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奴婢遵命。”宫女忙得又唤人将那几箱子果品点心给抬了出去。
……
晚膳之后,静安郡主来看穆南枝。
穆南枝有点落落寡欢,捧着本经书胡乱翻着,瞧着静安郡主进来,才放下经书,一边勉强对静安郡主笑了笑:“郡主来了。”
静安郡主将手里的包袱放下,然后坐到穆南枝对面,有些抱歉道:“今儿太后又训斥你了,我却也不好为你说话,你别太往心里去了,左右等下山也就没事儿了。”
穆南枝下了早课,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就被太后给唤去了前院,劈头盖脸一通批,又是说她不静心修佛,又是嫌她笔迹丑陋不能入眼,穆南枝今儿早起本就蔫蔫的,被太后这么一通骂,人就更蔫儿了,一回到后院倒头就睡了,吉祥又是难过又是为难,太后吩咐了让穆南枝重新抄写经文,穆南枝写字本就慢,若不赶紧起来抄经,今儿必定又要熬夜了,第二天还要寅时起,真真是没法过了。
但是吉祥看着穆南枝昏昏沉沉的模样,到底也没喊她起来,今天是穆南枝的生辰,往年在王府,鹿知山必定都要好好给穆南枝过生辰的,今年却要穆南枝一个人孤零零地对着青灯古佛过生辰,吉祥知道穆南枝心里不舒坦,所以也不好多说什么,当下放下了床帐,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穆南枝一觉睡到了傍晚,连中饭都省了,晚膳她也懒得吃,看着吉祥端进来的素面,她更是没胃口,挥了挥手,让吉祥端了下去,然后就一个人窝在软塔里看经书,其实连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她真的好想鹿知山啊,想的她都有点儿熬不下去了。
……
“没事儿,左右我也习惯了,”穆南枝闷闷对静安郡主道,“反正不管我怎样,太后都瞧我不顺眼。”
“不是太后看你不顺眼,”静安郡主没忍住,还是说了,“临出宫前,皇后请了太后去了一趟景仁宫,皇后再三请太后严加看管王妃,尽量多挑点儿刺儿传到宫里,太子才一复宠,恭郡王又不与皇后一心,宝郡王又想拉拢宁亲王,自然皇后就着急了,憋着要挑王爷的刺儿,只是有丽妃做样子,皇后也不敢插手前朝,自然就只能着落在王妃你的身上了。”
“我也猜到了,太后一向慈善温和,这一次上山却对我严苛至极,自然是有缘故的,”穆南枝感激地看向静安郡主,“不过,我还是要谢谢郡主将此事告之我。”
“我也就动动嘴皮子,实际上并不能帮着你什么,对了,还有东西要给你,”静安郡主一边说,一边打开了那个包袱,从里头取出了一个蜜柚,两个橙子,还有四个蜜桔放到穆南枝面前,“王爷从江南送来的许多果品来,今儿是让王府的管家给送上山的,还有许多糕点小食,但是太后觉得不合规矩,命人将这些果品糕点都给扔下山去了,我是手脚快才挑了几个偷偷送过来给你。”
穆南枝看着桌上黄灿灿的蜜柚香橙还有蜜桔,一时间眼眶都红了。
怎么办啊?
她真的好想好想鹿知山啊。
鹿知山怎么还不回来了,还不来接她下山啊。
她真的一刻都不想在这五台山待下去了,她一点儿都学不来清心寡欲,嘴上是念着佛,可是心里却都是她家男人,她真的每一天都想她男人想的要命!
静安郡主看着穆南枝表情不对,大惊:“你……你可别哭啊!”
“没、没有的事儿,”穆南枝使劲儿憋着眼泪,对静安郡主咧了咧嘴,“我就是太久没吃橙子了,有点儿激动。”
静安郡主:“……好吧。”
“只能给你一个橙子,我要留一个,”穆南枝推了一个橙子给静安郡主,又推了两个蜜桔过去,“这两个两个蜜桔也给你,这柚子我们现在一起吃。”
静安郡主忙得摆摆手:“我不吃不吃,你自己留着吃吧。”
“这又不是荤的,干嘛不吃?”穆南枝不以为然,一边让吉祥抱着蜜柚下去剥皮了,一边跟静安郡主道,“你不吃乳鸽就算了,柚子可要尝尝,今儿是我生辰,你权当就陪我过生辰了。”
穆南枝都这么说了,静安郡主也不好再推辞,吉祥把剥好的蜜柚送进来,穆南枝也让吉祥坐下,三人一起把整个蜜柚都吃了干净。
静安郡主走后,穆南枝趴在小几上看着上面的蜜桔和橙子,怎么都看不够,吉祥实在看不下去了,走过去提醒她道:“王妃,太后让您抄的经文,您还一个字儿都没抄呢。”
“不管她,就说我病了,抄不了书。”穆南枝仍旧目不转睛地盯着蜜桔和橙子道。
吉祥纳闷:“什么病啊?”
“相思病。”穆南枝大言不惭。
吉祥嘴角一阵抽搐:“……真这么跟太后说?”
“……吉祥,你也太天真了,”穆南枝剜了吉祥一眼,一边苦哈哈地转了转手腕,“还不快去给我铺纸研磨?!太后现在只恨一天能挑我八百个错处,难不成我还要主动送上去吧?!”
“是,奴婢遵命。”
……
嘉盛二十四年十二月十五
江南旱情得到缓解,万岁爷下令让宁亲王返京。
鹿知山在启程前,将一众户部工部官员、以及当地官员都召集到了苏州知府衙门,商议了后续事宜,虽然旱情得到缓解,但是水车和灌渠却还要普及到江南各地,鹿知山分别留下了三名户部和工部的官员监督后续事宜,第二日就启程返京。
……
嘉盛二十四年十二月十六
是夜,镇江。
镇江城外一处静谧的小院里。
鹿知山坐在窗前喝茶,随手翻着一本《史记》,他从前只爱读兵法,近来却很喜欢读《史记》,从前张子昂曾让他多读《史记》,他没怎么放在心上,如今步入中年,才终于体会先生的一片苦心。
“……杀子以适君,非人情,不可,背亲以适君,非人情,难近,自宫以适君,非人情,难亲……”鹿知山的目光在这一行上逡巡着,短短几十来个字,他看了好一会儿。
末了,他放下了书,端起小几上的苦丁一口口浅浅地抿着,听到院里传来脚步声,他把茶杯缓缓地放下了。
“将军,周炽到了。”杜衡带着一人匆匆忙忙地进了书房。
这一次出京,鹿知山甫一到达苏州的时候,就收到了周炽的密信,说是有机要密事,非要当面向鹿知山禀报不可,周炽做事儿一向稳妥谨慎,必定是真有十万火急的事儿,鹿知山自然应允了。
“周炽拜见将军,恭请将军圣安!”来人俊美朗目,不是别人正是周炽。
周炽甫一见了鹿知山,蓦地眼圈一红,忙得双膝跪地,恭恭敬敬地给鹿知山叩了三个头。
“起来吧,早就想见你了,只是我一直出不来京,”鹿知山起身扶了周炽起来,拉着他坐了下来,含笑上下打量着周炽,伸手拍了拍周炽的胸膛,“越发有个男人样儿了!”
周炽忙得抹了抹眼角,也笑了,只是声音微微带着哽咽:“属下七年不见将军,将军风采如旧,杜衡来信总说将军一切安好,但是属下却还是一直惴惴不安,如今终于见到了将军,这才能放心不是?”
“南疆可还好吗?今年大旱可厉害吗?”鹿知山问道。
“启禀将军,西南大旱并不比往年厉害,只是今年大旱的面积比往年大了不少,所以影响也大,”周炽忙道,“不过我已经下令巡抚衙门拨款抗旱了,如今广西境内,旱情已经缓解不少,至于南疆其他地区,那就要有劳万耀杰万大人了。”
鹿知山点点头,赞许道:“我一早就知道,送你上仕途必定没错,你是个想干事儿也能干事儿的。”
“将军谬赞了,若是没有将军私下赞助的十万两白银,这一次广西必然也是重灾区。”周炽含笑道。
“原本就是羊毛出在羊身上,”鹿知山笑意更深了,“因为有你这个广西巡抚在,杜衡他们才广西行事才这般方便,银矿都采了四座了。”
周炽忙道:“将军是要成大事儿的,属下自然全力相助。”
鹿知山抿了口茶,淡淡问道:“那万耀杰在西南可还老实吗?”
“属下正要跟将军禀报此事呢,”周炽忙道,“那万耀杰到西南原本是奉旨治旱的,但是万耀杰甫一入了云南,就日日吃喝享乐,门前日日都排满了送礼的人马,听闻礼下三千两的,连门都进不去呢。”
“他这个户部尚书,可是流油的肥差,平日里他就没少贪,不想这大灾之年,他竟还不知收敛,”鹿知山讥诮地抿了抿唇,“也不知宝郡王知不知道。”
“万耀杰打得可就是宝郡王和万贵妃的旗号,宝郡王自然心里有数,”周炽也是一脸不屑,“说不定这起子礼金就有大半要流入万贵妃和宝郡王的荷包呢。”
鹿知山抿了口茶,淡淡道:“万岁爷要是知道有人竟然借大旱来敛财,必定气得跳脚呢。”
“万岁爷知不知道,将军说了算。”周炽含笑道。
“不着急,还不是时候,”鹿知山道,顿了顿,又正色看周炽,“你这一次千里迢迢特特从广西来这儿见我,为的应该不是万耀杰贪污一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