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壁
新学期伊始,刚住进学院宿舍时发现分配给我的书桌是面对墙壁的,心情便有些郁闷。
要是能对着窗,那该多好啊。
如果能面窗,便可以欣赏花开花落,叶萌叶飘,云聚云散,鸟飞鸟停;还可以目睹天晴天阴,日明月朗,春阳夏雨,秋霜冬雪;还可以品味高楼重檐,低洼碧树,青溪若玉,杨柳如烟;
更可以感知车水马龙,茶香酱气,市井俗民,粗吼低吟……纷芸的事物和变换的潮流便可以如明信片一样展现在眼前了。
可是哪儿有那么多如果呢?终还是面对着墙,怏怏地坐了下来。
日子一天天地流逝了下去,感觉居然也有些异样起来。
壁白如雪。面壁而坐时,心便若无瑕纯玉,亦如无墨宣纸。在温暖的灯光下,将心扉坦然地打开,或静静研读,或默默疾书,没有浮杂的诱惑,没有暄嚣的侵扰,亦没有艰难的选择、强制的牵引、麻烦的纠葛和浑浊的疼痛。感觉单调的时候,也可以踱到窗边去看看外面的风景,调剂调剂枯燥的视线,既能时时保持出世的卓然,又可以处处享受人世的尘香。
何乐而不为呢?
禁不住又想起自己当初的怏怏之态,释然而笑。福兮隐祸,祸兮藏福。也许任何一种看似单纯的事物都隐藏着我们的拙眼所未窥破的丰富意义。除了斥责自己,我们实在是没有理由怨天尤人。
面窗
时间一晃便飞过了半年。第二学期调宿舍时,我书桌的位置又从面壁被放到了面窗的位置。原想必是会有点儿欣喜的,孰知新鲜了两天之后,非但不喜,反而添了不少烦忧。
静谧的时光蓦然间被盈窗而人的事物打破了。花鸟云叶成了寻常之物,四季天空成了永恒图景,高楼低柳亦是麻木熟视,车鸣人声更成了干扰心灵的赘品。人坐在桌前,身定而神散,成天半晌写不出一个字,亦读不下半页书。
我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雅道这不正是我以前所殷殷向往的佳地吗?
是不是我面对那面墙壁太久了?
心,不由地一动。
慢慢地把自己浸入了窗外。忽然有一天,我又听到了花开的声音,又看见了灰尘的舞蹈,又嗅到了青菜的气息,又觉察出了鸟儿翅膀划过天空的痕迹……恍然悟出自己以前面壁独坐的日子是多么肤浅、苍白和空洞——却竟然因此自以为乐。即使偶尔走到窗边时,亦宛如一位私访民间的贵族,似乎感觉自己已经深入了百姓的生活,却不知自己离他们的腹地还远着呢。
有人曾言:大隐隠于朝,中隐隐于市,小隐隐于林,末隐隐于寺。形式较之于内容,是何等悬浮和脆弱啊。
终于让自己静下心来,把眼睛投向窗外。不久,笔下的文字已从窗外的源头滚滚而来。字里行间涌动着的那些鲜活的波浪,让我触之迷醉。
也许,只有真正地入世,方可以真正地出世。只有深沉地人世,方可以纯粹地出世。自此,无论是面壁还是面窗,我都能安然而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