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的一天,天还没亮,甘棠就被陆九龄吵醒了,甘棠见他穿着外出的衣服,“你要去哪儿?”
“我现在有急事,得出趟门,一会就得走。”
甘棠从床上坐起来,皱了皱眉,“要去多久?”
“不好说,可能又要半个月。”他轻声道,有些歉意,甘棠叹了一口气没说话,她果然一直依赖陆九龄是不行的。
陆九龄俯下身抱住她,有些无奈道,“伦敦那边的心理医生我都帮你约好了,让田莉带你去,一周去两次。”他顿了一下,“他是个专家,你要相信他,而且我跟你保证,绝不会去打听你跟他说过什么,就算你不信我,你也该相信他医生的专业和职业道德。”
甘棠被他说的一愣,突然觉得陆九龄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反问他,“我有什么需要瞒着你的?”
他淡淡的道,“谁都会有自己的小世界不是吗,你没有当然更好了。”
话音刚落,他口袋里的电话又响了,“知道了,马上就出发了。”
挂了电话又叮嘱她,“不管多生气,也不要不接电话,那样我在外面会分心,一分心说不定真会有什么危险,就没办法回来陪你了,所以就算为了你自己,你也不能不能接我电话。”
甘棠觉得他说话怪不吉利的,不高兴的皱着眉头道,“死乌鸦嘴,能不能说点好的?”
陆九龄轻笑了一声,“还是担心我的是不是?”
甘棠见不得他得意,“赶紧滚!”
躺下来背转过身去不理他了。
陆九龄扬手看了看表,从身后抱了她一会,“我真得走了。”
“走吧走吧。”
他也没告诉甘棠他出门要做什么,她也没问过。
他一走,房间里又寂静无声,甘棠从床上爬起来,走到阳台上,天刚亮,又是大雾蒙蒙的天气,隐约见陆九龄颀长的身影穿行在深灰色深雾里,有些神秘又有些孤凉。
门口停着辆他的车,等他的是初一。
初一下了车将行李放在后备箱,陆九龄似有所触动,上车前往她站着的方向望了一眼,隔着一层迷雾他们都看不清彼此,就像他们的关系,彼此需要着但又彼此防备着。
他上了车很快就消失在深重的雾色里。
三天后,甘棠接到宋宁的电话,陆从颉死在东南亚的某个小国,死于一场赌场斗欧。
难怪陆九龄这次急匆匆的离开,原来是为了陆从颉的事,甘棠简直觉得失望透了,陆从颉是查找真相最好的突然破口,宋宁的人这才刚找到他,他竟然就死了,苦苦追寻了大半年的线索就这样断了。
晚上陆九龄来电话了,她问他,“你在哪里,做什么去?”
“在马来西亚,谈个项目,忙完了我就回去。”
他的口气淡漠的压根不像死了舅舅的人,凉薄又寡情,他似乎打小就瞧不上陆从颉,连舅舅都没叫过一声,可到底是血缘关系,死了还是得他收尸。
甘棠咬着牙心里痛骂了一句,骗子!
她决定去看心理医生,几乎每天都去,医生宋宁找的,据他说是靠谱的。
宋宁喜欢着田莉,宋家在甘家还有诸多的利益,无论从哪一方面,宋宁帮她,都不吃亏。
出发之前,甘棠背着田莉悄悄问宋宁,“报告带来了吗?结果如何?”
宋宁给了她一个信封,“这是报告,她跟甘思明没有血缘关系,但跟你有亲缘关系,你们是同父异母的姐妹。”
虽然是意料中的事,甘棠还是有些失落,她心里希望田莉也是甘思明的女儿,季思坤不是外界传言的水性扬花的女人。
田莉的爸爸是谁,这人只有三叔知道,但他说了,这秘密他要带进棺材里,这让甘棠很郁闷。
“这事你跟田莉说过了?”
“说过了。”
甘棠无声叹了一口气,有些不解,“那她为什么不肯认我?”
每次她要把真相说出来,田莉便冷冷的打断她。
“其实你们这样也挺好的,至少她在心里认你了,她以前无牵无挂的,所以连陈晨那样的出现她都如获至宝,现在你成了她的牵挂,你不要伤害她,更不要利用她。”
田莉虽然冷冰冰,其实是一个单纯的人,而甘棠的心思太多,她太像甘家的人,行事作风越来越像甘老太太。
当初宋宁并不知道甘棠和田莉的关系,他奇怪的是甘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自己的亲爹不可能告诉她这个事。
她知道田莉表面冷冰冰内里是个重感情的人,所以在宋家避难的时候,她这么一个任性的大小姐,为了让田莉解恨,甚至愿意心甘情愿被田莉揍,在三叔面前处处维护她,田莉这人从小孤苦无依,你对她一分好,她能还你十分,这个小丫头真是把她的心给磨软了。
甘棠不仅把田莉带走了,还让陆九龄出面,让她脱离了宋家,成了她手下的人。
她没告诉田莉自己是她妹妹,却告诉了自己,那会他就知道,甘棠看中了宋家的势力,她想用他,这可不,他现在就被她使的团团转,田莉只怕为了这个妹妹也是什么肯做的,他也只有奉陪了。
“你放心,我想认她,只因为她是我的姐姐。”
宋宁这种家庭圆满的人,怎么会懂她有多渴望家人。
宋宁给她的医生也在伦敦,医生建议她催眠,甘棠犹豫了一会还是同意了,有些事清醒的时候她没法说出来。
所有无法启齿的事和不愿再经历的痛苦在睡梦中又一一重现了,每次醒来像是死过一回。
医生打开房门,田莉第一个跑进去,甘棠还躺在长椅上涩涩发抖,眼泪流个不停,田莉抱住了她,安慰她,“好了,没事了。”
在玻璃墙这边的宋宁愣住了,田莉这个排斥身体接触的怪胎,竟主动抱住甘棠,她嘴上不愿承认甘棠,但心里早就认了,果真是流着一样的血,口是心非的死德性都一样。
回去的路上,甘棠蜷缩在后座上,一脸的软弱,不过她表面看过去再软弱,宋宁也没敢小瞧她,他还有些好奇,狡猾的甘棠和深不可测的陆九龄斗起来到底是谁占了上风,若论手段,她可能不如陆九龄,但陆九龄爱她,这便是他致命的缺点。
别人总说陆九龄这人薄凉,但是连感情都只是拿利用的甘棠岂不是更无情吗?
这话宋宁私底下和田莉吐槽过,后者只是冷笑了一声,“如果那一天,你也可能小命不保,你就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了。”
可见她是赞同甘棠的做法的,宋宁开始有些担心,这个小狐狸会不会把他的田莉带坏。
陆九龄离开的日子,甘棠隔两天都去看一次心理医生,往往在那儿一呆就一上午,来过很多次了,她每次还是一样的痛苦,狰狞的恨意。
玻璃墙外的宋宁有些好奇,甘棠的成长过程到底经历过什么,一旁的田莉身体绷的跟一张弓一样,宋宁摸到她的手,她受了惊吓似的,迅速的抽出来了。
宋宁动怒了,“我觉得你也应该进去治疗一下,不能让人碰是什么毛病!”
田莉脸上露出一丝难堪,宋宁冷哼了一声,“你们姐俩都是怪胎,你不能让人碰。”他指了指里面的甘棠,“她离了男人活不了。”
话音还没落,就见田莉目光冷厉他射来,他耸了耸肩,“难道不是吗,她离了陆九龄几天就要发疯了,要不然也不必跑来看心理医生。”
田莉狠狠咬了咬牙,“你闭嘴!”
对于总是外出的事,甘棠对张姐只说快开学了,去图书馆看看书,张姐也从不怀疑,陆九龄走了半个月,甘棠也仍旧睡不好,但没像原来那么暴燥乱发脾气。
陆九龄这段时间一直在帮着陆从颉的老婆料理后事,陆从颉的老婆长的漂亮,听说是他在甘氏上班的时候勾搭上的前台,他看中她漂亮,她看中了他甘思明小舅子的身份。
不过陆从颉活着的时候花天酒地的,对老婆也不好,所以她对丈夫的死谈不上悲伤。
下葬那天,这女人还是抱着儿子在陆从颉的墓前哭的肝肠寸断,“这是陆家唯一的血脉了,孤儿寡母的,以后可要怎么活。”
这女人很聪明,知道这母子有钱,陆琦偏偏对这话不怎么感冒,什么叫唯一的血脉,陆九龄还姓着陆呢,她对陆从颉的死心情有些复杂,陆从颉一直借着季思坤的死明里暗里的敲诈了她多年,这会他死了觉得松了一口气,但终归是亲弟弟,还是有一丝伤感。
倒是陆九龄给了那女人一张银行卡,“房子你也有,只要你不挥霍,这卡里的钱足够你养你儿子到大学毕业了。”
这女人千恩万谢的,陆九龄又冷淡道,“我这是最后一次替陆从颉擦屁股了,以后你也别找来了。”
那女人一怔,陆九龄已经转身走远了,她在心里骂了一声,冷血动物。
陆九龄订了第二天一早机票,打算回英国了,他收拾好行李,去隔壁甘棠的房间,里面的摆设和从前一样,他听家里的人说,自从甘棠出事以后,甘思明就常坐在这个房间里发呆。
其实她只在这里住了三年,若不是她初中差点惹出人命,甘思明会继续把她丢到美国去,那自己和甘棠大概也走不到今天,对他来说,没有爱上甘棠真的不算是坏事,可惜老天爷没有厚待他,他这一辈子大概都要栽在她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