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安郡主脸颊微红,明知道杜衡就在面前,偏生她就不好意思抬头看,当下低着个头,紧紧地握着汤婆子,一边小声道:“不冷,这湖里的花灯实在好看,我想多看会儿。”
“怎么不冷?你手指这样冰,”杜衡一边说着,一边握着静安郡主的手,他瞧得出来静安郡主很紧张,他其实也紧张的要命,和静安郡主互通心意之后,他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大胆,他强做镇静,把静安郡主的手握得更紧,一边缓声道,“你房间的窗户正好对着这边,既是喜欢,不如去屋里看吧,别在这里吹风了。”
静安郡主垂着头,没啃声,心里却道,房间里虽暖和,但是你却又不方便进去,我一个人赏灯,再好的景致,又有什么乐子呢?
似是察觉了静安郡主的心思,杜衡有点儿迟疑道:“要不然……我送你回房吧,咱们回屋说说话,我给你沏壶茶,你喝了也好暖暖身子。”
静安郡主睫毛轻颤,心跳的厉害,到底还是点点头。
“阿秀,仔细脚下,”杜衡扶着静安郡主起来,一边轻声道,“这廊桥的台阶有点多。”
静安郡主很喜欢杜衡叫她阿秀,她从前是高丽最得宠的公主,自然没有人敢叫她一声阿秀,后来嫁入了大荔就更加不会有人这么亲昵地称呼她了,她心里暖洋洋的,一边跟杜衡并肩走着,一边道:“这廊桥真好看,白日里瞧着就好看,没想到晚上点上花灯,更好看了。”
“这花灯的样式都是王妃亲自挑选的,王妃知道你喜欢木槿,所以特特多加了一盏木槿花灯,”杜衡一边说一边指着廊下的粉色花灯对静安郡主道,“看到了吗?”
“刚才就看到了,王妃真是有心,”静安郡主含笑道,仰着头看那盏木槿花灯,“样式和颜色都好看。”
杜衡看着她脸色柔和的笑,心跳得厉害,他忙得挪开了眼,看着那一湖的流光溢彩,只觉得自己的心也像这湖面一般,姹紫嫣红又色彩纷呈。
……
两人进了静安郡主居住的小院,又进了正殿,杜衡帮着静安郡主退下了身上厚重的大氅,挂了起来,一转身就看着静安郡主正在解开了月白色的披风,露出了一身粉霞锦绶藕丝罗裳,她甚少穿这样娇艳的颜色,这一身粉霞,把她衬得肤如凝脂,恍若二八少女,杜衡不由得就看痴了。
静安郡主一抬头就对上了杜衡这样直勾勾的眼神,登时就脸红到了脖子根儿,她忙得垂下了头,手忙脚乱地拧了帕子擦手,然后咳嗽了一声道:“还……还是喝普洱吗?”
杜衡这才回过神来,看着静安郡主去取茶叶,他忙得走过去,从静安郡主的手里接过了茶叶,道:“你去榻上坐着,我来烹茶。”
“哦,好,你手艺的确比我好。”静安郡主含笑,走到软榻上坐下。
“不是因为这个,”杜衡一边从炉子上取下热茶,一边小声道,“怕你烫着手。”
静安郡主一怔,随即脑袋垂得更低了,声音也更小了:“哪里就那么笨手笨脚了,你用不着这样……”
“谁说你笨了?”杜衡取出玫瑰放入水壶,一边回头看了静安郡主一眼,“我就是心疼你。”
这下子,静安郡主彻底没话说了,嘴角却仍不住上翘,她转头看向窗外,极目远眺,一湖的花灯,流光溢彩,美丽而恬然。
“喝口热茶,暖暖身子。”杜衡端着茶放小几上,一边也坐了下来。
静安郡主捧着茶杯,浅浅地抿了一口,一边轻声道:“我从前一直喝不惯普洱,总觉得普洱的味道怪怪的,但是你烹的普洱却总这么好喝。”
杜衡忍不住勾了勾唇:“记得第一次在王府,我给你烹普洱的时候,你就夸我手艺好。”
静安郡主想起当时的情景,微微一怔,有点儿怅然,那时候她还日日诵经修佛,人人都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她却觉得四面八方都是苦海,不管她看向哪儿,都是无边无际的苦海。
“那时候我就想,要是能给你烹一辈子的茶就好了。”杜衡轻轻道。
静安郡主蓦地一僵,不可思议地看向杜衡:“你那个时候……那个时候就已经……”
“对,那个时候眼里就只有你了,”杜衡截住了静安郡主的话头,伸手握住了静安郡主因为紧张而颤抖的手,“那天是我第一次见到你,我从前最不信戏文里的那起子一见钟情之说,什么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什么酸腔酸调,我觉得实在寒碜又丢脸,但是那天之后我就信了。”
静安郡主的眼眶微微发红:“……可是,可是我辜负了你那么久的心意。”
“阿秀,你没有,”杜衡忙道,一边伸手抹去静安郡主眼角的泪水,“只要你肯回应我,不管让我等多久都是值得的。”
“可是……可是我不值得你这么待我,”静安郡主的眼泪越发汹涌了,她呜咽着道,“杜衡,天下人都知道我曾是他人妇,而且名声不好,还做出那么多的出格事儿,我实在……实在配不上你……”
“阿秀,我其实一直不敢跟你说,在你面前我真的特别自卑,”杜衡柔声道,他看着静安郡主真诚又温柔,“你是高丽公主,又是从一品静安郡主,而我却只是个无品无阶的侍卫,若不是顾忌着身份,我也不会等那么久,才敢和你表白,阿秀,你没因我的身份而嫌弃我,我真的很感激。”
静安郡主哽咽道:“我不看重这些……”
“真巧,我也不看重,”杜衡笑着,低下头轻轻亲了亲静安郡主柔白的手指,“阿秀,我看重的是我面前的这个人,她温柔娴静,她善良纯洁,她的手能做出一锅香辣可口的辣白菜炖肉,她的眼睛像是两汪温泉,她看着我的时候,我的心都要化了,我想和她过一辈子。”
静安郡主泪眼朦胧中看着杜衡,抽噎着道:“我也看重我面前的这个人,看重他的眼里……他的眼里只有我。”
杜衡眼圈也微微泛红,他不住亲吻着静安郡主的手指:“所以这辈子,咱们谁都别嫌弃谁。”
“好。”静安郡主和着泪笑道。
……
嘉盛二十八年正月十五
元宵节。
天光蒙蒙亮,穆南枝今儿难得没有赖床,打着哈欠任由鹿知山给自己穿衣服,一边攀着鹿知山的肩膀,迷迷糊糊地道:“表哥,静安郡主什么都好,就是太不爱睡觉了,这才……啊哈……多会儿啊,起这么早。”
事情是这样这样的,昨儿四人用晚膳的时候,自然而然地就谈到明儿怎么过元宵节的事儿,穆南枝和鹿知山都喜欢吃咸味的元宵,且下河村里头多是南疆人,所以一早遣人去买也就是了,可是静安郡主却很惦记高丽的炒年糕,穆南枝从来没吃过炒年糕,自是好奇,忙得就询问炒年糕是个什么吃食,静安郡主就跟她讲解了一通,结果穆南枝昨儿晚上就吵吵着想吃炒年糕,静安郡主当下便爽快地答应了,说是明儿一早就做年糕,只是年糕做法繁复,得早起才行,穆南枝当时就满口答应,还说要早起帮忙。
只是这时候,穆南枝又后悔了,她觉得再好吃的炒年糕也比不上在表哥怀里睡个地老天荒来得舒坦。
“那囡囡再睡会儿?”鹿知山停了手上的动作,搂着小孩儿,不住亲吻她的光洁的额头,“左右你也帮不上什么忙,我出去瞧一瞧就行了。”
“不行,我都说了要早起的,”穆南枝蹭了蹭男人的颈窝,深吸了一口男人身上的味道,然后强打精神道,“静安郡主头一次来和我们过春节,我要热情点儿,没得她觉得我们冷待她,以后都不愿意和我们一块儿玩了。”
“其实我觉得杜衡更愿意我们别太热情,”鹿知山笑着亲了亲穆南枝的鼻尖,一边含笑道,“人家小两口甜甜蜜蜜地做年糕,怎么需要你帮忙?也不怕杜衡嫌你扎眼。”
穆南枝一怔,随即笑了:“也是啊,杜衡肯定特别希望咱们别出现。”
“那你还要早起吗?”鹿知山含笑道,“还是再睡会儿?”
“不想睡了,衣服都穿好了,”穆南枝摇摇头,一边环着男人的脖子,跟男人撒娇,“想跟表哥出去逛逛,难得起这么早,山里空气肯定好,我还没进山逛过呢。”
“行,那咱们出去逛逛,回来正好吃年糕,”鹿知山含笑道,一边啄了啄穆南枝的唇,一边道,“只是不许嫌麻烦,一定要拿汤婆子。”
“不要,我才不要汤婆子,”小孩儿狡黠地笑了,一边凑到男人的耳畔,撒娇道,“一拿汤婆子就不能和表哥牵手了,我要表哥给我暖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