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棠当天下午就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刺伤陆九龄的是秦民,等警察找到他的时候,秦民也已经死在河里,初步认定是自杀。
这个靠着钻营和投机起家的人,死在了他人生的最后一场豪赌中,而他指使他的人梁沐阳在陆九龄遇刺的当天早上乘飞机离开了中国。
知道了这些事,甘棠第一时间把电话打给了田莉,让她和宋宁赶紧把外婆转移了,田莉告诉她两个月前陆九龄就已经让她们这么做了。
陆九龄却什么都没跟她说过。
田莉叹了一口气,“梁沐阳不会伤害外婆的,他和外公外婆的感情很深,是他把外婆从秦民的手里救出来的,也是他故意让秦民把外婆的事暴露给你的,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可能是对你动了侧隐之心也可能是觉得外婆需要你,因为你长的太像季思坤了。”
“我也没想到梁沐阳会是这样的人。 ”
田莉叹了一口气,“他原本是很好的人,只是逐渐被恨意扭曲了心性才变成今天这样,他默默爱了她很多年,大方的成全她和余天,在她被余天抛弃是梁沐阳在守着她,后来她选择了甘思明,他也成全她了,一个人远走国外,他以为你爸爸会对她好的,可是等他回来的时候她就已经死了,而且还死的不明不白,背着一身的污名。
这个她自然指的是季思坤,田莉是想坦白她和梁沐阳勾结的事吗?
没等她开口,田莉又低道,“你的父母自你出生关系就不太好了,但是一直拖到你七岁她离世才分开,那时候余家如日中天,逼的甘家几乎无还手之力,就算不是夺妻之恨,余家也不会让甘氏崛起。甘氏若不是因为有她在,早就跨了,这件事其实你奶奶也是知道的,所以你奶奶一直很感激她。余天顶着家族的压力为了她让步了,但你爸爸最后却是利用她把余天送进了监狱。”
“余天不是在她死后才进的监狱吗?”
“死之前她就已经知道这件事了,她求过你爸爸,你爸爸自然不肯,甚至还限制了她的人身自由,任陆琦羞辱她。”
甘棠突然出声打断她,那些阴暗的事她不想再听了,“梁沐阳他恨你吗?”
田莉握着电话怔了下,“我不知道,余天的女儿,他大概也恨吧,但是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要我们的命,因为我们还是季思坤的女儿。”
甘棠怔了下,“他跟你说的?”
“我和打过很长一段时间交道,多少也了解他的,至少他没有拿我们威胁过谁。”
梁沐阳想让甘余两家相斗,逼的两家一败涂地,郑茜、池河、杨苗都是他报复的对像,郑茜入狱了,池家倒了,杨苗如今也经历着季思坤被人诟病的污名。
他还想借秦民的手杀了陆九龄,让甘思明和陆琦也尝一尝失去亲人的痛苦,如果一切成功了,秦民他也不会留。
她又说,“我和梁沐阳……”
“你别说了,都过去了。 ”
“阿润……”
“你别说,我不想知道,我知道你时常担心我,你怕余天对我不利所以你才回余家的,这些就够了。”
田莉那头好像如临大赦的松了一口气,“阿润,无论什么时候,我都在站在你后面。你永远不会一个人。”
“我知道。”
田莉听着她声音有些不太对,又问她,“陆九龄怎么样了?”
她迟滞了一下,手术很成功,什么时候醒就不知道了,“他已经脱险了,好好养不会有大碍的。”
这其中的一切,陆九龄应该就知道,但是对她还是甘思明也好,他始终没有说一句。
挂了电话,她的心口的大石仍旧沉甸甸的压着,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小葱花跳到她的膝上,仰头朝它喵喵直叫唤,都已经是深夜了,它还没有吃上晚饭。
主人只是一下一下顺着它的毛,半点没有要喂它的意思,它伸出爪子拍了她几下,她回过神来,问直叫唤的小猫咪,“你是不是饿了。”
她倒了猫粮和牛奶,蹲在一边看着它吃,她也一天没吃饭了,顾昭今天晚上的飞机去国外,大概怕她晚上不吃饭,匆匆忙忙的赶在出发前过来陪她吃了一顿晚饭,她怕顾昭担心,装作胃口很好的样子,塞了很多。
他一转身,她便在洗手间稀里哗啦了吐了个干净。
他大概发现了,走的时候跟她说,“你不要再难过了,你想看他就去看,如果舍不下,我就放你去找他,长辈那边我会去说。”
她哭的泪如雨下,她心疼顾昭,她不愿意回到过去那个死结里,可是陆九龄怎么办,他故意求死,就是唯一不把她变成季思坤的方式吗,可是她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去死。
陆九龄恨极她的时候说过,他就算要下地狱,也会带着她一起去,他现在真的这么做了。
小葱花不懂主人的痛苦,吃的正欢,蹲在一边的主人连喝下去的水都能吐个底朝天。
入了夜,小葱花蜷缩在飘窗上的靠枕上睡的正香,甘棠挨到半夜才半梦半醒的睡过去,梦里是陆九龄浑身是血的躺在床上,他说阿润我想你了,我快要死了,你怎么不来看我了。
她告诉自己这只是梦,不是真的,还是浑身是汗的从床上醒来,前后不过睡了半个小时,好像又回到当初坠海苏醒后那种恐惧不安,百蚁撕咬的痛苦。
这样的日子连续过了三天,快要把她折磨疯了。
第三天的半夜,床边的铃声突然响了起来,她听在耳里越发觉得惊悚,电话是张姐担心的声音,“阿润,陆九龄还没醒,都三天了,刚才我听值班的医生说,他要是一直这么睡着,会像当初你一样,要怎么办才好?”
她简直恨死他们了,“我不是医生,我不知道!”
陆九龄,算你狠。
她从衣橱里抓起一件大衣,出了门开了车呼啸的奔向了医院。
深更半夜走在长长幽静泛着惨白灯光的走廊上,她的脚步轻的连导诊台上打瞌睡的护士都没吵醒,她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孤魂野鬼。
她轻易就找到了陆九龄的病房,即便她说了不见,甘思明还是坚持把地址给了她,对继子不可谓 不尽心。
她推开门进去,病床边护士拿着棉签沾湿擦试陆九龄的嘴唇,在她旁边打下手的张姐,看见甘棠好像见到救星一样,“阿润,你可算来了。”
“陆琦和甘思明呢?”
“他们守到了很晚才走,现在换我了。”
甘棠轻轻唔了一声,又走近了,站在床头低头看着陆九龄,他的脸色像鬼一样难看,鼻子上插着管子,即便是这样,眉头仍是轻蹙着。
张姐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知道她有话要说,朝护士使了个眼色,带着一起出去了,临出门前又回头看了一眼,见甘棠仍旧站着,手指却顺着陆九龄的额头穿插进他的头发里。
听见她叫了一声陆九龄。
声音极轻,几乎可以算是轻喃,张姐却清楚看见有一滴泪珠砸在陆九龄的额上。
倔强的阿润,不肯服软的阿润,不是没有真心,只是将一颗真心埋进了心底里,无法跟仇人的儿子表达。
她说,“陆九龄,你说不会逼成季思坤,这就是你唯一不把我逼成季思坤的方式吗?”
张姐带上了房门,静谧的空气响起了门落了锁的声音,瞬间又恢复了静谧。
她伸出手抚平了他的眉心,“张姐说的你不想醒就会变得和我当初一样,其实全是唬人的吧,可我还是被她骗来了,既然决定要死,为什么要挣扎着活过来,死了算了,活着还想继续逼我搭上一辈子吗,我到底欠你什么了,你要这么对我?”
手指蓦的被人握住,有一又冰冷的手虚握住她的指尖,他吃力的睁开眼睛,近乎有些贪焚看着她,不像病人还是像一头狼。
她说的话他全听见了,她刚触到他眉心的时候就发现了,他根本就是一直醒着的,摆明了和张姐一起合伙把她骗来,这个心机BOY,都奄奄一息了还在算计她。
他有些吃力的开口,“你说的对……我就是阴暗自私,我……我……只要活着……就控制不住想要你……迟早……迟早……会把你逼成季思坤,只有我死了才……能成全你,,可我还是活了……又忍不住……想……见你,我等了你许久……你总不来……”
他的声音极低,几乎是断断续续的,甘棠几乎是俯下身贴着他的脸才勉强听清他在说什么。
等他说完,甘棠抬起头,就见他额上已经出沁出一层细细的汗珠,想必是极疼,手明明没力,却还是想极力握住她的。
她心头压抑的难受,握紧了他的手,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最终还是无声的闭上了嘴。
他睁着一双漆黑的眸子,里面是浓浓的悲伤,甘棠看得心头隐隐作痛,伸手轻轻的覆上了他的眼睛,“我不走,你睡吧。”
他似乎真的安心了,闭上眼睛。
等他睡着了,天几乎都快亮了,甘棠站起身,“陆九龄,我不想你死,我想你活,你明白吗?”
她转身出了门,在她身后躺着那个人,突然睁开了眼睛,默默的看着她离开。
门口的张姐有些尴尬道,“不是他的主意,是我的,我看他醒着的时候总是盯着门口,眼巴巴的等着你来,看着可怜。”
甘棠却出乎意料的没有指责,低声叹道,“我先走了,你好好照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