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门铃响,秦民亲自去开了门,果然见甘棠站在门口。
“生日快乐,礼物喜欢吗?”
她神色淡淡的,“喜欢。”
秦民这一刻突然觉得她像极了甘思明,明明心里装着一肚的心事,面上看起来却像个无事人。
她进了门就住了脚,目光游离的望着庭院里的花木扶疏,“想问你个事。”
"不进去坐会?"
“就在这里说吧,一会我还得回家,太晚了奶奶该着急了。”
她一边从包里摸出一支烟点着了,秦民皱了皱眉,“抽烟不好。”
甘棠微笑了笑,一副轻松的口吻,左手却握着死紧,“你也抽啊,不能只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秦民是谁,在娱乐圈摸爬滚打二十几年的老油条,又岂会看不出她的紧张。
“你说过的,我十八岁了你就告诉我,我妈妈是怎么死的,我满十八了。”
秦民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甘思明和陆琦杀了她。”
“你有证据吗?”
他摇了摇头,“没有,那时候我在国外,但我知道是他们做的,这些年我一直在找证据,当年在你们甘家的保姆工人一个个都下落不明,要么举家迁走了,要么去了国外,若说跟他们没关系,打死我也不相信。”
甘棠沉默了一会,摇了摇头,“我不相信,我爸不可能杀人。”
秦民冷笑一声,“你太不了解甘思明了,你以为我当年为什么会出国,是逃到国外去的,还有你,他曾经让人把你丢在冰天雪地里,差点就死了,是我把你抱回来的。”
甘棠夹烟的手抖了抖,脸上露了一个怪异的神色,“那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你跟我妈妈是什么关系?”
秦民怔了怔,轻轻叹了一口气,他早也知道瞒不住,“你都听说什么了。”
“你跟我妈妈是不是情人关系?”
秦民没说话,甘棠意味深长的望了他一眼,“所以一你盼着我跟甘家闹翻?跟你组同盟对吧。”
秦民不语,甘棠蓦的又冷笑道,“你们做的都很好,一个个都不干净,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怎么能这么说你妈!”
“我说错了吗?”她又直直的盯着他的眉眼,“两年了,你对我嘘寒问暖,我倒霉了生病了失恋了你总是第一个知道,你给了我温暖,你说你欠我妈的,所以报恩在我的身上,你比甘思明更像一个爸爸,我不是石头,就算是一块石头也已经被你捂热了,我真的把你当成了亲人,现在你告诉我,我是不是你的亲人?”
潜台词不言而喻,他仍旧沉默。
利用我报复甘思明还是我真的是你的私生女,无论是那一种结果甘棠都无法接受,如果是前者,她无法接受把自己和最亲爱的奶奶割裂开来,如果是后者,怎么也不愿意敬重了两年的长辈把她当成报复的工具,她要为了妈妈的死去找甘思明报仇。
甘棠此刻很烦燥很焦虑,她没有耐心等着秦民的答案,掐了烟头,冷声道,“不想回答就别回答,想清楚再说,你要为你说过的每一句话负责!”
她果断的转身大步而去,只有自己知道她是落荒而逃。
盛夏的夜晚,晚风中透着一丝丝清凉,却怎么也无法抚平她心中的燥郁疯狂。
甘棠没打车,沿着大马路一直走,脑子放电影似的回荡着许多小时候的画面。
妈妈的手腕上总是一道道的伤口,是她自己用小刀一刀刀的划破的,旧伤好了又添新伤。
季思坤总是抱着她说,“妈妈在这个世界上什么都没有,只有阿润了。”
“妈妈觉得好辛苦,可是总是舍不得阿润,所以还是得没出息的活着呀。”
她那会并不懂什么意思,觉得妈妈总是哭,总是在喝酒,那时候她还想等她长大了必定不能成为妈妈这样没出息天天哭啼啼的女人。
兜里的手机响个不停,陆九龄奶奶甘思明轮番打着电话,她一个也不想接。
午夜的城市依旧灯火辉煌,高高耸立楼宇,纵横交错的道路,像是一道道蜿蜒璀璨的星河,她渺小而无助,她忘了时间忘了自己在那儿,如今她也不知道该信谁该恨谁,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慌乱无措。
空气里传来淡淡的中药味,她从自己的思绪里回过神来,对面街口是一家药店,熟悉而又陌生,这个点诊所早就打烊了,顶上的招牌被路边一棵桂花树遮去了一半,隐约可看出一个齐字。
她嘲讽自己心真大,从骗子那里出走又走到另外一个骗子的门前,心里竟然还能涌上莫名的委屈。
甘棠摸出烟点上了,蹲在树下抽着烟,鼻尖闻着淡淡的中药味,突然就觉得心也跟着慢慢静了下来。
她没有信仰,可是人在软弱的时候本能的想要抓住依靠,她也不打算较劲了。
长街上一排整齐的路灯,白晃晃的亮的有些刺眼,街上没有几个行人,只有街尾的大排档,摆了三张四桌子,坐着几个吃宵夜的人。
男人们嘴里发着牢骚,关于生意关于自己不懂事的老婆,这边吐槽着不懂事,这边电话一响,口气立马就变了,“老婆啊,行行,我一会就回了,你饿不饿,我给你打包回去。”
甘棠有些羡慕,这才是生活,奶奶说要她守住甘家,妈妈是不是也为了守住甘家所以到死都没有同意离婚,可是那和自己的幸福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她这些年被迫接受陆琦母子,难道现在还要接受妈妈的情人?
这些事像一块块的不规准的石头压在柔软的心上,真的是硌的慌。
她劝自己,齐山对不起自己,借自己依靠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掏出手机,熟练的按下一串数字,两年了,她删了他的手机,可是号码依然能倒背如流。
电话那头喂了一声,睡意正浓。
“我是甘棠,在你家的诊所门口。”
那头大概停顿了一两秒,声音瞬间就清晰起来,“等我。”
她说,“等你五分钟,五分钟后我就走了。”
那端电话挂了,她拿下手机,盯着屏幕看着时间数秒,五分钟后他站在出现了她的面前,气息尚未喘匀。
她仰头看着他笑,觉得自己心情都好了。
就在刚才她打了一个赌,若他五分钟内出现她便留在国内,找出真相。若是他没出现,她便去英国,放甘思明和秦民一马。
“你家的中药味特别好闻,心都静了。”
她靠在诊所的玻璃门上,地上一堆的烟头,齐山皱了皱眉,这回见着她没有说教,低头问,“你怎么了?”
“没怎么了。”
齐山还穿着家居服,外面胡乱披了一件开衫,他把外套脱了披在她的身上,“要送你回去吗?”
她摇了摇头,“这里药香味闻着舒服,你陪我呆会吧。”
他与她并排站着,她也不说话,无声抽着烟。
他接过来掐了,有些担心的问她,“别抽了,你到底怎么了,那里不舒服吗,要不要叫我妈来?”
她指了指心口,又问他,“齐山,我是不是看起来特像二傻子。”
齐山皱着眉道,“谁说的?”
她的声音低低的,听起来却有寂寞的味道,“你看你骗我,甘思明也骗我,现在连秦民都在骗我,我他妈就一傻白甜吧。”
齐山怔了下,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接她的话,“肩膀能借我靠一下吗,你现在不是老师,我也不是高中生,不用怕别人说闲话了。”
她突然侧过身来,甜甜软糯的气息绕了过来,齐山觉得自己心跳有些乱,他听陆九龄说过,她马上要去英国留学了。
他笑,“也给你五分钟。”
她在一步远的距离站定,头一歪刚刚碰到他的肩膀,像征性的虚靠了一下,“我特别没出息,明知道你骗我,但我还是喜欢你,明知道他对不起我妈,却还是想要他做我的爸爸,陆九龄 说我总是犯蠢,确实也没说错。”
齐山心里有些苦涩,他是骗了她,可是也把她骗成了一个学霸,就算是用情感欺骗换来的,可是也把自己绕进去,因为他已经分不清麦穗和甘棠了。
"你总劝我对陆九龄好一些,可是你不知道从我第一次见他就已经很讨厌他了。那时候我半年没见着爸爸了,我哭闹的厉害,阿姨没办法把我带到儿童公园。我看到了大半年没见的甘思明,他一手搂着陆琦,一手还抱着一个小男孩,陆九龄那时候瘦瘦黑黑的简直丑死了,可是甘思明跟他说话细声细气的,一脸的疼爱,他对我总是冷冷的,不理我。我觉得他抢走我爸爸,当时冲了过去,抓着陆琦又踢又咬,叫她还我爸爸,公园里有很多人都围了上来,后来甘思明把陆九龄放了下来,我把陆九龄推到了,他撞到铁栏杆上,流了许多的血。陆琦哭了,我也吓哭了,甘思明给了我一个巴掌,再后来阿姨把我领走了,没过半个月,我妈就死了。”
“我常常想,如果那会我不闹,我妈是不是就不会死。”
市井里说起甘家除了说有钱,最有兴趣的话题莫过于甘思明当年的一妻一妾,他几乎是光明正大的带着小三出入各种场合,后来妻子死了,他不过半年便和小三结了婚,也就是如今的甘太太,只差没将甘老太太气死。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她其实难受的厉害了,反而不哭不闹,他有些心疼,“过去事忘了吧。”
“忘不了,他们都不让我忘,他们还是要斗的。”
齐山不懂这些豪门里的恩恩怨怨,只是觉得可怜甘棠。
甘棠说了很多小时候的事,这回都是捡些她高兴的说,齐山知道她心里依然在记恨他,在防备他,甚至不再信任他了。
天快亮的时候,她走了,收拾起了软弱,像是下定某种决心,眼里露出一股子狠劲,像是一头小狼崽子。
她说,“谢谢你,齐老师,不过,这是最后一次叫你齐老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