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老先生和云高都盯着我们看,我没有问具体的情况,只让陈凡出去好好地和组长肥基交流一下。陈凡出去之后,我若无其事地继续问起来。一开始,我的问题都比较正常,和警方的问话模式差不多。
厉老先生气得不想说话,都是云高在回答。我发现,云高给云清的定位一直都是不懂事。而云高对云清的描述,也都和罗峰调查出来的差不多。随着讯问的深入,我又问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为什么云清会离家出走?”
这个问题一问出口,厉老先生就拍了桌子。他怒气冲冲地说:“这个祸害不听我的话,太没用,我情愿从来没有生过这个女儿!”
罗峰一听,有些不乐意了:“老头,我从小也不听话,但还是混得有头有脸的。”
厉老先生冷哼了一声,不再回答了。
“据我所知,云清被你们送去了一个道观,之后被赶了出来,她就是因为这件事离家出走的吧?”我问。
云高没有否认,他说是云清冒犯了道观的高人,所以被赶了出来。可云清死不认错,所以厉老先生一气之下,把云清关了起来。但是云清跳窗逃走了,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云高对道观里道士的称呼为高人,值得深究。
我笑着问:“厉先生也信这个?”
没想到,云高竟反问我:“为什么不信?”
罗峰也向我投来了奇怪的目光,在他的眼里,像云高这样的知识分子,应该不会信这些东西,至少不会一开口就称呼那些道士为高人。在进一步的追问之下,云高竟然告诉我,他毕业后的两年,也被送去了那个道观,作为世俗弟子,在山上生活了两年。
云高越说,我越觉得那个道观奇怪。提起那个道观,厉老先生对我们的态度终于好了一些,话也多了起来。厉老先生一直赞不绝口,说道观里面的道士,法力都很高强。
我问他为什么会这样说,他也如实做了回答。
那个道观叫三松观,一般不收世俗弟子,但每年都会有一大批人将自己的孩子送上山去,如果被道长看中,就会被收留在山上两年。
我颇为惊讶,很少有人会主动将自己的孩子送去道观当道士的。一般的道士都是孤儿,或者是走投无路了才上道观的。
很快,我明白为什么港区会有这么多人将孩子送到三松观去了。
每一个道观收的世俗弟子下山之后,都在短时间内取得了很高的成就,云高就是一个例子。云高从小就很优秀,但是年纪轻轻的,想要混上一家大型公司执行官的位置不容易,然而两年的道观生活之后,云高后来就一路高升了。
厉老先生还给我说了好几个名字,这些名字,我一个都不知道,但是罗峰却听说过几个。他说:“这些人在各个行业中,都算小有名气。”
云清算是一个特例,她被送上山后,不到一年就被赶下了山。她是那么多三松观世俗弟子中,唯一一个被赶下山的人,也是唯一一个没有出息的人。厉老先生说:“云清给我们一家带来了耻辱。”
终于,我慢慢明白厉老先生为什会对云清偏见这么大了。云清从小就叛逆,厉老先生更偏爱优秀的云高。而云清被三松观赶下山这件事,算是真正让厉老先生放弃了云清。在他看来,云清不配待在他们家里。
“这些年,你们知道云清是怎么过的吗?”我问。
云高插嘴道:“我打听过,也想很多办法给她安排了一些工作,但是她很快就发现那是我安排的,立刻就辞职了。”
罗峰冷笑道:“你就给你妹妹安排一些声色场所的工作吗?”
听到这里,厉老先生问云高是怎么回事,云高马上疑惑地问我是怎么回事。只是,云高的表情已经出卖了他,那些地方就是云高特地安排云清去的。云清一个女性,独自出门,没有学历,也只能去那些地方了。
这对兄妹很有意思,云高表面上装作对云清还算关心的样子,但是事实上,却并非如此。我没有说破,又把话题扯回到鬼叫餐的案子上。当我告诉他们,云清已经在港区北一带成了很有名的大师时,云高和厉老先生的脸色都不是很好看。
这里距离港区北较远,他们还没有听说。
厉老先生一口咬定,云清是在坑蒙拐骗。
我故意说道:“我亲眼见过云清抓鬼,道行很高。”
厉老先生这才开始犹疑了起来,他喃喃地嘀咕了一声:“难道这丫头真在三松观学了些本事?”
但是云高很快就否认了,他笑着说:“三松观从来只教我们修身养性,并作法为我们以后的道路扫除障碍,捉鬼,却是从来不教的。”
厉老先生还想说些什么,云高再次抢过话:“应该是云清用的一些小手段罢了,骗人的,她这个人,就是有点好耍小聪明。回头,我再给她安排一个工作,您就放心吧。”
厉老先生这才不说话了,而云高的表情,尽收于我的眼底。
我站了起来,没有再继续问下去。云高亲自把我们送到了门外,此时陈凡也已经打完了电话。走了有一段路程之后,陈凡才问我:“怎么这么快就结束问话了?”还有些抱怨道,“我们是足足开了两个多小时的车才到这儿的。”
我刚要回答,就听见后面有人叫我们。回头一看,竟然是厉太太,刚刚我们在问话的时候,她一直没有说话。她的腿脚有些不方便,走起路来有些费劲。
“厉太太,有什么事吗?”我问。
厉太太犹豫了很久,才问我云清是不是已经被警方抓起来了。我照实回答厉太太说:“没有。”厉太太这才有些放松,她拜托我给云清捎一句话,她让云清认个错,回家过年。厉太太说完之后,又匆匆地往回走,分明是怕厉老先生知道她出来找我们了。
罗峰调侃道:“这一家人,太奇怪了。”
这个家,做主的是厉老先生,厉老先生对云清成见很大,而云清的哥哥云高,暗地里似乎也没想过要帮云清。唯一真正关心云清的,只有她的母亲。
罗峰问我要不要调查一下这其中的复杂关系。
我回答说:“先查云清,如果没问题,我不想管,和我没有任何关系。如果有问题,该查的,就得查。”
我这才问陈凡警方调查得怎么样了。陈凡说:“鬼叫餐案前后的那段时间里,云清的确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陈凡对组长肥基说过,让他不要打草惊蛇,所以肥基没有直接把云清带回警局里问话。
但是,肥基却把云清上班的地点调查得很透彻。四具尸体被发现之后,云清还在一家酒吧上班,上的是晚班。从下午六点钟开始,一直到隔天天亮,云清都待在酒吧里,有不少酒吧女和服务员可以证明。
而白天,云清就在出租房里睡觉。那个时候,云清还和酒吧女合租,云清睡在上铺。据那个酒吧女说,那几天,云清整个白天都在宿舍里睡觉,没有出去过。到快晚上的时候,她们一起吃了个饭,之后就继续到酒吧开始夜班了。
陈凡突然问:“会不会是云清趁着同宿舍的酒吧女睡觉的工夫,偷偷出去作案了?”
果然,陈凡一问出口,他的后脑勺又被罗峰狠狠地拍了一下,罗峰破口大骂:“你是不是傻?大白天作案,会一个见过可疑人物的目击证人都没有?”
罗峰说得对,作案的时间,更有可能是晚上。
陈凡不敢呛声,只问我们接下来怎么办。云清直接作案的嫌疑,已经基本被排除了。但是,她和鬼叫餐的案子关系密切,依然不能被排除间接作案的嫌疑,所以对云清的调查,还是要继续的。
死磕在鬼叫餐案本身没有用,我想了想,决定再开一条调查的途径:查查老九四个人和我失去联系的那三天,到底去了哪里。
有些事情,让罗峰的人出面去调查,可能会更顺利。所以,我让罗峰的手下带着老九四个人的照片,去码头附近问问,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之后,我们回到了港区北。
回酒店之前,我们路过警局。很巧合地,我们遇上了组长肥基,他正失魂落魄地朝着警局里面走,肩膀还在发颤。我推了陈凡一把,让他去问问怎么了。
陈凡叫了肥基一声,肥基被吓住了。
转过脸来的时候,我们才发现,肥基的脸色苍白,他说:“我收到冥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