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表扬学生有分寸
子谓颜渊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
子路曰:“子行三军,则谁与?”
子曰:“暴虎冯河,死而无悔者,吾不与也。必也临事而惧,好谋而成者也。”(《论语·述而》)
孔子对颜回说:“有人任用,就出来从政行道;没有人任用就离开,只有你和我能这样吧!”
子路说:“老师如果要行军打仗,会带上谁呢?”
孔子说:“空手和老虎搏斗,只身去过大河,死了也不知道后悔,这种人,我是不会带上的。我要带的人一定要能遇到事情感到害怕,仔细谋划,把事情做成的人。”
这让我们想起了《三国演义》中曹操与刘备青梅煮酒论英雄时,曹操对刘备说:“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耳。” 在这里,孔子对颜回的表扬似乎有些过了头,但这个场合应该是和其他学生在一起,尤其是喜欢逞个人之勇的子路肯定在场。孔子表扬颜回的目的,似乎就是为了批评子路,或者说是为了敲打子路,想让子路认识到自己的缺点,改改他那遇事冲动、胆子过大、缺少谋略和缺乏自我节制的坏毛病。孔子这样旁敲侧击,是有独到用心的。
作为老师的孔子喜欢表扬学生,但是很有分寸。孔子表扬得最多的是颜回,关于颜回的为人在前面已经单独提过,我们主要来看看他对其他学生的表扬。孔子表扬过闵子骞,《论语·先进》记载:
鲁人为长府。闵子骞曰:“仍旧贯,如之何?何必改作?”
子曰:“夫人不言,言必有中。”(《论语·先进》)
鲁国打算翻修叫长府的金库。闵子骞说:“照着老样子下去怎么样?”孔子说:“这个人平时不大说话,一说便很中肯。”闵子骞就是我们前面说到过的那个大孝子,他在孔门里比较沉默,基本不问孔子问题。但这个人性格内向,稳重大方,办事周到,情操高尚。前面我们讲到闵子骞是一个很孝顺的人,孔子对于闵子骞的孝顺也是大加赞扬。在孔门众多弟子中,孔子对于闵子骞的评价很高,且没有批评过他。
子曰:“孝哉,闵子骞!人不间于其父母昆弟之言。”(《论语·先进》)
孔子说:“闵子骞真是孝顺啊!因为他的孝行,人们没有批评他父母兄弟的言论。”我们在前面讲了,闵子骞的后母曾经虐待他,而优待自己的亲生儿子。这件事被闵子骞的父亲知道了,闵子骞转而为后母求情。孔子对闵子骞的孝顺赞扬有加,因为孔子本人就是很注重孝悌的。孔子三岁丧父,17岁丧母,对父母之爱很是看重。孝顺父母是孔子提倡的一种重要品德,也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一个不孝顺父母的人,很难想象他有多大的爱心,能够为社会做出多大的贡献,如何为人民服务,等等。
孔子对学生表扬多于批评,但是对子路基本上是批评,因为子路的缺点过于明显,需要严格矫正。那么孔子表扬过子路吗?表扬过,不过只有两次。我们来看一个孔子本来是批评子路,但又反过来表扬子路的故事。
子曰:“由之瑟奚为于丘之门?”门人不敬子路。
子曰:“由也升堂矣,未入于室也。”(《论语·先进》)
孔子说:“仲由弹瑟,为什么要在我这里弹呢?”这里说的仲由,是子路的名字,子路是仲由的字。看来孔子不觉得子路在自己门前弹琴是一种享受,可能有点觉得是噪音。孔门的师兄弟们因此就瞧不起子路。孔子看来意识到了这样说的负面效果,又补充说:“仲由嘛,已经升堂了,只是还没入室而已。”我们现在用的成语升堂入室(也叫做登堂入室)就是从这里来的。
孔子是酷爱音乐的,在他讲学的时候,经常有弟子在旁边弹琴,孔子的教室里就放置了琴。孔子的音乐评论也很专业。他为什么评价子路弹琴的水平登堂而没有入室呢?这是因为子路是个粗人,他弹奏琴瑟过于粗狂,甚至有杀气。《孔子家语·辨乐》和《说苑·修文》中均记载子路鼓瑟有“北鄙之声”。也就是说,子路弹奏瑟这种乐器的时候,发出来的是北方粗野低俗的声音,这不符合孔门的要求,因为孔子是利用琴瑟来修身养性,培育学生温文尔雅的君子品格的。子路的琴声没有君子的风格,所以孔子批评他不够格在教室和别人门前弹奏,可以回家自己弹。
但孔子意识到,师兄弟们如果因孔子这样评价而不尊敬子路就麻烦了,子路可是孔门大师兄啊,只比孔子小九岁。不敬长在孔子看来,又是失礼。孔子就做了表扬的补救,说子路还是可以滴,还需要更努力就行了。当然,这里的登堂入室,既是指子路的学问有待精进,更是指子路的性格有待改善。同时很重要的一点是,孔子肯定了子路进入孔门后,在不断调教下,性格改变了很多,连弹琴都有了变化。
孔子在这里是很照顾子路的情绪的,后半句的表扬在很大程度上是为了维护子路在众弟子中大师兄的面子。每个学生都有很强的自尊心,作为老师,要注意每一个学生的心理承受能力。尤其不能当着众多人的面严厉地批评一个学生,这会使得这个学生颜面扫地,失去和同学交往的信心,甚至变得自卑自闭。所以,批评一个学生,尽量在私下或者小范围的人群中开展,而且还要适当肯定他的优点和进步之处。而表扬一个学生时,要在大范围内公开表扬。学生做得不好的地方固然要批评,学生做得好的地方,也一定要表扬。要让学生时刻在老师那里找到存在感,找到时刻被关注的感觉。
2.批评学生看言行
宰予昼寝。
子曰:“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于予与何诛?”
子曰:“始吾于人也,听其言而信其行;今吾于人也,听其言而观其行。于予与改是。”(《论语·公冶长》)
孔子批评学生,最难听的一次是针对宰我(宰予,字子我,又称宰我)的。宰我学习偷懒,白天睡大觉,孔子骂道:“腐朽的木头没法雕刻,用污秽的泥土砌成的墙壁没法粉刷。对于宰我,还有什么可责备的?”孔子这样说了还没完,又说道:“以前我是听到别人的话就相信别人的行为,现在我看人,既要听他怎么说,还要看他怎么做。是宰我让我有了这种态度的改变。”我们读到这个情节时,总觉得孔子批评得有点儿过了,学生白天睡了个觉,怎么就被孔子骂得狗血淋头。很多人读了《论语》之后,对宰予这个孔门弟子印象深刻,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读过这段孔子对他的经典咒骂。“朽木不可雕也”这句话也成为后世老师文绉绉地骂学生的常用表述。宰我是孔门十哲中的言语科,可能是因为他在孔子面前把话说得很圆、很漂亮,作为核心学生本应该说到做到,在学习上带好头。但宰予说得好听,做得差劲,所以被孔子痛骂了。
当然,孔子骂宰予这个故事是最出名的,然而却不是最狠的。孔子最狠的一次是对冉求的批评,在这次批评中,孔子在弟子面前公开宣称,把冉求逐出师门,弟子们可以见到他,就可以大张旗鼓地打他。
季氏富于周公,而求也为之聚敛而附益之。
子曰:“非吾徒也。小子鸣鼓而攻之可也。”(《论语·先进》)
季氏比周朝的公侯还要富有,冉求却帮助季氏搜刮民脂民膏,使季氏更加富有。孔子说:“冉求已经不再是我的学生了,你们这些学生可以大张旗鼓地攻击他。”这件事发生在孔子晚年周游列国回到鲁国后。孔子能体面地回到鲁国并被尊为国老,冉求起了很大作用。《孔子家语·正解论》里记载:当时,鲁国的执政季康子想以井田为单位征税赋税。他派人征求孔子的意见,孔子说自己不懂。他就派冉求去征求孔子的意见,孔子还是没有给出意见。但孔子私下跟冉求说,君子的行为要符合礼,做事要把握分寸,征收赋税要尽量轻。孔子一直是主张恢复周礼的,如果季康子要按照礼法行事又何必咨询他?然而,冉求显然没有听进老师的话。或者说他明明知道孔子主张仁政爱民,轻徭薄赋,但冉求依然要为自己的上司服务,帮助季氏敛财。
孔子也是主张“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的,但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则,那就是“以道事君,不可则止”。孔子是不主张殉道的,他认为道就是仁爱之道,是刚强的,更是柔和的。如果每个大臣都能做到“以道事君,不可则止”,君王就是想为恶也没有力量,因为君王一旦想为恶,手下的人就离开了,就没人可用了。孔子对冉求的才能是很赞许的,但冉求这个人只能算孔子所说的具臣,而不能称之为大臣。因为大臣是要坚守自己的道义,而具臣是不顾道义,为上司服务,只是不会干大逆不道的事而已。用我们现在的话说,大臣是有底线的,突破底线的事坚决不干,就算丢官也不干。冉求做不到这一点儿,孔子痛骂冉求也是希望他能回头是岸,做一个有底线的大臣。孔子先前就对冉求这种不能彻底坚持道义的行为进行过批评。
冉求曰:“非不说子之道,力不足也。”
子曰:“力不足者,中道而废。今女画。”(《论语·雍也》)
冉求说:“我不是不喜欢老师的学问,只是自己的力量不足啊!”孔子说:“如果是力量不足,可能走到半路就不得不停下来,然而现在是你还没走就自己止步不前了,自己给自己设定一个范围。”(“说”通“悦”,喜欢的意思。“女”通“汝”,人称代词,你。“画”通“划”,划定界限的意思。)冉求可能是觉得孔子的道过于高大上,所以曾经表达过这样的意思:不是自己不喜欢老师的学问啊,是自己的力量达不到。孔子一听就很生气,批评冉求是自己给自己设定界限,自我要求标准过低。其实,很多事情都没有那么难,就看你定的目标有多高。很多事情没有做成,往往因为没有信心,不是因为望而生畏地退却了,就是做到一半坚持不下去了。
宰我和冉求都是孔子的得意门生,可是孔子对于他们不够诚信和不能行道的行为的批评是非常严厉的。前面讲孔子批评子路是为了让子路能改掉身上好勇莽撞的毛病,孔子严厉批评宰我和冉求同样是希望宰我能够言行一致,希望冉求能够时刻践行道义。
孔子为什么会骂人?而且言语如此尖刻不留余地?我们看了孔子对学生的批评,貌似孔子是在进行语言暴力。这是因为孔子认为他们的行为低于做人、做事的底线,对这种行为不能靠一般的说服教育,而是要严厉地加以矫正。
现实教学中,老师对学生的批评一定要就事论事,避免人身攻击。
这里可以澄清一点儿的是,孔子对于宰我和冉有的表扬远远多于对他们的批评。此外,孔子对于他们的批评主要是针对他们的言行,而且只是在师门内部批评的。很多时候,别人问孔子他的各个学生怎么样时,他都是只说这个学生有什么优点。
3.调侃学生有艺术
子之武城,闻弦歌之声。
夫子莞尔而笑,曰:“割鸡焉用牛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