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早一些告诉她,为什么要欺骗她,为什么要出现在她的面前。
“如果你一直都不存在的话,我也不会知道墨生他死了。如果从一开始你就是顾锦年的话,我也不会这样悲伤,我也不会认为他还留在我的身边!”她用力抓起顾锦年的衣领,“要我想起那么多的过去,又把这些过去全部都拔得一干二净,你为什么要这么残忍!”
如果从一开始就是顾锦年,从一开始就知道墨生已经死了,或许她也不会这样痛苦了。而现在,她拼命地想要抑制自己,却无法抑制……
顾锦年伸出手,他将蓝启荷抱在了怀里:“那就将我当作顾墨生吧……我便是因此而存在的。”他的过去是空白,拥有的记忆是顾墨生给予的,如今顾墨生死了,那么就让他成为顾墨生,填补那段空白。
“我会像他一样,保护你,照顾你,随时随地只想着你。你要去任何地方,我都会跟在你的身边,就算你死,我也义无反顾地随你而去……”他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她,为了顾墨生临终前所说的那句话。
他也想要见她,他也喜欢着她,他也一直在寻找着她……哪怕是做一个替代品,只要可以留在她的身边,他都觉得心甘情愿。
顾墨生,有的时候,我真的很嫉妒你。尽管你已经离去,可是你得到了我永远都无法得到的东西。
那是我花一辈子的时间都无法拥有的。
已是深夜,窗外的雨不停地下着,蓝启朔呆呆地望着落地玻璃窗外的天空,天空早已经看不清晰方向。
十点多了,蓝启荷还是没有回来。
有的时候他会问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他喜欢了一个人,却一直在伤害她,直到她要离开了,他什么也不能做。他很想冲上去拉住她,告诉她他不希望她走。他宁可跪在她的面前。只要她愿意留下来,就算付出所有也心甘情愿。可是至始至终,他能做的只能是现在这副样子,看着这片天空,看着这冰冷冷的世界。
蓝启朔不睡,管家就一直站在他的身后等待。
这么多年了,蓝启朔的心事他是早就明了的,小时候蓝启荷很依赖蓝家,她是不会走的,所以蓝启朔一直很放心。如今,她长大了,终于有一天伸展了翅膀要离开了,蓝启朔便开始着急。他像无厘头的苍蝇一样乱撞,拼命地寻找着一丝可以留下她的光芒。
可是直到自己撞得头破血流才知道,他与她之间早就有了一堵围墙。他一句话也不说,可管家却可以听得清清楚楚。他在心里拼命地喊着,呐喊着……蓝启荷的名字。
“我该怎么办?”忽然,他开了口,“我该怎样才能留住她?”
“少爷……”管家心疼地看着这个自己一直服侍的少年,“不如,跟老爷和夫人说说。只要他们开口的话,一定可以留住小姐的。”
“他们吗?”蓝启朔眼神空洞地看着地面。
是啊,如果是用他们的力量的话,或许蓝启荷真的会留下来。可是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和以前的自己又有什么区别,只是强压着让她留下来而已。他这样做,只会越来越让蓝启荷讨厌,让蓝启荷憎恨。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就好了,一切可以重来的话,至少她不会再厌恶自己吧。至少他可以表现得好一点儿,让她真正将自己记在心里。
窗外的雨还在下着,而屋里的蓝启朔,此时此刻或许就跟那些雨一样,冰冰冷冷的,毫无生气了吧。
这天,蓝启荷没有回蓝家。
她在顾家客厅的沙发上坐了很久,顾锦年擦干了她的头发,像小时候的玩伴一样为她打理一切:“我拥有他的所有过去,他的声音,他的容貌。小荷,我就是顾墨生,一直在你的身边。”
“还记不记得小时候你不会扎头发,可是又不喜欢把头发剪短,说是公主都是留长头发的,所以每次都是我帮你梳头,帮你把头发系起来……”顾锦年的手指很细很长,轻轻划过她的发间,好像撩起了一池秋水,“小时候我常常追着你跑,你喜欢在田地里烤年糕,经常欺负村里的其他孩子,那个时候的你,我们都觉得像一个山大王。”
“我们无法回到过去,但是我们可以创造更多的未来……我是顾墨生,你是小荷,我们还像以前一样生活……好不好?”他低声乞求,如同午夜诱惑的精灵。
蓝启荷一言不发,他就陪着她。
两个相隔数百公里的别墅,不同的人,却一样望着落雨的玻璃窗。
有时候人生就是如此奇妙,你以为你可以留下的,它却离你而去;你以为自己不曾在意的,它却撕心裂肺地剥着你的内心;当你开始回头,开始转过身去寻找曾经被你丢弃的东西,却发现……它早已经不属于你。
蓝启荷在客厅坐了一整晚,天亮的时候她已经无法再支撑,病倒了。顾锦年找了私人医生为她诊治,他陪着她,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就好像当初顾墨生握住他的手一样。
蓝启朔在家中等了一天又一天,蓝启荷却一直没有回来。
管家打了电话到顾家,是顾锦年接的电话。
他是如此回答他们的:“小荷说,她不想回去蓝家了,以后她会留在顾家生活,谢谢你们一直以来对她的照顾。”
管家不敢把原话传给蓝启朔听,他只是说蓝启荷在顾家有些事情要办,所以迟迟没有回来。蓝启朔就一直在门口等着。以前他也等过的,而且最终他也把蓝启荷等回来了。如今他也只要这么等着,她就会回来的。可是,那么多天过去了,他早早起床站在门口,晚上不到十二点钟绝对不回去休息,就这样等,整个暑假都过去了,他还是没有等来蓝启荷。
她,不会回来了吗?
那些曾经的许诺……或许,只是一个玩笑吧。
蓝启荷留在了顾家,她是彻底病倒了,躺在床上不停地的发烧,两位私人医生忙的里外跑。他们用尽了各种办法,吃药,挂盐水,打针,各种医疗道具都使用了,可是她始终都没有办法醒过来。
顾锦年憔悴了很多,他没有时间打理自己的事情,一整天都坐在蓝启荷的身边。她好像被一个噩梦缠住了,怎么也无法摆脱。
“墨生……”最常听到的,就是她喊出顾墨生的名字,正如当初顾墨生动手术之前,被打了麻醉针,嘴里还喊着她名字一样。
顾锦年弓着身子,痛苦地坐在蓝启荷的床边。顾墨生,始终都是顾墨生。
他们明明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可是记忆却像藤蔓一样将他们两个人紧紧纠缠!就算他能够替代他的记忆替代他的脸,却无法替代他的灵魂!他真希望死的不是顾墨生,而是他自己!让他死掉,留下来的就是顾墨生,顾墨生是她想要见的人,顾墨生是她想要让他活下来的存在。而顾锦年,什么都不是。
蓝启荷是真的烧得迷迷糊糊了,她似乎是在做梦,似乎又不是在做梦,脑海里无数个奇怪的景象移过。有些是她见过的,有些是她没有见过的。
她看到两个少年手牵着手走在一个公园里,他们蹲到了一棵树下。
“哥,我们把名字留在这里。这样,我就可以和树的灵魂在一起。等到有一天如果我不在了,小荷还可以看见我。”
“你会活下去的。”
零碎的话语,不断来回滚动的阶梯。她很想找到一个出口,从出口里逃走,可周围都是破碎的围墙,来回滚动的阶梯,始终无法找到出口。
“小荷,我喜欢你。”有个声音在耳边响起来。那是曾经顾墨生对她说的话。那个时候她不知道喜欢是什么意思,觉得两个人在一起感到很快乐,就是喜欢。
所以她也回应了他:“我也喜欢你,墨生!”
“喜欢你……”迷迷糊糊中,她模仿着梦中的话,不断地重复着。
顾锦年听到她的声音一下子站起来握住她的手:“我知道,我知道你喜欢他!他还活着,是顾锦年死了,顾墨生还活着,你听见了吗?顾墨生还活着!死了的是顾锦年……小荷,小荷!”
水沟里有蚂蝗,不要踩进去哦。
没关系啦,这水很干净的。都是田地里流下来的,就算有蚂蝗我也不怕,它们不敢叮我,因为我会拿开水烫它们,哈哈哈哈。
小荷,你以后长大了要做什么?
开当铺啊。
除了开当铺呢?
那就是当一个骑士,去城堡里拯救公主!你要不要当公主?
“墨生!”忽然一直昏睡的蓝启荷一下子从床上惊醒,她已经烧了近两个星期,睁开眼睛看见阳光的时候都感觉到一阵强烈地刺痛。顾锦年连忙扶住她的肩膀。
医生急匆匆地赶进来为她测量体温,又为她吊上了盐水,然后出去配药。
房间里只剩下蓝启荷和顾锦年两个人。蓝启荷感觉到有些头疼,她揉了揉脑袋,顾锦年立刻从旁边为她递来一杯水:“你好一些了吗?”
“嗯。”蓝启荷点了点头,“我病了吗?”
“你烧了两个星期,我怕你出事。”顾锦年真担心蓝启荷醒过来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其实如果真的什么也不记得,对于他来说反而是好的,可是他不愿意剥夺蓝启荷过去的记忆,不希望她变得像自己一样,那么多年来都只有空白,只有面对着白墙白壁和空气里消毒药水的记忆。蓝启荷呵出一口气:“两个星期啊……”
真是一段漫长的时间。她回过头看了一眼身边的顾锦年,他的衬衣皱着,脸上还有一些细碎的胡渣,完全不如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那么干净清爽……他守了自己很久吗?
“蓝家有人找过我吗?”蓝启荷问出一句。
顾锦年回答道:“管家打来过电话,问你在哪里,什么时候回去。”
“然后呢?”蓝启荷平静地坐着,“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你生病了,请了医生过来。他们说知道了,会来探望你。”顾锦年没有一丝犹豫,好像早就写好了剧本一样回答她,“中间管家来过一次,送了一些水果,其他人没有再来。”
是吗?原来只有管家来看过呵……也是,自己在蓝家本来就没有什么地位,父亲母亲从来都不会主动过问自己的事,除非是为了蓝启朔。
到最后,连蓝启朔都没有来看过自己一眼,她只是一个用人。
“以后,我能不能留在顾家?”蓝启荷看着身边的顾锦年。
虽然他不是顾墨生,但是至少在她病了的时候,他寸步不离地陪着自己,在她倒下的时候看到的是他,在她醒过来的时候看到的也是他。作为朋友也好,作为家人也好,这样也……足够了吧。
顾锦年微微颤动了一下眼帘:“只要你愿意,无论留多久,都可以。”
如果可以,他希望是一辈子,永永远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