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兵丁明显有些意动,从这年轻人的出手来看,显然是个有钱人,只要稍微通融一下,就可以发一笔小财。不过,开边门不是他能决定得了的,这个边门实际上是个应急通道,平时都锁得严严实实的,等闲不准打开。要开边门,至少也得城门官允许才行。
他摇了摇头,表示爱莫能助。有钱赚当然是好,但冒着违反军纪的风险,那就划不来了。
那年轻人显然也知道此计不行,并不勉强,只是笑了笑道:“不为难老哥了,咱们就等一等好了。”
那兵丁松了口气,同时心中还有些小小的遗憾,那可是唾手可得的钱啊,偏偏没运气挣到手。
正在这时,一个冷冷的声音喝道:“你在磨蹭什么?为什么不叫他们下车?”
那兵丁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原来是那个负责监视的小队长。从那几辆马车出现的时候起,他就死死地盯着,凭着直觉,他感到这些马车有点问题。
他带着手下那队骑兵,策马过来,准备亲自盘查。
那兵丁陪着笑道:“黄爷,这几位是出城去的,车上有些女眷,不方便下车。”
“混帐,”那小队长黄爷冷声喝道,“分明是你受了好处,替他们说话。可别忘了,咱们设卡盘查的目的,是捉拿朝廷钦犯,你们挣点小钱可以,遇着这么明显可疑的车辆,却不盘查,往轻了说,是玩忽职守,往重了说,是私通钦犯,就算有百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那兵丁吓得脸色发白,小队长这一顶大帽子扣下来,谁都承担不起责任。他不敢分辩,只有唯唯诺诺的应是。
那年轻人不干了,大声道:“这位军爷,有话还是说清楚点好,谁是钦犯?谁又可疑?讲话是要有证据的,你这样空口白牙的诬蔑,当心吃不了兜着走,要承担责任的。”
小队长冷冷的说道:“少说这么多废话,快快让他们下车。”
那年轻人说道:“在下说过了,车上有女眷,身份尊贵,岂能跟这些村夫俗子挤在一起?”
小队长冷笑道:“这就巧了,我们奉命捉拿的朝廷钦犯,里面就有女眷。你不说还好,一说更加可疑。”
年轻人怒极反笑道:“在下因有要事需出城一趟,你们却在此故意刁难,实话告诉你们,要是误了在下的公事,在场的各位兄弟麻烦都不小。”
小队长喝道:“你百般推托,分明有鬼,弟兄们,还不上前请他们下来?”
“谁敢?”从年轻人下来的第一辆马车中,忽然传出一声娇叱。紧接着,车帘子掀开了,一个少女从马车上跃了下来。
那少女身材娇小,甚是清秀,但是背上却背了一把宝剑,脸色不善的看着那些兵丁。
那小队长及背后的所有骑兵,从少女出来的时候起,就已经刀出鞘,枪离鞍,如临大敌,全神戒备。
那少女轻蔑地看了看小队长,大声道:“就凭你们几个,就想请我们下车,未免有些不够看。”
小队长紧紧的盯着她,却不无失望的发现,这个少女根本不是海捕文书上的人,按照海捕文书的描述,被通缉的乃是两男一女,那女孩顶多十岁,比这个少女要小得多。
作为军人,他只知道在此设卡拿人,至于拿的对象有什么来历,他并不关心。那通缉犯的相貌已经深深印在他的脑子里,只要一眼就可以分辨得出。
少女的态度也激怒了他,他板着面孔,大声喝道:“我等奉提刑按察使司之命,在此设卡缉拿要犯,如遇反抗,则格杀勿论。各位,我劝你们识时务,乖乖的下车,否则若是动起手来,刀枪无眼,只怕对各位有所伤害。”
年轻人连忙制止住要暴走的少女,压低了声音说道:“这位大哥,我妹子并没有恶意,还请勿怪。不瞒大哥,马车上正坐着几位锦衣卫,是要出城公干的,只是因为任务机密,所以才掩人耳目,不想让太多人知道。还请大哥谅解一二。”
小队长道:“也是巧了,我早前也在锦衣卫干过,南昌府的锦衣卫不说全认识,至少也认识一半,叫你们那几位下来,咱们叙叙旧。”
那年轻人看上去有些尴尬,真是要什么来什么,假李鬼碰上真李逵,冒充什么不好,敢冒充锦衣卫?
小队长心中笃定,大声吆喝道:“来人,请几位锦衣卫的弟兄下来喝茶。”
骑兵们轰然应诺,所谓请人喝茶,自然是以刀剑相邀。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的声音突然远远的传来:“你既然做过锦衣卫,自然知道锦衣卫做事的规矩,有些任务只能秘而不宣,你这样大声嚷嚷,半个南昌城的人都知道了,坏我大事,该当何罪?”
伴随着声音传来,一人骑马缓缓而来。其人身穿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神情肃穆,眼神阴郁,不是陆少翁是谁?
那小队长做锦衣卫的时候,因为犯过一些错误,被陆少翁革职出来,无奈之下,才做了个守城门的小队长,可想而知,此刻他忽然看见陆少翁出现,心中的惊骇该有多么强烈。
他滚鞍下马,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高声叫道:“属下黄坚参见陆大人。”
那些骑兵见他行如此大礼,也就跟着拜了下去。
陆少翁却并不理他,转过头去跟那年轻人说道:“莫相公走得倒早。”
那年轻人自然就是莫思凡,少女便是谢小花。以莫思凡的性子,能用钱摆平的事情都不叫事,所以只要能够出城,花多大的价钱都是值得的。只可惜这个小队长黄坚油盐不进,一时间倒是被拿捏住了。他笑了笑道:“只因路途遥远,不走早一点,路上耽误的时间就太多了,未及向陆师哥辞行,还望恕罪。”
陆少翁摇了摇头,说道:“莫相公的事情更重要,辞不辞行都不要紧。以后有机会到南昌,一定要来寻兄弟。说来惭愧,你来了这么多天,兄弟还未请你喝过酒,下次一定补上。”
黄坚伏低着身子,不敢抬头,但心中的恐慌有增无减。整个南昌城,谁不知道千户大人面若寒霜,即使面对巡抚和布政使,也丝毫不曾有过好脸色,为人处世更是狠辣至极。可以这么说,得罪了许巡抚不要紧,若是得罪了陆少翁,绝对会让人痛感生不如死。
瞧他跟年轻人说话的语气,分明是很熟的关系,自己得罪了年轻人,不就等于得罪了陆少翁?想着以后生不如死的日子,黄坚就后悔得想将头往地上撞。
莫思凡瞧了瞧跪在地上的黄坚,微笑道:“酒是一定要喝的,哪天陆师哥去了谢家村,小弟也必尽地主之谊。不过,眼前这事……”
陆少翁这才转向黄坚,冷笑道:“你如今把守这个城门,倒是威风得很哪。”
黄坚的汗一下子就出来了,如今天气寒冷,早上更是冷风刺骨,他却像是架在火上烤着的一般,冷汗直冒。他并不敢分辩,只是将头和身子都低到尘埃,身体也禁不住哆嗦起来。
莫思凡却道:“陆师哥勿怒,这位队长大哥也是职责在身,既然领了任务,要查缉要犯,不管怎样谨慎小心都不为过。倒是那些收了钱就放行的兵丁,治他们一个玩忽职守之罪并不冤枉。所以,陆师哥就不必追究了。”
黄坚万没想到莫思凡竟然还给他求情,心中禁不住感激,连忙说道:“属下无知,不知道这位相公的身份,请大人降罪。”
陆少翁淡淡地说道:“既然莫相公为你求情,这次就暂时记下了。还不快快放行?”
黄坚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地,赶忙爬起来,对身后的手下喝道:“赶快清开道路,放这位相公出城。”
莫思凡此刻却忽然说道:“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