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鬼谷子的局(1-11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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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9章 议国策孙膑展才 抑魏势陈轸献谋(4)

魏惠王又叹一声,指着庞涓的奏章:“庞爱卿奏请重振武卒,征丁十万!”又指着朱威的奏章,“朱爱卿却说,流失边民有五十万众,民无隔夜之粮!”动手将两卷奏章收起,堆在一处,缓缓站起身子,“二人所奏都是大事,都是刻不容缓,却又水火不能相容,叫寡人如何是好?”

许是坐得太久,魏惠王乍一站起,不由自主地打个趔趄,所幸毗人眼疾手快,一把扶住。

魏惠王苦笑一下,摇头:“老喽,寡人老喽!”

二人走出御书房,沿外面的花径走向后宫。

走有十数步,魏惠王对毗人道:“明日辰时,召惠相国、武安君、朱上卿、孙客卿,还有太子,前殿廷议!”

“老奴遵旨!”

翌日辰时,魏惠王在前殿与庞涓、惠施、朱威、孙膑、太子申等廷议朝政。

魏惠王一脸疲惫,指着几案上的两道奏章,缓缓说道:“两道奏章,寡人全都看过了。”目光落在庞涓、朱威身上,略顿一下,“两位爱卿写得实在好啊。朝中有贤臣若此,可见上天是垂怜寡人的。”

众人互望一眼,谁也没有说话。

魏惠王拿起庞涓的奏章:“大魏要振兴,没有武备万万不行!这些年来,强邻犯境,战事频仍,致使我武卒缺员,军备不整,马匹短缺,器械落后,实为国家大患。庞爱卿的治军方略切中实务,当是国之大急,刻不容缓!”

庞涓起身叩道:“儿臣谢王上褒奖!”

魏惠王放下他的奏章:“爱卿免礼。”

庞涓谢过,起身坐于原处。

“然而,”魏惠王话锋一转,“兵是要养的。但库无存粮,田无耕夫,寡人何以让众将士安心演武?又何以让他们舍命出征?”伸手拿起朱威的奏章,“朱爱卿的奏章数据翔实,栩栩如生,寡人每每读之,如至边陲,如闻边民抱怨之声,如睹边民失所之景,触目惊心哪!”

庞涓神色略变,扫视众人一眼,见朱威、太子端坐,两眼平视惠王。惠施双眼微闭,孙膑态度祥和,像是仍在鬼谷里听先生讲道一样。

魏惠王将奏章放回几上,出声赞道:“朱爱卿写得不错,边民流失,皆因赋税过重;赋税过重,皆因战祸迭起。无民则无赋,无赋何以养兵?”再顿一顿,轻叹一声,“唉,两件大事既水火不容,又都刻不容缓。如何决之,寡人苦思无解,请诸位爱卿议决。”

“王上,”庞涓决定先发制人,“列国边民相互流动,古今一焉,在所难免。至于上卿所奏的边民流失数量,是否确切,尚需详加核实。”

“启禀父王,”不及魏惠王回话,太子申缓缓奏道,“儿臣以为,朱爱卿所奏,当为实情。儿臣奉旨去云梦山迎请孙子,行至酸枣界内,沿途所见,令人心酸。田中不见庄稼,只见荒草。村中不见炊烟,只见野狗。边民拖家带口,背井离乡,一路西去,一步三回头,三步一拭泪,悲泣之声不绝于耳……”

太子申说得心酸,魏惠王听得泪出,伸袖拭之:“申儿,不要说了!”转对朱威,“朱爱卿……”

“臣在!”朱威双手抱拳,沉声应道。

“依爱卿之见,可有止民流失之策?”

“回禀王上,”朱威奏道,“当务之急是与民休息。依臣之见,王上应立即诏告天下,减少赋役,奖励耕织,复修水利,鼓励垦荒!”

魏惠王转向惠施:“惠爱卿意下如何?”

惠施见问,睁眼奏道:“臣游历稷下时,曾遇邹人孟轲。谈及治国之道,孟子说出一言,臣以为然。”

“哦,”魏惠王急问,“孟轲如何说?”

“孟轲说:‘民为本,社稷次之,君为轻。’”

魏惠王一怔:“此话可有解释?”

“臣就此请教孟子,”惠施应道,“孟子解释说:得民者,可做天子;得天子者,可做诸侯;得诸侯者,可做卿大夫。国不以民为本,就不能得民。国不得民,必危!”

“好好好,”魏惠王竖起拇指,迭声叫道,“孟轲说得好哇!”

眼见太子、上卿、惠施果如此前所料,结为一体,庞涓真正急了,拱手奏道:“王上,流民之事固大,军备之事更是不可松懈!河西失陷,数百里沃野一夜之间尽为秦地,王上所失之民何止五十万?王上,处战乱之世,无兵则无国,无国何以有民?”

庞涓这席话,魏惠王竟也无言以对,顾左右道:“这……”

庞涓向孙膑连递眼色,希望孙膑能顺着他的语意说下去。

孙膑却似没有看见,端坐依旧,一语不发。

庞涓大急,以肘顶他,小声催道:“孙兄?”

魏惠王听得真切,目光转向孙膑:“对了,孙爱卿,你还没有说话呢!”

“回禀王上,”孙膑抱拳应道,“据膑所察,边民流失,皆因赋税过重,役民过频。流民所去之处,多为秦地。秦公特别颁布法规,凡魏流民至秦,所垦之田全部归己,十年免丁,五年免税。逾越此期,丁四抽一,赋十抽一。膑又察知,此法是秦公专门针对魏国流民而立的。”

孙膑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魏惠王掏出丝绢,擦把冷汗:“嬴驷这是釜底抽薪哪!”

朱威也似恍然大悟,附和道:“王上,孙子所言,句句是实。前几年,流民多在西河以东、安邑以西诸郡,如今连酸枣、邺城、上党边民也都扶老携幼,不远千里赴秦,长此以往,后果不堪设想!”

“王上,”惠施微睁双眼,趁热打铁,“知魏者莫过于公孙衍,若是不出臣所料,此计必为公孙衍所出。王上若无应对,三年之后,流失的恐怕就不只是边陲之民了!”

魏惠王神色大变,连连点头,目光却没有离开孙膑。

孙膑正欲再说,庞涓连连咳嗽数声,孙膑打住。

魏惠王等得急了,催道:“孙爱卿,说下去呀!”

孙膑看一眼庞涓,缓缓说道:“王上,秦人欲争中原,必与魏战。秦民日多,秦粟日多,秦卒日多,如果大举东图,我一无可战之兵,二无可役之民,三无储备之粟……”打住不说了。

魏惠王听得毛骨悚然,脸上血色早无,两眼眨也不眨地盯住孙膑:“爱卿可有对策?”

“臣以为,”孙膑微微点头,“王上可以双管齐下,一手促军备,一手促农桑。”

众人无不盯向孙膑。即使庞涓,也不知孙膑这葫芦里所装何物,紧盯住他。

魏惠王似乎没听明白,身子前倾,小声问道:“请爱卿详解!”

“臣是说,王上可依朱上卿所言与民休息,再依武安君所言促进军备。”

“唉,孙爱卿啊,”魏惠王眉头微皱,身子后仰,长叹一声,“寡人为难之处,正在于此!若是与民休息,便无赋税。若无赋税,便无兵饷。若无兵饷,何以促进军备?这是两难之事,寡人实难并举啊!”

“王上若想并举,倒是不难。”

“哦,”魏惠王倾身凑近,“爱卿有何良谋?”

孙膑侃侃说道:“农活有忙有闲。王上可将待役之民以乡、里为制整编成伍,农闲时就近集结军训,农忙时各自回家耕种,军备、农桑两不耽误。如此家国兼顾,民必喜。民喜,战必勇。至于边陲常备之兵,也可在军备闲暇之时拓荒耕种,耕种所得,可补军需。三军若能自耕自食,就不扰民。民若无扰,不出十年,国必富!”

如此两难之事,孙膑轻轻几语,竟然全部解决。众人一时尚未反应过来,孙膑话音落下许久,殿中竟是鸦雀无声。

倒是魏惠王最先回神,击案叫道:“爱卿之策,妙哉!妙哉!”

众人纷纷点头,附和称赞。

魏惠王抬头望向庞涓和朱威:“庞爱卿、朱爱卿,你们回府之后,就依孙爱卿所言,各拟实施要略,奏报寡人!”

庞涓、朱威起身叩道:“(儿)臣领旨!”

魏惠王摆手道:“退朝!”见众臣退至门口,似又想起什么,“惠爱卿、太子留步!”

惠施、太子申返回,惠王招呼他们坐下,呵呵笑道:“惠爱卿,申儿,你们说说,孙子之才如何?”

惠施应道:“回禀王上,孙膑当是治兵大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