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袁裕民的住处是老佘帮柏乙找到的,老佘坚持要柏乙坐他的车去。
坐老佘的车柏乙还是第一次,他觉得不自在,问老佘收不收车费。老佘说:“起步十元,每公里三元。”
柏乙知道老佘这是开玩笑,要老佘和他换个位置,由他踩一回车子,钱让他赚一回。老佘笑了,知道柏乙绕来绕去的是想踩三轮车,哪里会同意他,说一个饭店的老板在街上踩起三轮车,是混穷了。大街上被人看见马上就传出去,以后不在台面上混了?
柏乙一把拉下老佘,说,话不能这么说。老佘知道拗不过,只得由柏乙踩起三轮车。倒是老佘马上又不自在起来,坐在自己的车上被别人载着很别扭,特别是被同行看到。老佘三番五次地要柏乙下来还给他踩。柏乙正在兴头上,有人没人都拉一下铃铛,怎么也不肯下来。
老佘最后也就由着他了,坐在车上给他指路。过去在厂里保卫科负责消防的老佘,说消防车上有一名消防兵就干他现在的事,为驾驶员指路。
柏乙乐了,又拉一下铃铛,让老佘晚上到他厨房里去炒一回菜,做个软脰长鱼给他尝尝。还感慨做一行怨一行,经常换换角色就不怎么怨了。老佘说,踩三轮车的活,一时一刻会觉得好玩,长年累月的就不好玩了,风吹日晒多辛苦啊。他问柏乙可想过自己是个当官的,是位成天到饭店吃喝逍遥的领导而不是吃苦受累的厨子。
柏乙说做领导吃喝未必就逍遥享受,说不定是一种累,是不得已的活受罪,嘴吃馋了是什么好事,能这么吃一辈子吃下去?哪一天下台了、被冷落了怎么办,到什么地方去吃?除非有溥老那样的能耐。但还是要被人家背地里指说的。像做袁裕民这样的领导其实很好,下台了也被人想念,被人尊重。做领导被人在背后指指戳戳的,自己不难受,家里人也会不舒服。老佘说:“当官的怎么可能这么想,还不是快活一天是一天?”
到袁裕民家,敲开门接待他们的是袁太太,袁裕民不在家。柏乙就说他是大食坊饭店的,老袁那天在那里吃饭应该退他一千块钱的折扣。袁太太怎么也不肯收,说她不知道这个情况,请柏乙还是当面交给老袁为好。柏乙硬塞下钱就走,怕袁太太出门追他,像抢了别人东西一样慌忙地逃,下楼梯三步并成一步。
回饭店的路上,柏乙还是要踩车子,老佘不再和他争了,心安理得地坐在车上,悠闲地看街上他平时不在意的风景。他突然想起一件事,冲着柏乙的后背说了一句:“溥老的儿媳妇偷人了!”
柏乙听了一惊,立马就拉了刹车的把手,转过脸来对老佘骂了一句十分难听的话:“嚼屎呢!”
老佘说:“证据确凿,有时间,有地点,有那个人的姓名。”
柏乙不想再踩三轮车了,要老佘赶紧拉他到店里,仔细说一下这个事情。
到了店里,老佘将事情仔细说了,不得不让柏乙相信。赵二蚬和溥老的儿媳妇钱秋萍好几次开房都被老佘撞见了,他们总是一前一后地进宾馆,再一前一后地出来。一次钱秋萍先出来的,搭了老佘的三轮车回家,路上给赵二蚬打电话说:“你这个疯子,力气太大了。我回去就要洗澡,身上的腥味太重了。”
真是“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柏乙分析,赵二蚬勾搭上钱秋萍一定是那次大食坊吃饭以后,事后他知道赵二蚬要建一座大型冷库,要储存大量的液氨,赶上吉林一家公司液氨在大火中爆炸死一百二十人的特大事故,安监局不敢批这个项目,溥老替赵二蚬做工作让这个项目过了关,在安监局工作的钱秋萍也就卷入了这件事。
算起来,是溥老为做公务员的儿媳妇钱秋萍和民营企业家赵二蚬发生关系牵了线搭了桥。
柏乙让老佘仔细回忆一下,最近两次赵二蚬和钱秋萍是在什么地方开房的,越详细越好。见柏乙这样,老佘害怕了,他知道柏乙与溥老的关系,干过保卫工作的老佘是了解这种事情可能的后果和危害的。他问柏乙想干什么。柏乙挠挠头说他又能干什么,问问情况而已,溥老的事他不得不关心,也不知道老佘的怀疑是不是真的。
老佘说一定是真的,他说了两次时间和地点,以此验证自己所说的可信度。他也劝柏乙不要多管闲事,知道就行了。
晚上回家柏乙问媛凤:“你说,我对发现的一段奸情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是不再容忍给以揭露?”
媛凤以为旁敲侧击她,冷冷地回答:“以我说,你是胡搅蛮缠不想过好日子,是准备另砌炉灶,想跟那个搂你跳舞的狐狸精怎么样?”
“错,不关我们的事。只是我对人家的这么个事情是可忍孰不可忍!”
“凭你?”媛凤鼻子“哼”了一声,转身进自己的房间,用重重的关门声表达她的不屑。
柏乙愣在那里,他没有一下子说明白,想卖个关子吊媛凤的胃口,哪知道媛凤的反应竟是这样,他决定不再对媛凤说这件事,一句不再说。
8
赵二蚬的特种水产经营公司还没有搬到开发区的新址,还在大运河边上的老地方。看到赵二蚬到大食坊送酒开的切诺基停在院子里,柏乙知道他找了个准。
门卫听柏乙说是找赵总,挥了一下手让他进去,倒是进了灰溜溜的两层办公楼有一个总经理接待处,一位穿戴像饭店服务员的女孩子拦住他,请问他找谁。还问他与赵总预约了没有。柏乙说他是赵总的二爷,家里人约什么,从来不约。女孩真以为他是赵总的亲戚,热情地做了个请的手势,在前面引路,送柏乙到赵二蚬办公室门口。
柏乙推门进去,脱口一声:“赵二蚬!”
赵二蚬在打手机,见到闯进来的柏乙似有不悦,对通话方说过会儿再聊,随手将手机扔在桌上。
他冷冷地问柏乙:“你有什么事?”马上他想起柏乙是谁了,“噢,你是大食坊的柏老板,来结账的?账……好像已经结过了吧。”
柏乙摆出很横的态度:“我不是来结账的,是来找你算账的!”
赵二蚬翻了一下眼,显然是一头雾水。
门这时轻轻地敲了两下,服务员女孩端着一杯茶进来,放在柏乙面前的茶几上,轻柔地说:“二爷请用茶。”
赵二蚬盯着柏乙的狐疑目光移到女孩身上,变得带有怨气和责备,他一定搞不明白自己的手下怎么会这么称呼柏乙。
女孩赶紧识相地转身出去,轻轻地带上门。
柏乙似笑非笑地问赵二蚬:“你知道我和钱秋萍是什么关系吗?”
“不知道。”赵二蚬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桌上的手机,似乎刚才那个电话是与钱秋萍通的。提到钱秋萍他稍稍有点吃惊,但表面上还是镇定的。
“那你应该知道钱秋萍与溥市长的关系……”
“那又与你有什么关系呢?”赵二蚬知道柏乙是来找麻烦的了,他打断柏乙的话。
柏乙回答:“因为你与钱秋萍的男女关系。”
说到男女关系这四个字时,柏乙是一字一顿的,他的口气开始带有火药味。同时,由于紧张他的胃开始疼了起来。
“胡扯,滚滚滚……”赵二蚬心虚地动怒,用手指着门让柏乙离开。
“我是有证据、有事实才来找你的。这个月你和她二号在水榭宾馆,六号在蝶园大酒店开房,我可是照片都拍了下来……”
“你……”赵二蚬不知说什么好,接着他的口气软了,问柏乙,“你什么意思?想怎么样?”
柏乙说:“不是我想怎么样,是我要问你,你这么做是什么意思?”
“你是代表谁来找我的呢?”赵二蚬镇静了一点。
柏乙没想到赵二蚬问这句话,回答他是代表自己。赵二蚬一听他是这么个角色,态度立即变成强硬的,拿起桌上的茶杯摔了,骂柏乙代表个屁。
柏乙对怎么回话没有充分的预设和准备,对使狠耍泼是有准备的,他也学赵二蚬摔茶杯,摔茶几上的茶杯,还冲到赵二蚬面前指着他说:“我就是个屁,屁是来用刀剁你作案工具的。”
柏乙怎么也没有想到会说出这么一句。他的手一直按着腹部,因为紧张,胃疼得越发厉害。赵二蚬一直盯着他这个动作,以为他怀里揣着一把厨师用的剔骨刀,他害怕柏乙上前一步,而柏乙说了狠话以后就站在那里没有再动弹。
柏乙其实是在等赵二蚬的反应,他不怕赵二蚬这时候上来给他一个铳头,一个耳光,或者捣他一拳,踢他一脚,来这里之前他就有被赵二蚬或者手下打一顿的思想准备。可赵二蚬萎蔫了,竟然像个在警察面前的犯罪分子,面色苍白,浑身哆嗦。柏乙瞪着他看,越看越觉得赵二蚬猥琐,像那个和媛凤跳舞的年轻男人。
他忍不住上去给了赵二蚬一个耳光,警告说:“告诉你,你离媛凤远一点,再靠近她,再和她不三不四的,我要你的小命!”
赵二蚬用右手捂住左脸颊,表情痛苦地点点头。
柏乙转身而去,拉开门看见赵二蚬的女服务员站在门外,她一定是听到动静跑过来的,她畏惧地看着气汹汹出来的柏乙,倒没忘了礼节性地招呼:“二爷,您好走!”
柏乙头也不回地举起手摇了摇说:“好,再见!”
这时候他其实开始紧张,出了赵二蚬公司的门,他的脚步加快,越走越快,最后变成了小跑。他边走边回头,到他停放电动自行车的地方,觉得气都喘不过来,有要吐的感觉。
回到店里,他跑到厨房拿了把厨刀出来放在他平时坐的前台,预料吃了亏的赵二蚬会来找他,会带人带家伙来找他。
他把手机按了110的数字待机,想赵二蚬只要一露头他就将报警电话拨出去。他给自己泡茶的时候发觉自己的手还在哆嗦,他让小霞赶紧烧开水,灌几瓶热水放面前,到时候都是手头上的炸弹。
紧张地等候了两个小时,赵二蚬也没有出现,这时候他便开始想另外的可能,赵二蚬到派出所去报案了,警察稍后会来找他。或者赵二蚬的人已经等候在店外面,只等天黑了以后对他下手。
他跑到店门口四处看了看,见没有什么情况,回店里给老佘打了电话,让他马上过来,有重要的事情。
老佘十分钟不到就赶来了,一进门就问柏乙找他有什么事。
柏乙还不想这时候就将事情告诉老佘,说只是叫他来喝酒。老佘到底是干过保卫的,看柏乙的神情不对,眼睛马上就瞄上了那把厨刀,他让柏乙用报纸盖上,让人看见不好。不过他只想到柏乙是在闹家务,抱怨自己在媛凤跳舞这件事上多嘴了。他说:“有话好好说,媛凤是能够听进道理的。或许不应该在这件事上多疑,与男人在一起跳舞也不见得就有什么事情。”
老佘竟然说到媛凤,这让柏乙很烦,他说与媛凤无关,一点关系也没有。老佘继续问,是不是遇到地痞流氓到店里来闹事了?老佘平时总是吃他的喝他的,有点过意不去,现在他遇到麻烦事了,老佘觉得是应该帮他出头或者一起担当什么的。
柏乙见老佘一个劲地追问,便就将老佘带到包间里说了他去找赵二蚬的事。老佘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问:“你摔茶杯了……你打他耳光了?”柏乙点点头说:“是的,见到这样的人忍不住要出手。”
“你有胆,你还是蛮狠的!”老佘赞赏了一下。柏乙说:“我现在也不敢回头想,计划是去警告他一下,准备吃他的老拳的,哪知道……看来他和钱秋萍一定有那个事情,不假!”
柏乙让老佘帮他分析一下,接下来会是一个什么情况。
老佘排除了赵二蚬到派出所报警的可能,一个耳光打不伤人,一般的做坏事的人是不愿去公安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