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见我看他朝我呲了呲牙:“你好像也叫初九。”
我头皮发麻:“你别打我的主意啊,我这个初九,和你的初九不一样。”
小孩问我:“有什么不一样?”
我说:“我那是阴历,你那是阳历。咱们俩不是一回事。”
小孩淡淡的哦了一声,然后自言自语的说:“阴历变阳历,死人变活人,很好嘛。”
我心里有点发寒,因为我听过类似的故事。
一个人走夜路,经过一棵老槐树的时候,总听见人叫他的名字。他回头,却什么也看不见。
后来听人说,那槐树上曾经吊死过一个人。这人和他的名字一模一样,连生日时辰都差不多。
这人怕了,四处求看相的道士,念经的和尚。那些高人大师告诉他,吊死的人是不能投胎转世的,除非能找到替身。
不论男女,随便找一个路人,来生只能投胎成猫狗。
找个同性人,来生能投胎成活人。
找个岁数差不多的,来生就可以顺顺利利。
找个名字一样,岁数相似,生日相仿的,那来生就可以大富大贵了。
可见,吊死鬼相中了这个人,要选他做替身了。
这人怕得要命,跪在地上求大师说说破解之法。大师说,要破解这个鬼,倒也不难。不走那条路就是了,那吊死鬼是拴在树上的,根本离不开。
这人就发愁,说自己是靠卖水果挣钱养家的,那条路是必经之路,如果不从那走,全家就得饿死。
大师见这人可怜,就一百块钱卖给他一只饭碗。告诉他说,每当走到那棵树下的时候,把碗扣在头上,就不会有事了。
这人掏了钱,千恩万谢的把碗端起来了,然后问大师,这是什么道理。
大师说,那鬼想要找替身,必须是从头顶上下手,将人的魂魄一把抓出来。现在你顶上一只碗,又滑又硬,那鬼无处下手,也就只能作罢了。
从此以后,这条路上就出现个怪相。总有人看见一个人推着车,脑袋顶上扣着碗,小心翼翼的从大槐树下走过去。
从此以后,这人再也没有遇见过怪事。直到七月十五那天。
相传七月十五,鬼门关开,阴曹地府里的牛鬼蛇神放假一天,来到人间狂欢。
本来这天大家都不想出门,但是那人听到一个消息,说隔壁镇上的西瓜很便宜,于是他动了脑筋,推上车去了隔壁镇,打算今晚低价买,明天高价卖,大赚一笔。
下午的时候,他到了隔壁镇,谈妥了价钱,推着一车西瓜往家走。走到大槐树附近的时候,刚刚半夜。
这人想起来大师的嘱咐,就把碗扣在头顶上了。
堪堪经过大槐树的时候,那辆手推车不堪重负,砰地一声,车轴断了。这车晃了一下,眼看就要摔倒。
这人心疼的要命,这一车西瓜要是摔了,这一趟就彻底赔了,于是他向前一扑,拿自己的身子垫在手推车下边,总算把西瓜稳住了。可是头顶上那只碗却掉下来了。
啪的一声,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第二天早上,有路人经过,看见这人正坐在大槐树下边,守着一车西瓜嘿嘿傻笑。
回家之后,这人就像是变了一个人,变得能说会道,头脑精明。很快就由水果摊变成水果店,从水果店变成水果商,家财万贯,吃穿不愁。
但是这人多了个毛病,就是无论多么冷的天,打死也不肯围围巾。
有好事的长舌妇跟这人的老婆说,我看他八成是被那只吊死鬼夺了肉身,现在跟你睡一张床的,可不是你原来的男人,要不然你去庙里面请个先生,驱驱鬼吧。
谁知道那人的老婆心也挺大,跟长舌妇说,他是不是我原来的男人有关系吗?现在我吃得好,穿得好,比原来强多了,我驱鬼干嘛?放着大米白面不吃,还回去吃高粱面窝窝头?
这故事在我们那流传甚广,以至于大家走夜路都不敢靠近大树。
现在我听小孩说什么都叫初九,阴历阳历的,心里就有点警惕。我向旁边看了看,桌上放着一个茶杯,我就不管三七二十一的顶在头上了。
小孩似乎猜到了我的心思似得,朝我嘿嘿一笑,忽然就消失不见了。
小孩在我身边的时候,我很害怕,他消失了,我更怕了,因为我不知道他会在什么地方出现。
过了一会,我听见手术室里的王琦说:“我好像看见初九了。”
我听得心里发毛,心想:怎么就偏偏起了这么个名字呢?
男孩说:“别胡说八道了,你忍一忍,马上就好了。”
这时候,王琦却呜呜的哭起来了:“初九,对不起,你放过我吧,放过我们吧,你再找个好人家,好不好?”
啪的一声,像是有人被打了一个耳光,然后是男孩的怒喝声:“你再胡闹,我可不管你是不是在手术台上啊。”
那医生的声音也传来了:“你按着她点,别让她乱动。万一伤到了身体,以后就不好怀孩子了。”
王琦还在哭喊:“初九,你别恨你爹,他也没办法。我们都还小,不懂事,你饶了我们好不好?”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我就听到里面传来叮叮当当一阵声音。然后是王琦的尖叫声,医生的怒骂声。
我猜到里面出了事,连忙推门进去了。然后我就被里面的情况惊呆了。
病床已经翻了,砸中了医生的一条腿。王琦下半身鲜血淋漓,趴在地上。而男孩双目圆整,徒劳的伸着舌头。他双手使劲在自己脖子上抓挠,好像透不过气来一样。
我连忙跑过去,问男孩:“你怎么了?”
男孩已经倒在地上,双脚来回抽搐了。
王琦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孩子,孩子正在勒他的脖子。”
我吓了一跳,这时候,手术室里的灯啪的一下灭掉了。
这小屋只有一扇门,和一扇小小的窗户,借着窗户里漏进来的微光,我看见男孩身上趴着一个光屁股小孩。
我蹲下身来,对小孩说:“放过他,好不好?”
小孩冲我呲了呲牙。
我说:“就算他们让你生下来,你这一辈子过得也不安稳。你干嘛不另外选个好人家呢?”
小孩冷冷的看了我一眼,慢慢地把手松开了。
我以为自己成功了,顿时长舒了一口气。谁知道小孩幽幽的说:“你叫初九,我也叫初九。”
随后,他就不见了。
手术室里的灯亮了,我却觉得自己陷入到了黑暗中。
完了,这小鬼彻底缠上我了。我恨不得打自己两个耳光,我真多事啊。
手术已经做完了,女孩躺在床上玩手机,男孩坐在床边抽烟。开始的时候,他们俩在冷战,但是很快就和好了,商量着一会要不要去路边摊吃麻辣烫。
我有点纳闷,日子过成这样,他们怎么还能谈情说爱?后来我明白了,在他们眼中,这世界就像是今夜一样黑暗而阴冷。与其互相嫌弃,倒不如抱团取暖,哪怕是互相嫌弃着取暖。
医生在给自己包扎伤口,他有点不快,因为伤口完全是男孩造成的,可是男孩绝对不会把创可贴的钱拿出来。
实际上,女孩的手术费也是男孩东拼西凑的,多余的实在拿不出来了。
我挠了挠头,觉得自己站在这纯粹是多余。什么也没做,还惹了一身麻烦。
我有些悻悻然的来到街上,发现路灯已经亮起来了。我垂头丧气的向租住的小院走去。
走到巷子深处的时候,总感觉有人在后面跟着我。
我猛地一回头,看见一个人影,忽然一闪,躲到了后边一户人家的门洞里。
我有点紧张了,担心这是歹徒,要来抢劫我的钱。
要是我有钱那倒也罢了。可是我没钱,我担心他恼羞成怒给我放点血。
于是我加快脚步,向小院跑去。谁知道身后那人也跑起来了。他甚至懒得隐藏自己的踪迹了。我借着余光,发现这是一个身材高大的人,打起来的话,应该有点艰难。
于是我用最快的速度回了小院,砰地一声将大门关上,并且利落的上锁了。
院子里黑乎乎的,夏心和赵先生都不在。连房东的屋子也没开灯。
我回了自己屋子,气喘吁吁地坐在床上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这时候,我看到杯子里面浮出来一个小小的脸,他朝我嘿嘿一笑:“初九。”
我吓得尖叫了一声,甩手把杯子扔出去了。
砰地一声,连杯子带水,全砸在了墙上。那水自上而下的流下来,渐渐地形成了一个轮廓,一个小孩的模样。
我心惊胆战,拉开门想要逃跑。可是走到门口的时候,我的脚踩进了什么东西里面,软软的,暖暖的。
我低头一看,是一双虎头鞋。
我的脑袋嗡的一声,什么都顾不得了,坐倒在地,双手努力地去脱那双鞋,结果鞋没有脱下来,我反而感觉到一只手,正在轻轻地抚摸我的头顶。
我努力回过头去,却什么都看不到,但是我能真真切切的感觉到那只手。
然后我听到那小孩的声音了:“你叫初九,我也叫初九。你在人间玩了这么久,是不是该我了?让我用用你的身体吧。”
随后,我感觉有一只冰凉的小手,伸到了我的脑袋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