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诚的脸色凝重起来,退让是不可能的,任务失败的话,自己的下场将十分凄惨,但是若单打独斗,自己显然不是对手,所以他转向苏海通,用一种探询的口气说道:“苏兄……”
苏海通明白他的意思,再派人单打独斗无疑会输得很惨,这个小姑娘的武艺之高,出乎意料。矮粗汉子是他的手下,输得这么惨,让他也是面上无光。他也不在乎人家说他以多欺少,点了点头说道:“咱们联手。”
周明诚再次冲着谢小花拱了拱手道:“周某只是想请女侠协助调查某桩案子,本来不想发生冲突,奈何女侠不配合,说不得只好大伙儿一起来请了。”
谢小花怒道:“呸,本姑娘早就说过了,你们这些走狗一起上,本姑娘若是怕了你们,皱一下眉头,也不算好汉。”
她一个姑娘家自称好汉,未免有些滑稽可笑,可是周明诚笑不出来,只是挥了挥手,一众汉子都从腰间拔出短刀短剑,自各个方向扑向谢小花。
谢小花娇叱一声,拔出手中钢剑,双方立即斗成了一团。
她手上这枝利剑,乃是二哥谢小义根据莫思凡的要求给她特别打造的,虽然比不上送给戚继光的那枝,但也只是略微差点而已,若是论坚韧锋利程度,比其他人用的武器好得太多了。古之所谓的神锋利刃,绝世宝剑之类的,也无非是锻造得精致一些,钢中杂质少一些罢了,对上当时普遍的青铜、生铁之类的兵器,说是削铁如泥也不过分,但其实质比后世的一把普通菜刀也强不了多少。谢小花的这柄剑,用的钢是根据莫思凡的配方炼制的高强度合金钢,经过众多铁匠精心打制,可以说是品质非凡。
她本身武艺便高,手上又拿着利剑,更是如虎添翼。即使是一个打六七个,依旧攻多守少。有个汉子不知道好歹,见她的剑又薄又细,以为有机可趁,竟拿着短刀跟她的剑对砍,满心以为几下就可以把剑给砍断,却不料只听得丁丁当当响了几声,那柄短刀竟是断成了数截,光剩一个刀柄握在手上。再砍上两刀,手掌只怕就没了。吓得那汉子一个翻身,滚出战团,脸都吓白了。
围观的人群也不嫌事大,眼见他们斗得热闹,叫好声响成一片。不少人都在给谢小花加油,有个后来的不知道前因后果,在那里大声喊道:“几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弱女子,可耻。”
旁边的人听到弱女子三个字,差点笑岔了气,有谁见过将一个壮汉揍成猪头的弱女子?
谢小花见有人助威,更是精神抖擞,将利剑舞得跟一阵风一般,迫得众汉子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她的武艺以枪法造诣最高,剑法次之,拳脚反倒是最弱的。老话说得好,一寸长,一寸强,在武艺相当的情况下,长的武器自然就占了上风。谢小花这柄剑比普通的长剑还长了三分,打斗中更是占尽优势。周明诚等人虽然竭尽全力,奈何技不如人,手上的兵器又不如意,竟是招架不住。
缠斗之间,谢小花忽地卖了一个破绽,待一个汉子欺身上来之时,剑尖闪电般掠过他的手腕,那汉子大叫一声,手中短刀坠地,抱着手腕踉跄后退。那只手只怕是给废了。
忽闻脑后风响,却是苏海通以为有机可乘,自身后偷袭过来。谢小花冷笑一声,并未回头,利剑向后刺出。苏海通以为自己的动作够快,哪知在高手眼里,他这迅猛前扑之势,慢且不说,胸前空门大露,简直就是挨打的活靶子。
利剑自胸口刺入,离心脏不过半寸距离,剑尖只需稍微向前一送,甚至只需保持不动,以苏海通的前冲之势,哪里刹得住脚?只要刺入心脏,必可将苏海通立毙剑下。不过谢小花本意并不在杀人,所以力道拿捏得极为精准。她身体向后飘飞,拔出剑尖,厉声喝道:“今日且饶你狗命,还不快滚?”
苏海通止步,骇然低头看着自己的伤口,伤口并不大,由于尚未伤到要害,所以出血并不多,可这就足够让他丧胆的了。他只觉眼前一黑,脚下一软,栽倒在地。
在这一群汉子之中,自然是苏海通的身手最好,连他都受伤倒地,一时间其余的人都为之胆寒,再也不敢上前。
只有周明诚依旧奋不顾身,手持短剑,势若疯虎般的向前扑击。他当然知道自己不是谢小花的对手,也知道苏海通一倒,自己的任务便彻底失败,绝无取胜的可能。但他还是毫不犹豫的发起了进攻,无他,职责使然。
谢小花讥笑道:“他们都被杀怕了,你还上来,是不是活腻了?”
周明诚一声不吭,只是挥舞着短剑,一招接一招的扑击着。
谢小花变幻着身形,周明诚的所有招式全都落了空,她蓦地娇叱一声,剑尖幻出数朵剑花,周明诚以为她要攻击上身,正全力招架,忽觉左腿一痛,血花飞溅,已然挂彩。
谢小花收剑喝道:“先给你一点教训,还来么?”
周明诚咬着牙,也不包扎伤口,拖着伤腿继续杀了上来。
谢小花咦了一声,手起剑落,在他左手臂上又刺了个洞。
厮杀仍未止歇,周明诚的四肢胸腹接连被刺伤,甚至连脑门上也被剑柄敲了一下,全身成了个血人,已经丧失了行动能力。
他躺在地上,谢小花的剑尖抵在他的喉咙上,只需轻轻一划,立时便要尸横此地。
“还来么?东厂走狗。”
周明诚喘着粗气,瞠目叫道:“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谢小花喝道:“好,就成全你。”手腕一翻,作势欲刺。
周明诚闭眼等死,然而那一剑却迟迟未来。待他睁开眼睛,现场哪还有谢小花的踪影。
围观的群众今天大饱眼福,不仅看到了激烈的打斗,看似强大的一方还给伤了四个,占了人数的整整一半,余下的一半似乎也吓破了胆,畏缩不前。看着谢小花潇洒离去的背影,人们自发的鼓起了掌,不过,要是他们知道这事牵涉到东厂和温布政府的话,恐怕就没这个胆量喝彩了。
人群散尽,苏海通和受伤的两个汉子,自然有人背回去救护,只有周明诚满身血污的躺在地上,无人理会。虽然他们曾经短暂的结盟,到底不是一伙的,谁还管他?
周明诚从昏迷中醒来,发现自己居然回到了家中,躺在床上,身上的伤口也包扎好了,有一股浓重的药味传了出来。是谁送他回来的?却没有丝毫印象了。他只记得人群散尽之后,那几个没受伤的汉子只顾着救护自己人,对自己不闻不问。甚至有个人还在他身上踩了几脚,痛得他晕了过去。之后就啥都不知道了。
他试着动了动,全身都钻心般的疼,哪里还动得了?他没有再试下去,只是仰躺着,神色漠然地望着低矮的屋顶。
他并不惜命,从成为东厂缉事的那一天起,这条命就不属于自己了。所以他面对谢小花的利剑,依旧舍命相搏,并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可是搏过之后,一个很现实的问题摆在面前,自己以命相拼的,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以前并不知道自己跟踪的目标对象是谁,杨午是大档头,布置下任务,他也不敢多问,但并不妨碍自己在私底下进行猜测。首先杨午侦缉的对象是个女的,这个毫无疑义,以杨午的身份地位,能引得他亲自调查,这个女人的身份也低不到哪里去,南昌府只有这么大,有身份的女人屈指可数,可以说猜测的范围相当狭窄了。今天意外的碰见温布政府上的人,几乎可以肯定侦缉对象到底是谁了。毕竟去年那个逃婚的事情闹得挺大,周明诚也是听说过的。只不过今天出现的不是许小姐,而是一个从未见过的小姑娘,这却是他想不明白的。
他对许巡抚并没有丝毫好感。东厂的任务本来就是侦缉百官,所以他们对官吏的看法向来都是抱着审视的态度,仿佛官员们天生就有原罪,他们要做的就是搜集罪证,将罪行落到实处。他不管许巡抚有过什么政绩,对百姓有没有做过实事,这些都是可以伪装的。后来爆出许巡抚乃巨贪,别人都说想不到,他却毫不惊奇,当官的不就是这样吗?既然对许巡抚没有好感,那么对反出家门、不惜跟自己父亲决裂的许小姐,他却有着莫名的好感。她至少是一个不肯与父亲同流合污的奇女子。
当他知道杨午要对付的是许小姐时,心中是有些抵触情绪的。温布政显然也不是好人,在民间官声极差,他要抓许小姐,当然是为了那个蠢笨无能的儿子,许小姐要是落到他手上,那就等同于进了火坑,一生都将十分悲惨。
但是即使是不情愿,该做的事情还是得去做,并且尽量做到最好。这就是他的原则,身为东厂缉事的原则。
哪怕是舍去这条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