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奥巴马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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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回到夏威夷

同夏威夷的阳光海滩比起来,印尼的童年记忆是更为生动和质朴的。泥土的芬芳,月光下蟋蟀的歌唱,在水痘、麻疹和老师手里的竹条中顽强存活的年少时光,后来被奥巴马无数次的回味咀嚼。那时,他和农民、仆人和底层官员的孩子们成为最要好的朋友,从早到晚的在街道上奔跑玩耍、做零工、抓蟋蟀,用一条坚韧的细线绑着风筝来相互斗。

印尼的时光是一段长长的旅程。因为太过漫长,所以除了笑声和嬉戏,还有一些小小的奥巴马无法解释的事情。比如他看见没有鼻子的乞丐同他母亲乞讨时,那张令人难忘的残缺的脸;比如他朋友年幼的弟弟忽然之间就从这个世界消失了。朋友把这个消息告诉奥巴马时,样子很奇怪。奥巴马看见恐惧在他眼里闪现,但他却是笑着的,然后他甩开奥巴马的手,狂奔了起来。那个情景让奥巴马很难忘。比这更让奥巴马难忘的是,农民在干旱的土地上劳作的样子,他们赤脚走在贫瘠而龟裂的土地上,驼着背,时不时的弯下身子,捏碎手里土块的样子深深埋在奥巴马的心里。

在那样一个无法预测甚至很残酷的世界里,幸好有安教会了奥巴马一些正确的价值观。首先是诚实;税务员来家里收税的时候,罗洛曾经把冰箱藏到储藏室。显然,这行为是遭到安摒弃的。她不希望奥巴马也这样做;然后是公正。印尼学校里的有钱家长会给教师送礼,安觉得这实在不应该;接着是直率。安对奥巴马说,如果你不喜欢我在你生日时送给你的衬衣,你可以直接说出来,而不是把它塞在衣柜的底部;最后是独立判断,不必为他人的评价改变自己。

身处印尼的安急于把美国中西部人所拥有的美德纯净的呈现出来。而能让这些美德得到完美施展的地方,显然不是印尼,而是夏威夷。

母亲,罗洛和刚出生的妹妹玛雅站在登机口望着奥巴马,母亲的一位印尼飞机副驾驶员朋友领走了他,并捎带着送了他一份礼物,一个木制的面具。就这样,奥巴马一个人坐上了飞往檀香山的飞机,离开了印尼。

起初,奥巴马一点也不害怕。因为他听说外祖母会在机场等着他。下飞机的时候,奥巴马甚至带上他刚得到的木制面具跳了一段即兴古怪舞步。然后祖孙三人上了新车,在车里絮絮叨叨的讨论一些生活细节时,谈话突然出现了空白。就是这段突然的空白,让奥巴马意识到,他得学着去适应这段不知道多久的停留了。

六岁以前,奥巴马在这里生活过。但是四年后,当他再回到熟悉的地方时,却不大能找得回当年的熟悉感觉。他开始感到焦虑,这年夏天接近尾声的时候,这种焦虑加重了。

畔纳荷学校于1841年创办,是一所由传教士创办的私立学校。学校享有非常高的盛名,是夏威夷岛上一个培养经营人才的摇篮。因此,入学也并不是十分容易的事。但是因为奥巴马的外祖父的上司是这所学校的校友,他才得以被考虑纳入范围之内。这让奥巴马的母亲很满意,因为奥巴马没有因为入学问题而受到什么种族的影响。

畔纳荷学校管理入学工作的人员中,有一个精干高效的女员工,在那一年夏天里,频繁面试奥巴马。大概是想确保奥巴马以后不会误入歧途,所以她竟然询问还是孩子的奥巴马为自己设定了什么样的职业目标。时隔多年,奥巴马已经忘记了当时的答案。但他应该答得还不赖,因为他被学校录取了。

这所学校里到处都是青翠的土地和成荫的树木,那些老旧的石头校舍和现代的钢筋玻璃大楼夹在在一起,形成一道独特风景。校园里的网球场、游泳池和摄影工作室让奥巴马的外祖父深感羡慕。他说:“天啊,巴利(家人对奥巴马的昵称),这里就是天堂,我真想和你一起来上学。”

这个愿望最终没能得以实现。但奥巴马的外祖父花了一夜的时间通读了学校介绍,然后帮奥巴马罗列出了他接下来的七年里必须做的事情,包括学习学院的的预科课程,参加课外活动等等。但是这些计划在最初执行的时候并不顺利,入学第一天,奥巴马就因肤色和种族遭到了嘲笑。

赫福迪小姐是个有着灰白色短头发,精神奕奕的中年妇女。当她当着全班同学念起了奥巴马明显不是美国风格的名字时,教室里响起了窃笑声。奥巴马在刚踏入校园时结识的朋友弗雷德朝着他的方向靠了靠,小声说到:“我以为你叫巴利。”

接下来的场面更让人难堪。

赫福迪小姐自顾的说道:“巴拉克是个很好听的名字啊。你的外祖父告诉我,你的父亲是肯尼亚人。你知道吗,我去过肯尼亚,教同你一般大的孩子念书。那是个美丽的国家。”如果只是类似赞美的语句,奥巴马还不至于遭受嘲笑。但接下来,赫福迪问道:“你知道你的父亲来自哪个部落吗?”

奥巴马小声的回答:“卢奥。”

这个回答让大伙儿放肆的笑开了。一个长着沙褐色头发的男孩发出怪声,像个猴子一样大声重复那个词。同学们因此笑得更加大声,如果不是赫福迪小姐的厉声制止,场面恐怕会失控。

那个迷迷糊糊的下午,奥巴马过得显然更加不愉快。有女孩提出想摸摸奥巴马的头发,被奥巴马拒绝了。甚至有男生问奥巴马:“你父亲吃不吃人。”这些带有明显排斥性的接触让奥巴马有了一种可怕的感觉:没有归属感。他不能够像其他普通孩子一样,融入人群,和大伙打成一片。这对一个十岁的孩子来说,无疑是一场噩梦。

在这场噩梦里,因为种族带来的嘲笑以及自卑,诱发了奥巴马性格中的懦弱部分它们开始在他的成长过程中显露。

在奥巴马之前,年级组有一位唯一的黑人女学生,克莉塔。她长得又黑又胖,没有什么朋友。第一次在校园里发现彼此时,奥巴马和克莉塔像敌人一样,警惕的打量着的对方。接下来的好几天,他们都会躲开对方,但又会远远的看着对方。终于,在一个天气晴好的课间,两个人同时发现他们都在操场上的同一个角落里。不知道是谁先开口,也不知道开口说了些什么,但是两个同肤色的孩子之间的隔阂消失了。克莉塔绕着操场开始追逐奥巴马,她开心的笑着,像这所学校里的其他孩子一样。当他们气喘吁吁而又开心的倒在地上的时候,一群面庞模糊不清的孩子出现在太阳耀眼的光芒下,一个尖锐的声音传来:“克莉塔有男朋友了!克莉塔有男朋友了!”

孩子们越聚越多,起哄的声音越来越大。

“她不是我的女……女朋友。”奥巴马结结巴巴的说。他望向克莉塔,希望她能站出来澄清。但是克莉塔站在那里,低着头一动不动。尖锐的声音又响起来:“克莉塔交男朋友了!你怎么不吻她呢,男朋友先生?”

哄笑声中,奥巴马恼羞成怒。他大吼了一声:“我不是她男朋友!”便冲到克莉塔身边,粗鲁的推了她一下。克莉塔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抬起头看着奥巴马,但仍是一言不发。“走开!”奥巴马又凶狠的喊了一声。克莉塔定定的看着奥巴马,猛然间,她转身跑了,越跑越快,直到身影消失不见。

奥巴马一直记得克莉塔脸上的表情:失望交织着谴责的神情。那神情深深折磨着奥巴马,有好几次,他想开口对克莉塔解释点什么,但是,解释什么呢。奥巴马回头就能看见克莉塔趴在那埋头写作业,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继续一个人独处,继续不理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