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那老人说:“你到底是谁啊?你不是说你有什么职务吗?直接告诉我吧,我不想王叔叔前王叔叔后的叫。”
谁知道他很兴奋的搓了搓手,对我说:“这可是你要问的啊。”
我点了点头:“是啊,我要问的,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他神神秘秘的说:“我活着的时候,那可是一把手。他们都叫我王书、记。你不是想叫吗?你叫啊。”
我干笑了一声,叫道:“王书……记?”
他夸张的长叹了一声,像是获得了极大的满足:“多少年了?有二十年了还是多少年了?已经很久没有人这么叫过我了。小兄弟,你再叫我一声,连贯点,别磕巴。”
我没有叫。
他有点失落:“你怎么不叫了呢?”
我尴尬的说:“这个称呼,好像有点敏感啊,不磕巴叫不出来。”
他点了点头:“那倒也是,那倒也是。我生前的身份是比较敏感,这也怪不得你。嗯……我是从区长干起来的,后来虽然有了一点成绩,但是一直没有忘本,你就叫我王区长好了。”
我点了点头,叫了声:“王区长。”
王区长顿时发出来一声满足的长叹。当然了,区长引发的长叹,比书、记引发的长叹就要差远了。
在他叹息的时候,我越发觉得这只鬼魂不可怕了。因为他身上的生活气息很浓厚,我对他只有好奇,没有畏惧。
当然了,像我这样身经百战,手里面又握着匕首的人,还有什么鬼能吓倒我呢?
我等王区长的心情平静下来之后,就问他:“这里是怎么回事?”
王区长指了指那张巨大的办公桌,对我说:“来来来,咱们俩坐下说。”
王区长坐在桌子后面的转椅上。真皮转椅,把他的身躯整个包起来了。而我坐在他面前的沙发上,单单是高度就矮了一截。
王区长居高临下,说道:“小兄弟,你叫什么啊?”
我说:“我叫胡初九。”
王区长点了点头,拿起桌上的毛笔来,在白纸上写了“胡初九”三个字。他看着这三个字清了清嗓子,把手微微抬起来,像是要发表什么讲话,但是他支支吾吾,很久都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
后来他又有些颓丧的叹了口气,把手放下去了。然后苦笑了一声,对我说:“其实以前的事,我都忘了。我只记得我做过官。具体是做什么的,怎么开会的,怎么布置任务的,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我想了想外面通道中如山的骸骨,对王区长说:“这里也没有人,你好像也不用布置任务了。”
王区长点了点头,深有同感的说:“是啊,是啊。”
他沉默了,我终于可以发问了。我问他:“王区长,这里是什么地方?”
王区长愣了一下,说道:“哦?这里啊,这里是一个避难所。”
我好奇的问:“避难所?怎么避难的?魂魄也需要避难所吗?”
王区长说:“当然了。魂魄最怕的是什么?是阳气,第二怕的是什么?就是阴差。”
“阳气照在魂魄身上,那魂魄就像是被投到烈火中一样,时间短的话,很痛苦,时间长了,就被烧成灰了。至于阴差呢?那就更惨了,阳气是让你死,阴差是让你生不如死。一旦被阴差抓到阴曹地府里面去,哎哟,十八层地狱,阎罗殿,奈何桥,有你好受的,到时候你想自杀,想要魂飞魄散,那也不可能了。”
我有点纳闷的看着王区长。一只小鬼想要躲避阳气,这不算什么。可是这小鬼怎么还懂得躲避阴差呢?
我认真打量了一下他的魂魄,很弱,就是一个普通的小鬼而已。甚至比普通的小鬼还要弱几分,这是因为他生前脑满肠肥,大鱼大肉的吃惯了,所以身子骨不太好。
他既然不是厉鬼,怎么知道来这里躲着阴差?
而且他的三魂七魄都很齐全,也不是什么大人物的残魂。这到底是什么回事?
我对王区长说:“阴差有那么可怕吗?我看不少鬼魂被阴差抓了之后,投胎转世,过得挺不错的。我还见过一些厉鬼,因为犯了错,不能投胎,痛苦的很。”
王区长嗯了一声:“我知道你说的那些。什么吊死鬼,淹死鬼,不能投胎转世,就找一个替身。”
我点了点头:“所以说,投胎才是小鬼的理想,不是吗?怎么你好像挺抵触似得。”
王区长叹了口气,说道:“小胡同志,你是有所不知啊。我活着的时候,办了几件错事。你也明白,我是官嘛。清官难断家务事,谁没有办过几件错事呢?我又不是有意的,对不对?造成的后果也不是我的主观意愿,对不对?我也是被当时的历史局限住了,对不对?事后我也道歉了,对不对?”
“我们应该团结一致向前看嘛,过去的不愉快的记忆就一笔勾销嘛。但是有的人偏偏不这样,他们要翻旧账,他们念念不忘的要捣乱,要抹黑,要把你拉下马。”
我等王区长抱怨完了,又问了一句:“所以,你办了什么错事?”
王区长摆了摆手,含含糊糊的说:“就是些家长里短的,真的不是什么大事。总之那人就找上门来了,而且告到了阴差那里,阴差就判我下一世做牛做马赎罪。”
王区长摊了摊手:“做牛马的感觉很痛苦,这个我是知道的,所以我求爷爷告奶奶,终于弄到了这么一个地方躲进来。我已经躲了几十年了吧。阴差还没有找到我。嗯……这里是寂寞了一点,但是比投胎成牛,那要好多了。”
王区长说的很含糊,但是我一下就听到了其中的关键。我问他:“你求爷爷告奶奶?这个爷爷奶奶是谁?到底是哪个高人给你指点了这么个地方?”
王区长愣了一下,神色顿时有些慌乱。我松了口气,知道自己问到点子上了。
王区长支支吾吾的不想说,我就故意把玩手里的匕首,我对王区长说:“这里只有咱们俩。要么做朋友,要么做敌人。我的朋友知道一些事,不肯分享给我,那我就扮演一回阴差。”
王区长叹了口气:“真够坏的啊,你们这些人真够坏的。”
他低着头,一脸懊悔的说:“我告诉你吧,当年帮我的,一共有三个人。一个姓赵,一个姓薛。”
我一直等着他说第三个人。但是他忽然没有动静了。
我纳闷的问:“第三个人呢?”
王区长的目光有些迷离:“是啊,第三个人呢?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了?我记得清清楚楚啊,确实有第三个人,可是我怎么就想不起来了呢?”
他使劲拍了拍脑袋,但是到底也没有说出第三个人是谁来。开始的时候我以为他在耍我,但是很快我就放弃了这种想法。
他如果想撒谎的话,直接说有两个人就可以了,没必要这样故弄玄虚。
我把玩着手中的匕首,越来越怀疑他口中的两个人是赵先生和薛师傅了。
我问王区长:“那两个人叫什么名字?”
王区长说:“我忘了,真的想不起来了。我只记得他们可能已经失踪了。嗯……他们失踪之前,好像还发生了什么事,我们对他们的印象越来越模糊了。那段时间,大家好像把他们给忘了,经常整月整月的不提到他们。”
“但是互相聊天的时候,总觉得事情对不上号,好像缺了一块似得。但是我们认真讨论一下,会想起他们几个来。”
我听到这里,马上就明白了。有人取走了他们的记忆。关于赵先生和薛师傅的记忆,以及另外的那个第三个人的记忆。
或许……还有第四个人,第五个人。只不过他们的记忆被抹掉的更加干净,所以王区长彻底想不起来了。
我在手机里面翻了翻,找到了赵先生的照片。我把照片给王区长看了,问他:“这个人,是不是你认识的人?”
王区长看了好一会,说道:“有点面熟,好像是他,不过好像老了一些。”
他转过身去,从后面一个大柜子里面拿出来了一摞厚厚的文件夹,然后挨个翻看。我看见那些文件上面什么都没有,全部都是白纸。
偏偏王区长看的很仔细,一边翻那些白纸,一边嘀咕:“不是这个,这个是征地的。也不是这个,这个是拆迁的。也不是这个,这个是排污的……”
我有点纳闷的看着他:“他是怎么从白纸上看出字来的?或者说……上面的字只是他生前的记忆?”
片刻之后,王区长忽然欢呼了一声:“在这里了。”
然后他抽出来一张纸,对我说:“就是他,我记得他姓赵。嗯……幸好留了一张照片,不然我也忘了。”
我盯着他手中的白纸,苦笑了一声:“我看不到啊。”
王区长纳闷的问:“你看不到?为什么?你是色盲吗?那也不应该啊,这是彩色照片,赤橙黄绿青蓝紫各种颜色都有。”
我对王区长说:“那你看看,这两张照片是同一个人吗?”
王区长比对了一下,很认真的说:“没错,是同一个人。只不过……你照片中的人,老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