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风起西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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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2章 半年之约

秦小玉在西凌工坊安顿下来后,生活基本上已经安稳下来。周围所有人对她都非常好,罗婉兮也跟她进行过多次长谈,通过疏导,她的心态已经平和了许多。她现在一面在西凌中学学习知识,一面要参加曲艺社的活动。她的容貌虽然被毁,但嗓音还是无比的动听,大家依然很喜欢听她的声音。

与此同时,罗婉兮还让她参与婉兮基金会的工作,做慈善实际上是一场心灵的修行,它能够让人获得满满的成就感,帮助他人的同时实际上也是在帮自己。

通过这些忙碌的活动,秦小玉慢慢的解开心结,释放出自己的天性。以前那个爱笑的小姑娘又慢慢的回来了,对于她的变化,大家都由衷的感到高兴。

这天她正在曲艺社教大家唱戏曲,一个汉子忽然匆匆走了进来,说道:“秦姑娘,莫相公有请。”

秦小玉看见他,不禁又惊又喜,叫道:“赵大哥,原来是你。”

那汉子正是赵英,由于能力很强,莫思凡对他极为倚重,如今已经是仅次于吕泽文的重要人物了。秦小玉自然还记得那次雨夜中的逃亡,如果不是他救了自己,说不定现在已经香消玉殒了。

赵英微微一笑道:“恭喜秦姑娘大仇得报。”

“嗯,多亏了赵大哥。对了,莫大哥找我有什么事?”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你随我去便可。”

两人到了别院,秦小玉一眼就认出了站在门口的文三保俩人,毕竟从南昌到京城,三千里路同行,早就是熟人了。文三保他们既然在此,那邹大人岂不是也来了?

她走进院子,就见莫思凡招了招手道:“小玉,快来看看是谁来了?”

邹君明身着一袭青衫,站在院子当中,虽然是便服,但是也遮掩不住他那玉树临风的姿态。就是这个看上去有些柔弱的青年,在宫中护着她,不惜跟皇帝据理力争,甚至差点遭受廷杖之刑,也是他扶着她一路狂奔回去。当时她的血沾满了他的衣裳,她还记得他那无比焦急的样子。后来她就陷入了昏迷,一直到远离京城的上蔡县才苏醒过来。醒来后他不在身边,为此她还有些失落。不过这并不代表什么,每一个救过她的人,对她好的人,她都会深深的记得。

此刻突然相见,她禁不住有些惊喜,走上前去,福了福,道:“见过邹大人。”

“别这样称呼,叫我邹兄或君明即可。”

“君未必明。”

邹君明怔了怔,转眼明白了过来,确实,当今天子沉迷于修道,明在何处?只不过莫思凡他们可以骂狗日的皇帝,他却不可以。

见邹君明有些尴尬,莫思凡便说道:“小玉,邹兄此番是去浙江公干,特意绕道江西,前来见你。”

邹君明的主要目的是通风报信,到他这里却变成了特意来见秦小玉。秦小玉不明就里,但话里的意思却还是听得明白。她的脸微微红了红,即使在纱巾的遮盖下,还是看得出来。她低下头,轻声说道:“谢谢邹兄记挂。”

邹君明道:“邹某因护卫不周,导致秦姑娘受到伤害,这些日子一直非常愧疚,无论如何,都应该当面跟你道个歉。”

“邹兄可别这么说,折煞小玉了,要不是邹兄护着,小玉还不知会出什么事呢。”

“秦姑娘不畏强权,不屈服于任何威胁利诱,这一点邹某好生佩服。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天,至今我脑海里依旧萦绕着当日那些画面。虽然不该提及那段伤心回忆,但我的意思其实就是,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此生此世能够守护着你。”

这话说得就比较明白了,就只差直接了当的求婚了。在赵英前去请秦小玉之时,他就跟莫思凡坦诚说出了自己的心意,早在南昌城里初见秦小玉之时,他就有了心动的感觉,后来赴京的旅途中,两人也相谈甚欢。当然真正让他心灵悸动的是在西苑,在面对皇帝逼迫时所表现出来的坚强勇敢,在那具柔弱的躯体里,有着一颗无比纯洁而强大的心,他敬佩她的刚烈,也下定决心要守护她的余生。这也确实是他此行的重要目的。

莫思凡对他当然是大力支持,他也希望能有一个人对秦小玉很好,能够相互扶持着走下去。而邹君明无疑是最好的人选。他为人正直,深受王阳明的心学影响,为人处事跟那些腐儒完全不同,反而跟莫思凡志同道合,很快就成为了莫逆之交。他才华横溢,富有实干精神,这也是嘉靖敢放手让他去办案的原因。最关键的是,他现年二十八了,却还未娶亲,不是没那个条件,而是一直在寻找那个能够让他心动的女孩,在遇见秦小玉之后,他确信自己已经找到了。

秦小玉默然了一会儿,然后出乎莫思凡的意料,用一种轻轻的然而很坚定的语气说道:“我不愿意!”

“为什么?”莫思凡困惑的插嘴问道,“邹兄的为人没话可说,连我都能感觉到他的真心。而且像他这样的青年才俊世间罕有,今后的前程亦不可限量。”

“就因为邹兄还有远大前程,所以小玉才不能答应。”

“可是原因呢?你就算嫁给他也不会影响他的前程。”

“不。难道你们忘了皇帝还给了我惩罚吗?”

莫思凡这才想起来,当初秦小玉被放出宫不是没条件的,按照皇命,秦小玉必须在南昌万寿宫出家为女道士。当然,这道命令在莫思凡看来就是狗屁,根本就没准备去履行它,秦小玉若是躲在西凌工坊,大概也不会有人来抓她去出家,可是如果嫁给邹君明,情况就发生了变化。邹君明作为朝廷命官,又是为皇帝执行秘密任务的,自然是祖宗三代、妻儿子女都是被查得一清二楚,决不能有半点瑕疵。两人若是走到一起,在皇帝那里就会遇到很大的阻力。到时候别说前程,不惹灾祸就算好的了。

莫思凡之前未曾想到这一层,一时间也想不出理由来反驳。

“而且,”秦小玉又补充说道,“小玉此生只想做一个平民百姓,在西凌终老一生,其他任何地方都不再想去。”

莫思凡无可奈何的瞥了邹君明一眼,意思是我已尽力,你自己看着办。

邹君明也有些意外,却并没有沮丧,而是深深的鞠了一躬道:“邹某始终尊重秦姑娘的所有决定。只不过若是没有那些外部阻碍,秦姑娘会不会给邹某一个机会?”

“如果可以,小玉亦是倾心于邹兄。”

“那我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然而小玉蒲柳之姿,配不上邹兄。”

“邹某岂是那等浅薄之人?答应我,给我半年时间,半年后我会再来西凌。”

“邹兄可别做什么傻事,自误前程。”

“我知道应该怎样做。半年之期,可以吗?”

“别说半年,十年我都可以等。”

“好。邹某此生,定不负小玉之情。莫兄弟,在下公务紧急,不能久留,先行告辞。切切小心在意。”

说罢,他又揖了一礼,这才登上马车离去。

他来得突然,去得也甚为洒脱,果然是正宗的心学传人,行事跟常人不同。

莫思凡望着马车离去的背影,叹了一口气道:“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莫大哥为我的事情操碎了心,真是过意不去。”

“我将你当成自己的家人,我不管你,谁还能管?”

秦小玉心中一酸,差点又掉下泪来,她从小就孤苦无依,连自己父母长成什么样都不记得。只听苏姨讲过,自己父母亡故得非常早,但家里应该还有其他亲属,但就是这些亲属将自己给卖掉了,代价仅仅是十余斗米。对他们来说,自己纯粹是个负担,多一张嘴,就得多吃两碗饭。倒不如贱卖了,价钱不是关键,能省一份口粮比什么都重要。

在这十几年的戏班生活中,范长明固然没有拿她当人看,其他师兄师姐也排挤她。只有苏姨才是真正对她很好。可是苏姨也为了保护她牺牲了,她一度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直到来到西凌工坊,她才真切的感受到家的温暖。确实,来在这里,她才知道什么是家,也才能体会到,善良原来还是有用的。

她突然记起一件事来,连忙说道:“莫大哥,我还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

“什么事?”

“范长明死了之后,长明戏班就彻底散掉了,前日有商队从南昌回来,我特意问了问,知道有不少师兄师姐如今生活无着,流落在外。想请莫大哥帮帮忙,不管是在南昌或是来这里,给他们安排一个事情做,能够维持生活才好。”

“这事不难。不过我听说他们对你可不好,你为什么还要帮他们?”

“苏姨曾经教过我,以德报德并不难,难的是以德报怨。师兄师姐们出身并不比我好,都是在苦水里泡大的,虽然对我有过打骂,但并不是说他们就是坏人。现在他们生活艰难,我亦于心不忍,只希望莫大哥能够帮忙。”

“好。你既有心,我就满足你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