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虽然是拒绝,但说得相当委婉,顺带奉承了几句。口头上的好话,多说几句无妨。当然现场并非莫思凡说的那么脏乱差,而是极其整洁的。
谢刘二人虽然有些不悦,却也捉不出错处。不过两人并不是真心想去现场,不过是借一个由头罢了。
刘铁基尖声说道:“莫家贤侄真会说话,我们其实没别的意思,只是好奇罢了。”
“些须小买卖,人人都做得,有啥好瞧的?”
谢老财道:“话不是这样说。我是看着思凡贤侄长大的,贤侄自小聪慧,讨人喜爱,我那时就说,这孩子长大了不得了,一定是干大事的,人家都不信,还笑话我呢。果然后来就中了个秀才第一名,大家都说了不得,我说呸,早干嘛不这样说,还早呢,早晚还得干一件大事,果不其然现在就建工坊了。思凡贤侄要做的必然是大买卖,怎么会是小买卖?”
刘铁基接话道:“就是就是,莫家贤侄肯把工坊建在刘家湾,那是刘家湾的莫大荣幸,于情于理,我这个里正也得有些表示才对。”
“那怎么好意思?”莫思凡难为情地说,“刘族长一向豪爽大方,邻里皆知,别的人表示一下也就罢了。刘族长若是表示个千把两银子,您老有钱,不过是手指头漏漏风,我这庙小,哪里敢收哩。”
刘铁基脸都绿了,他所谓的表示,无非是空口白话罢了,若是换做别人,自然就当是一句客套话,没有人会较真的问表示多少银两。偏偏莫思凡就不知趣的说了出来。
也不知这小子是真聪明还是假糊涂,这样不知世故。表示一下就要一千两银子,你当老子是财神爷还是冤大头啊?
他只是一个乡下小地主,有点小钱是不假,但还没到随手就捧出千两银子的地步。若论钱财,他们比刘善仁差得太多了。
他尴尬的“嗯”了两声,一时不敢接话了。
莫思凡却仿佛没有丝毫觉察,转头对谢老财说道:“谢族长呢,莫非也表示一千两?哎呀,这可真是不好意思,两位加起来二千两,小侄这下子要发财了。”
他嘴上说着不好意思,脸上的表情可看不出有半分不好意思的样子。
谢老财的脸上挂不住了,这狗日的刘铁基,没事你提什么表示?这不是在给自己挖坑吗?他讪讪地说道:“思凡贤侄说笑了,你是知道的,老叔就那么几亩薄田,土里出产的东西值什么钱?外人看着我的架子大,其实那都是虚的,哪来的千两银子呢?”
“就是,”刘铁基赶紧说道,“我的田产更少,莫家贤侄切莫拿刘叔开玩笑。”
“哦?原来两位族长不是来表示的。”莫思凡淡淡地说道。
“一千两拿不出,几十两……倒不是问题。”谢老财说道。
“看谢族长吞吞吐吐的样子,莫非还有下文?”
谢老财咬了咬牙,说道:“思凡贤侄有所不知,我那一家子人口不少,每天吃穿用度,实在不小,而每年地里收获的粮食,拢共也就那么多,还得看老天爷的脸色。所以,老叔我日夜琢磨,寻思着找一门生意做做,正好思凡贤侄也在做着生意。这不,老叔一时脸厚,上门来讨教一番。”
莫思凡转向刘铁基,问道:“刘族长呢?此行的目的也是这样?”
“莫家贤侄真聪明,正是如此。”
“倒不知两位族长想讨教些什么?”
谢老财说道:“思凡贤侄,老叔只是个乡下人,哪里知道做生意,就盼着贤侄帮衬一番。你生意做得那么大,手指缝里稍微漏漏风,就够老叔受用的了。”
“就是,莫家贤侄若能让我们搭伙,以后生意做起来想必会方便不少。”
莫思凡说道:“两位族长来意,思凡算是明白了,就是想入伙是吧?”
“思凡贤侄真聪明,正有此意。”谢老财赶紧道。
“西凌工坊并非初创,在建设之初,正需要投入的时候,两位不曾入伙。现在一切建好了,销售都走上正轨了,两位再来提入伙,不嫌太迟了吗?西凌工坊现在并不缺钱。请恕我找不到接纳你们入伙的理由。”
谢老财说道:“我知道贤侄不缺钱,不过五村地面,方方面面的纠葛很多,我俩若是入伙,必定不让这些纠葛影响到贤侄。”
莫思凡沉默一会,缓缓说道:“既然两位谈到入伙,可愿出多少入伙之资?”
刘铁基说道:“刚才说的几十两,可做入伙之资。”
谢老财附和道:“贤侄若是嫌少,加到一百两也是可以的。”
“这么少?分红可就有限。”
谢老财道:“老叔胃口小,只要能分到一成,就心满意足了。”
刘铁基道:“正是。我也不贪心,一成足够了。”
莫思凡冷笑道:“两位族长好算计,刘善仁少东家投入一千两,分红也才两成,两位以区区二百两,就想分走两成?倒不如思凡白送两位银两,可好?”
刘铁基尖声说道:“莫家贤侄有所不知,西凌工坊所在的这块荒地,虽然是善仁侄儿的土地,但毕竟也是属于刘家湾管的。老叔身为刘家湾里正,对地方上的所有人和事都要负责任,也不是想针对谁,但只要在这里开门做生意,有些规矩总得要讲。我知道西凌工坊开得挺好,百姓受益。但也有人在说闲话,说西凌工坊排污扰民,据说还要首告到官府那里去呢。是老叔劝住他们了,大家都是乡亲,莫家贤侄办这个工坊也挺不容易,若是因一些小事而关了门,未免有些不好。但以后他们还会不会闹事,老叔可拿不准,贤侄得早做准备为好。”
莫思凡的脸一下子阴沉下来。威胁,这是毫不掩饰的威胁啊。西凌工坊用煤做燃料,要说对水土完全无害,那是不可能的,但他已经采取措施,将危害最小化。至于扰民,拜托,什么叫荒地?自然是附近少有人烟。西凌工坊纵然是有些噪音,但是扰谁了?
谢老财道:“思凡贤侄,老叔的为人你应该知晓,待下人还是很不错的。谢小花这几年在我家里也没吃什么苦,做人嘛,还是得将心比心哪。”
莫思凡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淡淡地一笑道:“两位族长说的在理,小侄到底还是年轻了些,见事不明,没想得那么深远。多亏两位族长提醒,幸未铸成大错。既然两位看得起小侄,想要入伙,那小侄当然不能拒绝。只不过这样的大事,不可仓促行事。想必两位族长要入伙,也不想偷偷摸摸的吧,正好,五天后,工坊要开一个会议,到时我在会上宣布此事,至少数十人做见证,你们也要放心些。”
谢老财和刘铁基大喜,齐声道:“这样最好。”
谢刘两人走后,莫思凡靠坐在椅上,陷入了沉思,脸上阴晴不定。
这是西凌工坊成立以来,第一次危机。谢刘二人的品性他很清楚,贪婪悭吝,为人刻薄。西凌工坊让他们进来,无疑是进了两只狼,迟早有一天会把工坊吞下去。为了入伙,两个向来不睦的人可以走到一起,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以莫思凡的手段,这两只狼并不难驱离,狼虽然狠毒,拔掉了爪牙后便没有什么威胁。只是他突然想到了另一件事。
良久,他起身拿纸笔写了封信,封好了,唤来谢小勇,将信交给他,叮嘱道:“你亲自去一下西凌县北门,找一个叫二牛的人,将这封信给他,让他火速转交李沐风。重要!切记!”
谢小勇看他说得郑重,心知事态严重。他知道今天谢刘二人来过,虽不知详情,必是与他们有关的。
他并不多言,拿着信,飞身去了。
过了三天,莫思凡离开谢家村,去了西凌县。
时隔数月后,他再次来到西凌县城。城门口,海捕文书还在,但时日已久,文书早已破烂不堪,只留有一小半在那里,穆子枫的名字已经不见了,虬髯虎目却还依稀可见。
西凌县衙所在位置叫凤凰街,毗邻最繁华的几条商业街,可以算是闹中取静,地段极好。
莫思凡径直走到县衙门口,县衙很清静,此刻并非升堂审案的时间,县衙门口没什么闲杂人等。一个衙役正脸色漠然地立在门口,见有人来,也不理睬。
莫思凡上前施了一礼,递上柬帖,说道:“衙役大哥,烦请通报一声,谢家村秀才莫思凡前来拜见史大人。”
那衙役觑着莫思凡,见他穿着秀才服,但是长得相当清瘦,不像是个有权势的人。他可不比乡下那些土老冒,秀才身份在他眼里屁都不是。他并不说话,只是懒洋洋地伸出一只手。
莫思凡从怀里摸出十个铜板,递给衙役,说道:“大哥拿去喝茶。”
那衙役将铜板在手上抛了抛,心中有些不满意,瞧着莫思凡,冷笑道:“你这个秀才好不晓事,十文钱就想打发过去?”
他哼了一声,神态很是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