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天,巡抚官邸张灯结彩,热闹非凡。许巡抚家嫁女儿,对象是右布政使温大人的公子,这样的强强联姻自然让整个南昌府都轰动了起来。各衙门的大小官员们自然都要来道贺,工商百业的头面人物也不能缺席,就连下面的府州郡县也来了许多人。这是一个表忠心的好机会,大家自然都不想错过。
很显然大家都不知道许小姐悔婚的事情,这种丑事巡抚府和温家都不会去宣扬,只要吉时一到,将新娘子迎娶过去,谁还管她同不同意?
喧闹声中,巡抚府门外,接亲的队伍终于出现了。排场自然是无比奢华,新郎倌温伯璋穿红戴花,骑着高头大马,神采飞扬。要说相貌,温伯璋其实并不差,甚至称得上俊秀,不过由于酒色财气淘空的缘故,身子未免有些虚。他平时脸色苍白,不过由于今日娶亲兴奋的因素,气色看上去还不错,配上他本就清秀的面貌,倒也搏得不少围观者的喝彩。只可惜在这一副好皮囊之下,充塞的却是一团团草包。
在他身后,则跟着一长串挑担的挑夫,这些人挑的都是接亲礼。温家出手,当然是很大方,挑担足有一百对,寓意为百年好合。不说价值,光是数量就足以傲视整个南昌府了。其他的奇珍异宝也不少,足以艳煞很多人。
这样一支接亲队伍,从温家直达巡抚府,一路上吹吹打打,吸引了无数看热闹的闲人。不少人或驻足观看,或尾随前行,诚为南昌府少有的盛事。
到了巡抚府,温伯璋在管家的帮助下,从马上爬下来,志得意满的进了巡抚府门。
许巡抚早已候在中门,今日是嫁女的好日子,但他面上没有丝毫欢喜的模样,穿着也是平平常常。虽然府内非常热闹,他却恍然未觉,神态漠然。
温伯璋大摇大摆的走到许巡抚跟着,略略施了一礼,口称:“小婿拜见岳父大人。”
许巡抚淡然说道:“请勿多礼。小女自小娇生惯养,比较任性,还请贤婿以后多多担待。”
温伯璋大声说道:“不打紧,温家要啥有啥,云依到了我家,保管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岳父大人放一万个心。”
许巡抚眼底忽然涌出一股深深的厌恶,他赶紧回过头去,唤身后的丫环道:“云杏,快去请小姐出来,就此礼成罢了。”
云杏怯生生的说道:“老爷,小姐这两天都是温家的人守着,谁都不许进去。我都已经三天没见着小姐了。”
“哦?”许巡抚回过头来,说道:“贤婿,这个……”
“这有何难?”温伯璋大大咧咧的说道:“温福,你去跟那些人说,就说本少爷今日娶亲,快点扶小姐出来。”
温福就是温府管家,闻言答应了一声,迅快的往后院去了。
巡抚府已经来了不少宾客,很多人都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心中无不暗暗吃惊:“这里是巡抚府,许小姐是这里的主人,为何竟要由温家的人看守,连贴身丫环都三天都不得见?”
这种事透着怪异,但是大家都是知趣的人,没有人傻得在这个场合将疑问提出来。
过了约一盏茶的工夫,温福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叫道:“少爷,不好了,不好了。”
温伯璋怒极,一张脸顿时就沉了起来,待到管家跑到近前,便一巴掌扇了过去,骂道:“狗奴才,你说谁不好了?”
管家被打得七荤八素,摸不清方向,结结巴巴的说道:“我是说少爷……不,不,不,奴才是说许小姐不见了。”
温伯璋作势正欲踢闻言却停了下来,喝道:“狗奴才,你说甚么胡话?许小姐不是好好的在她闺房么?”
“不在了。”
“那些陪着她的婆娘呢?”
“全都在房间里昏睡着,到现在还没醒呢。”
“那些守卫呢?”
“他们在闺房门外守着,不经允许,谁也进不去。可他们却说,从没有见小姐出来过。”
“荒唐。既然是没有出来过,为何在房内找不到?”
“到处都找了,真真切切是找不见了。”
“这……这……”温伯璋转向许巡抚,期期艾艾的说道:“岳父大人,这个……”
许巡抚早已面若寒霜,闻声冷笑道:“好贤婿,人是你们看着的,连我这几天也见不到,你却找我要人?”
“不……小婿不是这个意思。可是好端端的,人怎么会不见了?”
“这得问你们的人了。我的乖女儿本来呆在自己家好好的,你们偏要来掺和一下,现在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我到哪儿找我的乖女儿去?”
这时许小姐失踪的消息已经在巡抚府内传扬开来,所有宾客无不议论纷纷。这可是稀奇事儿,一个大活人,说不见就不见了,怎么解释啊?
今天本来是个大喜的日子,却不料闹了这一出,甭提多窝心了。
这时温伯璋和许巡抚等人一道,已经来到许云依闺房外面。这是一栋独立的小楼,周围古树参天,环境清幽,最近的建筑都在十丈开外,所以只要把守住几个主要方向,当真是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这栋楼原本是许云依和丫环云杏一起住的,可是自她禁闭以来,云杏就不再允许进去,倒是有几个婆娘住了进来,一是准备在接亲那天给她化妆,另一个就是起个监视的作用。同时外面还有多达二十人的守卫,简直是万无一失了。
偏偏在这等严密监视之下,人却不见了。发生这等大事,那些守卫无不面如土色,跪在那里,等候发落。
温伯璋的脸色最为难看,毕竟他也知道许云依悔婚的事,现在更是发生了逃婚,事情若是传扬出去,最丢脸的就是他,今后在南昌衙内圈里,哪里还抬得起头来?
所以他憋了一肚子的火,走上去,先是踢了守卫头目几脚,这才喝道:“一群废物,一个大活人你们看不住,留你们何用?说,发生了什么事?”
那守卫头目低着头,不敢躲闪,默默承受了几脚,然后回道:“小的们守在外面,委实没有看见许小姐出来过。要不是管家过来,我们也不知道许小姐不见了呢。”
“那你们最后一次见到小姐是什么时候?”许巡抚沉声问道。
“回大人,是今天早上。一大早府内就在布置起来,到处张灯结彩,许小姐也挑了个大红灯笼,挂在那飞檐上面,喏,就是那一盏。那时小的们见许小姐面带笑容,心情甚好,只道她也是为喜事高兴,谁成想转眼间就不见了呢。”
他说的那盏灯笼兀自高高的挂在那儿,从外形看并没有特异之处。正是府内到处挂着的那种,不过由于挂得高,倒是很远就能望见。
大家只是看了看,并没看出有任何不妥之处。
“那今天上午有没有什么人出去过?”温伯璋问道。
一个守卫说道:“大约半个时辰前,一个妇人出去过,当时她说给新娘子化妆用的胭脂不好,要临时出去买一盒,头儿见她没什么不正常,便让她去了。这会儿应该快回来了吧。”
温伯璋怒道:“还回来个屁,你们这些眼拙的东西,出去的分明是许小姐,你们认不出?”
“不可能。”那守卫信誓旦旦的说道:“出去的那个叫韩三娘,前门那里的。咱们弟兄全都认识她,熟得很,不可能认错。正因为这样,才放她走的呢。”
这时那几个婆娘已经被人用冷水给泼醒,带了过来。那守卫抬头一看,惊叫了一声:“韩三娘,你几时回来的?”
韩三娘迷糊的说道:“我从未出去过,从哪里回来?”
守卫们全都目瞪口呆,要说一个人认错还情有可原,现在大伙儿全都认错,岂不是见了鬼?
大家都有些迷糊,从经过来分析,许小姐应该是先弄昏了几个婆娘,然后假扮成一个婆娘逃了出去。然而要达到这样几可乱真的效果,连熟人都认不出,该要多么高明的易容技术?
从那些婆娘嘴里也问不出什么来,只知道许小姐今天一早似乎心情还不错,跟前两天冷着个脸完全不同,甚至还有心情跟她们聊天,家长里短的说了不少。再后来,大约是一个半时辰以前,大家忽然闻到房间里有一股甜香的味道,没过多久,大家便全都昏昏睡去,一直到现在才清醒。可她们连发生了什么事都不知道呢。
新娘子落跑,这亲自然是娶不成了。温伯璋兴高采烈而来,灰头土脸的回去,那接亲礼自然也不好意思要回去,这下里子面子全给丢光了。
正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没过多久,许小姐逃婚的事情就传遍了南昌府。大街小巷,市井坊间,大伙儿议论的都是这件事。温家少爷固然是被传为了笑谈,连许巡抚也免不了被调侃一番。不少人都说他背叛师门,连女儿都看不下去,毅然跟他断绝了父女关系。
至于许小姐去了哪里,则没有几个人说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