要一个门当户对的未婚夫，两家强强联手不是最好吗。”
这也是王兰看中甘棠的一个重要原因，门当户对，现在这么直白的被甘棠指出来说，倒让顾昭脸上有些挂不住。
顾昭兄弟二人，他是长子，顾家现在掌舵的是他爸爸顾家乐，顾昭因为前女友的事一度和家里闹的很僵，顾家一心在培养他的亲弟弟。顾昭那会时心高气傲，独自在国外打拼，本打算要江山不要美人，结果却被美人甩了，被现实狠狠的抽了一个耳光。
王兰偏爱长孙，一直想让顾昭回顾氏接班，但这一切前提是他需要一个门当户对的妻子，顾家大门才会为他敞开，而现在的甘棠最符合顾家的要求，甘家独女，名校高材生，如果他们联姻，对顾氏来说无疑是一个金主。至于前一段时间国内轰烈烈的顶包案，在这些人眼里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顾昭是有些心动的，他为之不惜放弃财产的地位的女友，最后被一个有钱的娱乐大离撬走了，他这些年也有过露水情缘的女人，但这些都建立在财富的基础上，他心中的那点风花雪月的浪漫早已被这些现实中勾沟壑壑给去了七七八八，如果权衡利弊，其实这是一桩不错联姻，顾照只是觉得有些委屈小姑娘。
甘棠最后喝醉了，她对他似乎特别的放心，或许这也是她的一种态度。
酒吧离家也不算远，顾昭一路把她背回去的，背着个大高个上楼进了房间，累的顾昭腿都软了，大长腿是好看，可是也累人啊。
顾昭一到房间就撑不住了，腿窝一弯重心不稳，两人一起倒在床上，他转了个身，又将甘棠往里推了一点，倒在一边直喘气。
她突然一个翻身上来，整个身体压他身上，脑袋枕在他的胸口上，“齐山，我特别的害怕，你抱抱我好不好？”
顾昭下意识的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他好奇翻过有关于她的新闻，是知道这个人的。
十五岁爱上自己的高中老师，不惜跟家里闹翻，不惜放弃一流的大学，叛逆又执着，这种态度确实很甘棠。
她如今能这么毫不介意的说要跟自己订婚，除了让甘老太太放下后顾之忧，何尝不是在和过去告别。
胸口传来凉凉的湿意，他略一勾头，甘棠还睡着，却哭了。
他心一软，小孩哭的特别可怜，他带着她有些时日了，又有些心疼，伸手揽住了她的背，叹道，“希望这不会是个错误的决定。”
他接受的不仅是门当户对，强强联手的婚姻，还是对一个老人沉甸甸的承诺。
顾家对这桩婚事极其满意，甘思明拗不过甘老太太，又是这样的特殊时期，也只能勉强答应。
甘思明虽然对甘棠不满意 ，但是心底深处，仍旧觉得这个世上没有谁是能配得上自己的女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