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风起西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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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倩影渺渺

周明诚在大宅院外蹲守已经超过七天了,可是却一无所获。大宅院的门一直紧闭,从来没有打开过,别说女眷出入了,连男人都没有。要不是他知道里面有人,几乎就要疑心这是一座空宅。根据推断,里面的人应该不少,否则杨午不会一直监视着,早就破门而入了。可是这么多人住着,每日消耗的粮食绝不是小数,他上次送进去的菜应该早就吃完了,却没有再补充过。

他当然也疑心宅院里另有出口,对于大户人家来说,这是很正常的,狡兔三窟嘛,为了避免灾祸,弄一个隐秘出口完全是有可能的。但是他能想到的,杨午一定也能想到,如果说这一带布满了侦缉人员,他也是相信的。根据他的观察,熙春路来来去去的人虽然很多,但至少有十来个人看上去非常可疑,但这些人他一个都不认识,也许有杨午从京师带来的东厂番役,但也不排除其他势力的人隐藏在里面的可能。这还只是大宅院正门所在的熙春路的情况,其他地方的侦缉人员也不会少,完全称得上是各方势力云集于此了。别看现在风平浪静,可是一旦发生冲突,那可就是惨烈至极。

周明诚虽然只有三十多岁,但在东厂经过严格的训练,见过的场面并不算少,对于即将到来的冲突,并没有丝毫畏惧,反而隐隐有些兴奋。他蛰伏的时间太久了,一直伪装成一个卖菜的,几乎让他忘记了自己还有着锋利的爪牙,他不是没有进取心,更不是表面上那么懒散,相反,深藏在他内心的野心时时都在蠢蠢欲动。只是时运不济,东厂在其他地方都是威风八面,在南昌却被锦衣卫死死地压住,以至于根本没有机会出头。这一次杨午大张旗鼓而来,使他看到了希望,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能够在东厂内有数的高层面前表现自己,进而飞黄腾达。事实上他也是这样做了,杨午让他接近大宅院,本来几句话就能说清的事情,他偏偏就画了一张详尽的图出来,从而搏得了杨午的赞赏。要是在接下来的行动中,他还能再立新功的话,说不定就能脱离南昌府这个苦海,跟在杨午的身边,到时便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凭自己的本事大显身手了。

所以他此次蹲守,可算是费尽了心力。白天装成一个卖菜的,到了晚上,也悄悄地隐藏在暗处,困了累了便就地打个盹,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就能马上清醒过来。

即使这样,如果大宅院里的人一直都不出来的话,他这样的蹲守实际上就没有任何意义。蹲守是极其枯燥乏味的一件事情,因为无从预料目标什么时候出现,所以就得时刻盯着,精神不得放松。换成别的任务,他会安排几个手下来做,几个人轮流盯着,至少可以安心的休息一会,但是这个任务事关他的前途,所以他宁愿自己来。

虽然辛苦,但他耐得住寂寞,忍受得了疲劳。这样的人一旦有了机会,会变得非常可怕。

这天早上,周明诚又挑了一担新鲜的蔬菜在卖。菜很少,品种也不多,这个时候他哪还有心思卖菜,不过是做个掩护的幌子罢了。

街上很早就有了人,卖菜的,做早餐的,卖布鞋针线之类的小摊贩们,各行各业讨生活的,都赶早着出了门。人们的吆喝声给街道带来了生活的气息。

周明诚将菜担子歇在一个角落里,这里人少,不怎么引人注目,又能够时刻关注到大宅院门口的动静。他手上整理着蔬菜,眼睛却时不时的瞟着宅院方向。他并不吆喝,生意什么的根本就不重要。

在他旁边是个老补鞋匠,手里穿针引线的忙个不停。他见周明诚半天没有生意,以为他是个新手,忍不住就道:“小伙子,你做生意得学会吆喝,你不吆喝,谁会注意到你?菜再好也没用,得把人给引过来。你看那边几个,扯开嗓门喊,人家都买他们的菜,一大板车都快卖完了。”

周明诚顺着话说道:“是,是,俺以前没做过生意,脸皮薄,张不开嘴,得先练练胆子。”

这时一个妇人挎着篮子走了过来,见到周明诚的菜担,便问道:“小伙子,白菜怎么卖?”

周明诚道:“三文钱一斤。”

“哟,你这菜倒还新鲜,我多挑点囤在家里。”

“挑吧,挑吧。”周明诚心不在焉的说道,因为他忽然发现有一顶轿子晃晃悠悠的过来,正好停在大宅院的门口。

他的心剧烈的跳动起来,这是一顶软轿,莫非是有女人想要出去?

没过一会,大宅院的门开了,一个身穿淡绿色衣裳的姑娘走了出来,三大五粗的石信义跟在她身后,貌似是仔细叮嘱了几句,那姑娘点了点头,然后很快的钻进轿子。两名轿夫抬起轿子,又晃晃悠悠的走了。

周明诚连忙站了起来。恰在这时,那个妇人挑好了菜,对他说道:“小伙子,你将这些菜称一下,算钱给你。”

周明诚道:“这些菜我都给你了,不要钱。”说罢,拔腿就向那顶轿子的去向追去,只留下莫名其妙的妇人和那副菜担。

在这一刻,不知有多少人放弃了自己的买卖,加入跟踪的队伍。

软轿慢慢的在前面走着,周明诚隔着十余丈距离,远远的跟着,街上的人很多,倒是不怕被人发现。他偶尔停下来看一下四周,所有人看上去都那么正常,就是很平常的市井生活那样。如果不是发现几个这几天看熟的面孔,他几乎都要觉得天下太平了。

走了足足一个时辰,软轿始终都在南昌城的大街小巷里穿行,周明诚越跟越迷糊,弄不明白软轿的目的地是在哪里,莫非是在兜圈子,想甩掉后面的跟踪者?可是以轿子的速度,又哪里甩得掉?如果不是兜圈子,可轿子分明在重复走着某些街口。简直是闲得无聊了。

他又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性,也许轿子里坐的根本不是什么重要人物,是用来调虎离山的,趁着监视者一窝蜂来跟踪的时候,正主儿就好趁机离开。这样的猜测让他心烦意乱,真恨不得冲上去揪下那个女子,拷问真相。这个时候他就有点后悔,觉得自己不该沉不住气,也许再多观望片刻,效果会好一些。但是杨午给他的任务就是跟踪大宅院里出来的女子,自己的做法并没有错呀。错就错在他贪图立功,没有将手下那几十号兄弟召集过来,要是人手齐全的话,又怎么会顾此失彼?

在这样的患得患失之中,轿子忽然在一个小巷子口停了下来。那两个轿夫兴许是走累了,停下来歇会脚。周明诚也赶紧停下来,离着轿子大约十来步的样子,装着翻拣路边摊上的小货物,眼角却时刻留意着轿子那边的动静。

歇了大约一柱香的工夫,两个轿夫站了起来,其中一个叫道:“小姐,坐稳啰,要起轿了。”

轿子里并没有任何动静。那两个轿夫不以为意,将轿杠往肩上一放,登时就咦了一声,很快又放了下来,其中一人掀开帷帘,忍不住就惊呼了一声:“人呢?”

周明诚听得真切,心中大惊,忍不住就跳了起来,冲到轿子边上,掀开帷帘一看,轿子里果真空无一人。再往小巷里望去,哪有半个人影。这是一条死巷,有进口无出口,就在这短短的一柱香时间里,那女子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也不知她是从哪里走掉的。

周明诚感觉到自己被人给耍了,这事从头到尾都透着诡异,兜了这么久的圈子,莫非就是为了逃跑?他吃亏在对整个事件没有一个完整的认识,不知道自己要跟踪的人是谁,如果知道杨午要查的是许巡抚的千金的话,他也许就会采取完全不同的做法。

这时又有五六个汉子冲了过来。为首的那个掀开轿子帷帘看了看,脸色一下子就阴沉了下来。

他看了看周明诚,冷声问道:“东厂的?”

现在身份已经没有隐藏的必要了,周明诚挺了挺胸膛,身上原有的小市民气息一下子荡然无存,代之以一种阴冷无比的气质,他环视了那几个人一眼,冷冷的说道:“不错。你们是什么人?”

为首的汉子说道:“温大人府上的,在下苏海通。我以为东厂的人神通广大,看来也不过如此。”

周明诚并没有生气,只是淡淡的说道:“不错,我也许是蠢了点,但也只是代表我个人罢了。你们不蠢,一群人跟在我身后,那叫弱智。”

一个汉子勃然大怒,手按向腰间,喝道:“你说什么?”

周明诚夷然不惧,他武艺虽然不算高,对上这几个大汉,没有半分胜算。但输人不能输阵,东厂的脸面不能因为他而有半分损伤。

苏海通喝住手下,拱了拱手道:“好,是条汉子。咱们都是为温大人效命的,犯不着为这种小事争吵。”

周明诚哼了一声,没有搭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