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父母吃过晚饭散了会步,齐山也早早就回家了,洗过澡回了房间,他抽出书架上那本仓央嘉措的诗集。
书的扉页写着一行秀丽的字体————致我亲爱的齐山,他摸着上面的字体,仍觉得心里隐隐作痛。
麦穗是个感性而又细腻的人,喜欢的诗人就是仓央嘉措,齐山其实并不怎么喜欢,总觉得这个人身上太过悲情沉重,不过他那会追她,也就骗她说自己也喜欢。
她不信,非逼着他说出喜欢那一首,最后被她拆穿嘲笑了一顿,下了课,他特地跑到书店买了一本,用了一个礼拜的时间把这本书的诗全背熟了,或许就是在那时候打动了她。
翻开书,有一张有些发黄的照片映入眼帘,那是少年时候的自己和麦穗,两人都穿着校服,她的手塞进了他的臂弯里,眨巴着眼睛在阳光下微笑,俏皮又可爱。
那会大家都打趣他们,说这是一张结婚照,他那会还挺得意,说反正迟早也是要照结婚照的,早点照也挺好的,她当众羞红了脸,他想,一辈子其实不长,要好好珍惜她。
可是没有一辈子,她永远的定格在了十八岁,他脑海里又浮上另一个人的脸庞,同样相似的脸庞,她却傲慢又邪气,两个分明不同的人, 他却越来越分不清了。
从前总是麦穗在照顾他,为他做许多事,最后还为了他送了命,现在却是他在照顾着另外一个女生,他总是不由自主的他欠麦穗的全部还在她的身上。
那个小混蛋跟你差远了,是你把她送到我身边来要债的吗?
他轻声道,不知道是在问照片上的女孩还是问自己。
蓦的,耳边传来了熟悉的铃声,打破了一室的寂静。
他从自己的思绪里回过神来,看了一眼手机屏幕,心里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似乎每次他这里刚念着,她的电话就来了。
知道她一个人在魔都过中秋,他不是不挂念,只是逼自己硬着心肠不去理会她,他思念麦穗,每每见到甘棠便会得许多的安慰,那怕她什么都不做。
“齐山。”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含混不清,“我喝多了,你来接我吧。”
这句话瞬间把盘旋在他心头一晚上的悲伤吹散的到九宵云外,他拿下手机看了时间,很好,十一点了,宿舍都关门了,她居然还在外边喝酒!
话筒那边的声音很嘈杂, 十有八九是在酒吧。
齐山咬牙切齿的道,“我在B市,在自己家里边,怎么接你,三更半夜的,你一女生在外面喝酒像话吗?”
电话那头含糊道,“哦,你回家了,那算了。”
这边话刚落下,那头电话就已经挂了,她在酒吧闹事也是头一回,齐山又犯贱的开始着急了,回拨了一个电话过去,被挂断了,跟上次一样又要故伎重演了,齐山想这小混蛋知道他会担心,又像上次一样玩他的吧。
干脆不理他,等了半小时,又忍不住拨了过去,这回倒是接起来了,
他担心小混蛋下一秒就要挂电话了,急道,“你再敢挂我电话试试,看我以后还理不理你了!”
听筒传来爽朗笑声,小混 蛋得意的很,“都听你的,你说不挂不就挂。”
一会又软下声来撒娇道, “齐山,我腿软走不动了怎么办?”
那边有男生在喊她的名字,“甘棠,到你了,干嘛呢。”
齐山眉头快拧成了川字型,觉得自己简直要操心死,“谁让你去喝酒啊!跟着一群什么人啊。”
“这不是中秋节吗,跟同学一块出来玩来着,我现在又不是高中生,怎么不能喝酒啊,我跟你说,我把两蒙古壮士都喝倒了。”
齐山简直被她气笑了,她怎么就半点不担心喝醉了被人占便宜?
“不许喝了,告诉我地方,我让人找你去。”
她居然在那头赌气道,“我就要你接,你不来就不用别人接了,我又不是没长腿!”
齐山突然觉得他爸再怎么揍她都是应该的,他恨恨的合上书,又不小心将发黄的照片折出一个角,这是他和麦穗的唯一张合影,他心疼坏了。
再对电话那头的罪魁祸首语气便有些重了,“我在B市,怎么去接你,我还能飞过去啊!你可赶紧的,别折腾了成吗!”
他的声音很严厉,甘棠大概知道他真生气的,这回声音倒是小了几分,“我就是随口一说,我自己能回去的。”
齐山几乎是怒吼,“少废话,赶紧给我地址!”
屋外响起了敲门声,“怎么了,儿子?”
明天是麦穗的忌日,每年的这几天齐山总是很沉默,老两口也都跟着小心翼翼的不敢多问,家里一直是低气压。
齐山捂住话筒,强压下心头的火气,对门外的母亲喊道,”没事。”
听见脚步声走远了,才冲着电话那头咬牙切齿的道,“地址!”
她报了地方,脑子还算清醒,至少知道自己在哪儿。
“我就是跟你开玩笑的,自己能回去。”
他怒道,“就在原地等着!”
他的室友袁磊就在学校没有回去,但齐山见他成天美女长美女短的,也不放心把甘棠交给他,又给自己的大学好友徐真打电话让他过去看一看,徐真是本地人,目前在本校读研三。
等徐真把甘棠折腾回学校,都凌晨了,才给齐山打电话。
“谢了,回来请你吃饭。”
“那必须的呀,这小姑娘是你女朋友吧,漂亮是漂亮,可太彪悍了,以后有的你受的。”
齐山听了有些着急,“又跟人打起来了?”
“嗯,是她打人家,有个男的大概是想占她便宜,快被她揍成猪头了。”
“那她怎么样了?”
“那么彪悍谁敢惹啊,不过小姑娘看过去心情不大好,挺伤心的,寝室也没别人,就她一个人,你赶紧打电 话安慰安慰。”
齐山没好气,“简直就是个惹事精。”
徐真忍不住笑了,想起晚上那个阴沉的光头男人,又问他,“小姑娘跟秦民是什么关系 ,我看他的心腹强子好像一直都跟着她。”
徐真因为姐姐的关系见过几次秦民,这个强子总是在离秦民几步远的地方站着,一脸凶相,他既是助理又是保镖,听说在国外就跟着秦民了,对他忠心耿耿。
齐山心里咯噔了一下,"这事我也不太清楚。"
现在全网热搜都是秦民拍戏坠马重伤的消息,不会跟甘家有什么关系吧,终归是情感占了上风,半夜打开了手机,订了一张明天下午返程的高铁票。
第二天,齐山起了个大早,在车站附近买了一束玫瑰,走出门口又想起小混蛋说她妈妈最喜欢花,他还是回去要了一束马蹄莲,这才往墓园去。
他把马蹄莲放在季思坤的墓前,“甘棠她现在挺好的,您放心吧。”独自站了一会,这才转身往麦穗的墓地上走去。
这一呆就是一个上午,临走的时候往季思坤的墓地上瞥了一眼,墓前站着一个熟人,甘思明的助理方陵。
他也正好转过头,看见是齐山,示意他等一会。
方助理手放墓碑上说了句什么,这才大步朝他走过来,像是看出齐山的疑惑,“她妈妈生前把阿润托付给我,所以来看看,花是你送的吧,谢谢你了。”
“你别客气。”
“正好想找你聊聊,没想到就碰上了。”
两个沿着台阶慢慢往下走,方助理又问他,“来看女朋友啊。”
齐山心里有些不舒服,方陵不是疑问,而是肯定,说明他对自己的一事一清二楚,甘家为了选择他成为甘棠的老师,是不是早就将他调查了个底朝天?
方助理吸了一口烟,在升起的袅袅烟雾中目光灼灼,“你猜的没错,你们教授推荐你之后,你从小到大的经历你的性情你的人品我们都有调查了解过,因为我们要托付的不止是一个问题少女,甘总托付的是甘氏的继承人,自然要慎重。”
至于甘氏对国内的经济影响力有多大,不用方陵说齐山也知道。
齐山心里生出些反感,反讽道,“我是不是该感到荣幸?”
“不是这个意思。”方助理住了脚,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对你甘总什么都想到了,就是有一样没有想到,你的初恋女友长的像阿润,而人都是会动感情的,尤其是你们年轻人。”
方陵看的透透的,这是齐山心底里最不愿承认的事,但他又无法反驳。
“齐山,我挺欣赏你的,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里,还能保持着赤诚之心的人没几个了,若是你要做我的女婿,我肯定喜欢的很,可是甘家不行,甘棠将来的丈夫需要一个有足够强大的背景,无论是财富还是社会地位都要能够匹配甘家,足以帮她扛起甘氏、守住甘氏,因为她未来的对手会很强。”
余下的话他没说,但齐山也明白他的意思,他们天差地别。
“你在师大读研,甘棠为了你就考到了师大,她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甘家的人拉不住她。所以希望你能远离她,甘棠是甘总唯一的血脉,她对甘氏太重要了,重要的揉不进一粒沙子,所以不要理会她,只当是为了你自己。”
“甘先生的意思?”
方陵点了点头,“我跟了他十几年,很了解他,阿润喜欢你,就算为了她我也要劝你一句,不要得罪甘思明。”
齐山冷笑,这些上位者心中没有感情没有爱吧,只为了培养自己想要的继承人,便可以将自己的女儿送进拘留所?那甘棠岂不是太可怜了。
他自认为对甘棠从没有任何的非份之想,对甘氏更没有,但方陵的话仍旧让他生出一股无法言喻的晦涩和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