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王妃。”穆南枝抿了口茶,仍旧是普洱,只是穆南枝的手艺显然不如杜衡,她有点儿怀念,那天在偏殿,杜衡为她烹的普洱玫瑰茶,又想起来刚才杜衡身上厚厚的雪,她有点儿愣神。
“谢我做什么?我最不会烹茶了,你不嫌弃就好,”穆南枝含笑道,也抿了口茶,再看向静安郡主,发现她人有点儿慌神,便问道,“怎么了?一直不说话?”
“哦,我就是想,我这么上门叨扰,也不给王爷行礼问安,是不是太失礼了。”静安郡主这才回过神来,忙得道。
“咱们用不着这些繁文缛节,再说了等一会子用膳的时候,我当然会让他过来,”穆南枝含笑道,一边又正色问道,“对了,太后的身子怎么样?怎么一直没听说好转来着?”
“太后这一次怕是要将养许久了,”静安郡主叹息道,将茶碗轻轻放到小几上,“恭亲王暴毙,太子又被废黜,连带着皇后都不胜打击,卧病不起,就更不用说太后了,太后身子本来就孱弱,且又年迈,自然是雪上加霜了,秦太医这一天天地朝寿康宫跑,太后的身子仍旧不见起色,万岁爷都下令让内务府开始准备寿材了。”
穆南枝大惊也忙得放下了茶碗:“真的就这么严重了?都要准备寿材了?”
“万岁爷也没张扬,权当是给太后冲一冲了,”静安郡主凑过来小声道,一边又道,“不过话说回来,若不是万岁爷这般雷厉风行地废黜了太子,太后也不至于受此打击,太后一向最疼爱太子了。”
穆南枝抿了口茶,小心翼翼询问道:“恭亲王前脚暴毙,这后脚万岁爷就废黜了太子,这其中是有什么关联吗?难道太子真是受魏俊辰所牵累吗?”
“区区一个魏俊辰哪里就能牵累到了太子,还不是万岁爷打定了注意,谁都有本事扳倒太子?”静安郡主放低了声音,有些不解地问穆南枝,“你都没听说什么风声吗?”
穆南枝咽了口唾沫,也放低了声音:“莫不是恭亲王派人在西郊猎场刺杀太子,太子这才痛手反击,要了恭亲王的性命?所以万岁爷这才雷霆大怒,废黜了太子?”
静安郡主点点头:“万岁爷虽然没有在明面上处置恭亲王暴毙一事,但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恭亲王暴毙与太子有关,只是万岁爷不说,大家也就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到底事关皇室颜面。”
穆南枝心里有点儿乱,点点头道:“万岁爷不顾太后和皇后颜面硬是废了太子,光看这一点,就知道必定是太子对恭亲王下的杀手。”
“是啊,想想也真是可怕,为了个皇位,竟手足相残到这般地步,我从前还只道史书上都是杜撰的呢,现在看来,那玄武门之变也不是野史杜撰,”静安郡主叹息着,抿了口茶又道,“不过太后也真是可怜,日日垂泪,时不时还会唤太子名字,头脑都不大清楚了。”
穆南枝抿了口茶,有点儿费劲地措辞道:“静安,我说句怕是会让你不痛快的话,若是太后崩了,你当如何自处?难不成真的要青灯古佛了此一生吗?”
静安郡主静默无声,她看着窗外纷纷扬扬的雪花,有点儿迷惘,是啊,难不成真的要青灯古佛了此一生吗?
她不信神佛,却也只能跟着太后侍奉佛祖,是出于自保,也是为了寻找一方安宁,但是说到底,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只是除了侍候佛祖,她又还能做什么呢?
她这样尴尬的身份尴尬的处境,如今还有太后做靠山,若是没了太后,她的日子怕是会更加艰难了吧?
穆南枝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静安郡主的侧脸,半晌才小声道:“静安,你有没有想过回高丽呢?虽然我很是舍不得你,但是却也想让你过的舒坦顺当,回了高丽,你还是公主,我听说你母妃甚得恩宠,高丽皇室自然有你的立足之地,总比留在大荔青灯古佛的强。”
“你以为我不想回去吗?但是我回不去,”静安郡主蓦地苦笑了,她垂着头抿了口茶,茶水有些凉了,普洱的苦涩却更甚了,她看着那有点儿浑浊的茶汤,缓声道,“康亲王府甫一出事儿了,我就修书一封回高丽,让父皇派人接我回高丽,但是父皇却让我在大荔安分守己,这辈子都别再想回高丽的事儿了。”
穆南枝有点儿气闷:“怎么会这样呢?难道他不知道你的处境吗?不知道你过的是什么日子吗?”
“他知道,但是他却更知道为了我这么个庶出的公主实在不值当与大荔交涉,反倒不如让我侍奉太后,以博大荔好感,”静安郡主自嘲地笑了,“我从前自诩清高,把谁都不放在眼里,自那才知道,原来我什么都不是,不是连我爹娘都不将我放在眼里吗?又怎么能指望别人高看我一眼?所以我才真的学会了安分守己,也开始静得下心读经书了,好在太后并不严苛。”
“可是,你到底还是要为自己着想啊?太后终究不能庇护你一辈子,”穆南枝心酸不已,想都不想就脱口而出,“静安,你以后搬到我们王府住好不好?”
话音一落,两人都是一怔,穆南枝是自知失言,且不是静安郡主是堂堂从一品郡主,怎么会借住在他人屋檐下?而且静安郡主到底孀居,这样和他们一起住着,难免又要传出许多流言蜚语。
静安郡主倒是没想到那么多,她心里甚是感动,她握住了穆南枝的手,有点儿哽咽道:“安乐,我谢谢你,但是我不能答应。”
穆南枝也没有再说话,心里却更难受了,她拍了拍静安郡主的手,顿了顿,才道:“若是咱们能住的近点儿就好了,也好能相互有个照应。”
……
鹿知山、穆南枝、静安郡主在膳房用完了膳之后,鹿知山又命杜衡好好儿把静安郡主给送回了宫,穆南枝人有点儿蔫的,跟着鹿知山回了后院歇息。
“怎么了?今儿一直都蔫头巴脑的没什么精神,”鹿知山一边给小孩儿退下厚重的大氅,一边推着小孩儿进了偏殿,吉祥已经准备好了沐浴的水,“是不是刚才都吃的素,所以心情不好?要不然再让厨房准备点儿宵夜?”
“哪里就那么没出息了?”穆南枝白了鹿知山一眼,一边抬起双臂,任由男人伺候着脱衣服,一边儿闷闷道,“表哥,静安郡主今天说太后的身子不大好了,万岁爷都下令让内务府秘密准备寿材了。”
“这事儿我也听说了,”鹿知山给小孩儿退下了棉袍,又给小孩儿取下了头上的珠翠,仔仔细细地放下了小孩儿柔顺的发,忍不住凑过去亲了亲小孩儿的额发,一边道,“太后年纪大了,身子又一直不好,准备寿材也是应该的。”
“这我懂,但是静安郡主以后可怎么办?”穆南枝叹息着环住了鹿知山的腰,趴在男人的怀里,小声道,“她以后的日子怕是要更难过了。”
“那咱们就多帮衬帮衬她,”鹿知山俯下头轻轻啄了啄小孩儿的发旋,拍了拍小孩儿的后背,“快退下中衣进浴桶里去,仔细冻着了。”
“哦。”穆南枝听话地脱了衣服,进了浴桶泡着,趴着浴桶边沿,光明正大地看着男人脱衣服。
纵使鹿知山脸皮厚,也架不住小孩儿这么火辣辣地盯着看,脱锦袍的时候还没什么,可是等脱到里面的时候,他就不自在了,他一边解着中衣的带子,一边笑着拍了拍小孩儿的脑袋:“扭过头去。”
“嘿嘿,你还有不好意思地时候啊,”穆南枝笑得邪恶,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就要看,就要看!”
“坏丫头!”鹿知山无奈地笑了,继续退下了中衣,露出了精壮结实的胸膛,正要去脱中裤,就见原本还精神的小孩儿忙得转过了脸去,鹿知山不由得笑了,这嘴硬的小鸭子。
嘴硬的小鸭子在浴桶里等了好一会儿,男人才进来,她扭扭捏捏挪到男人的怀里,靠在男人的怀里舒服地叹息着:“冬天里泡澡,真的好舒服啊。”
“今年宫里事儿多,要不然早就带你去汤泉宫了,”鹿知山亲了亲小孩儿后背的伤疤,这么泡在热水里,那伤疤更红了愈发像是朵梅花,“再等些时日,等西山长出香椿芽了,就带你去泡温泉,到时候咱们再去挖荠菜。”
“好啊,每年这个时候就盼着快开春,不为别的,就为了荠菜饺子和香椿拌豆腐,嘿嘿,”穆南枝不住地点头,一边拉着鹿知山的手环在自己的腰间,她其实有点儿心事,已经憋了一天了,或者说已经憋了好几个月了,她轻轻捏着男人的手,到底还是说了,“表哥,恭亲王的死,和你有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