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盛二十八年八月十五
南疆。
西南军大营。
周炽是今儿一早才到的西南军大营。
粮草在这一日到来,自然从将军到士兵都是欢欣鼓舞,必定今儿是中秋节,周炽不仅送来了粮草,还额外带了不少好东西,比如说,高粱酒,女儿红,还有几百斤的腊肉火腿等等,对于在前线吃苦受累的,无疑是巨大的犒赏。
交接粮草之后,周炽已经有点儿站不稳了,脸色也白得吓人,侍卫以为他日夜兼程是太疲惫了,就忙得扶着他去凉亭下歇着,大营没有周炽专门歇脚的大帐,只是除了鹿知城是单人大帐之外,其他的帐子都很紧张,周炽想着去鹿知城的大帐里歇息一会儿再说,正巧鹿知城上午下基层部队巡察去了,他又不好直接进镇南大将军的帐子,所以只能硬着头皮忍着。
周炽觉得后背疼得厉害,怕是伤口又涨开了,其实两天前他就开始觉得难受了,但为了确保能在中秋节前把粮草送到大营,他咬咬牙也忍着了,这时候,疼痛更甚了,他想唤军医进来给他查看一下,但是又疲乏得实在厉害,后来他到底是撑不住了,趴在石桌上歇着,然后不一会儿就昏睡过去了。
……
周炽是被疼醒的,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他醒来的时候,额头已经渗满了汗水,头发已经被汗水给浸透了,他咬着牙才没有叫出声,却还是闷哼了一声,随即就咬住了枕头,他打量着周围的布置,认出这是鹿知城的帐子,顿时紧绷的神经一下子轻松了下来。
“你醒了?”鹿知城听见动静,忙得小跑过去,瞧着周炽这一头一脸的汗,吓了一跳,忙得拧了个帕子过去,蹲在床头给他擦汗,一边道,“你可把老子给吓死了,老子一回来的时候就瞧你半死不活的样子,喊了你半天你都没反应,要不是额头烫的吓人,老子还以为你死了呢!”
“老子?”周炽忍不住勾了勾唇,只是甫一出口,就蓦地蹙了蹙眉,后背实在疼得厉害,一边却又好笑地看着鹿知城,“这可不是千尊万贵的三皇子该说的话。”
“这也不是三皇子该做的,可老子还不是乖乖伺候你,”鹿知城也笑了,一边继续给他擦汗,一边无奈地摇头笑笑,“在军队里待得久了,嘴里的零碎也就多了,没办法,你多担待吧。”
周炽想都没想,脱口而出道:“将军在前线一待十二年,也没跟你似的张嘴闭嘴老子不老子的。”
周炽嘴里说的将军,鹿知城自然知道是谁,一时间,鹿知城有点儿讪讪,半天才默默道:“我自然是不能跟大皇兄比。”
周炽其实话一出口就后悔了,鹿知城才多大?在他眼里,鹿知城不过是个半大小子,怎么就拿他和鹿知山比起来了?
又有什么可比性呢?
周炽轻声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鹿知城道,口气全然不像刚才那般落落,顿了顿,鹿知城又道,“你后背上的伤是怎么弄的?可别跟我说是你自己闲着没事儿抽风打自己玩儿的。”
周炽挑了挑眉,没说话,又闭上了眼,显然是不打算回答。
鹿知城瞧着他这幅模样,也蹙了蹙眉,他也没有接着问,只是又拧了个帕子,给周炽擦汗,周炽后背伤口都裂开了,再加上又捂了几日,更是捂出了许多脓液,刚才军医来给清理过了,放出了脓血,又给敷上了药膏,嘱咐了不要盖被子,鹿知城怕周炽受凉,所以让人在大帐里生了个火盆,虽然西南的八月中旬还热得很。
鹿知城一边个周炽擦汗,一边又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是汗,鹿知城一边擦一边想,是不是太热了,别周炽没冻着,倒是给热糊涂了,鹿知城看着那火盆,犹豫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没让人给端出去,只是把那火盆端远了一些,然后又继续给周炽擦身子。
“让小陈进来吧,”帕子从周炽的脸颊擦到了后脖颈,周炽有点儿别扭,“五皇子,您不必亲自做这些,我带了侍卫过来的。”
小陈是周炽的贴身侍卫。
“小陈?就是刚才守在你身边的那个小个子?我看着实在太累了,让他下去洗漱歇息去了,”鹿知城道,一边继擦着周炽的肩膀,道,“我都没觉得怎么着,你倒是替我委屈起来了。”
“五皇子是天潢贵胄,属下不能不在意,”周炽道,一边吐了口气,闭上了眼,由着鹿知城伺候自己,一边又睁开了眼,含笑看着鹿知城,“属下有个请求,不知五皇子能不能答允?”
鹿知城忙道:“你尽管说就是。”
“能不能请五皇子把火盆端出去,”周炽挑眉笑着看那角落里的火盆,“要不然我怕五皇子要耽误一天在这擦汗上了。”
鹿知城一怔,周炽一向严肃话少,还是头一次跟他开玩笑,鹿知城也笑了:“行,多谢周大人心疼我。”
“快去吧,我都觉得自己跟要出锅的小笼包似的。”周炽笑道。”
鹿知城放下了手里的帕子,起身端了那火盆出。
“将军!”鹿知城刚拿起了那个帕子,就听到外头有人叫。
“怎么了?”鹿知城又把帕子给放了回去,“什么事儿?”
“启禀将军,晚宴已经准备好了,就等您过去了!”侍卫在外头道,语气很是欢快,“篝火也都生起来了!”
今儿是中秋节,军营自是敞开了庆祝的,酒自然更是豁出去喝的。
“行,我知道了,你先过去吧。”
“是,属下遵命。”
鹿知城转过身子,晕黄的烛光下,周炽趴在床上,他赤着上半身,周炽偏瘦,但是却不柴,肌肉线条不甚明显,却甚是流畅,墨绿的毯子堆叠到了腰间,周炽皮肤本来就白,那墨绿就把他显得更白了,那后背上的伤口也红的厉害……
鹿知城从来没有想到,自己竟能从一个男人身上看出了些情色出来。
等意识到自己一直在看什么的时候,鹿知城登时忙得移开了视线,一边在心里骂自己是鬼迷心窍了,如今他成日地在军营里和一群老爷们儿待着,这脑子里竟然都待出了这起子乱七八糟的东西。
“快去吧,你不去,兄弟们也都不敢开动,”周炽催促鹿知城道,“快去啊。”
“那你怎么办?”鹿知城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清出去,一边又询问道,“我把你的侍卫叫来陪你?叫小陈是吧?”
“不用,我现在有点儿困,想睡了。”周炽道,一边打了个哈欠慵懒地转了转脖子,把脸侧向了另一边。
鹿知城怔怔地看着那一头乌发从床上倾泻下来,然后蓦地转身出了大帐。
……
鹿知城回来的时候,喝得都有点儿站不稳了,被两个侍卫一左一右地扶着进来,周炽被吵醒了,费劲地从床上爬了起来,休息了这么一整日,他已经好了不少,过去搭手扶着鹿知城,鹿知城看见他了,却眼神飘忽,转着眼睛,又嘿嘿笑了,只是笑得比哭都难看,瞧这模样,是喝得人事不知了。
周炽蹙着眉问侍卫道:“怎么喝了这么多?”
侍卫一脸苦笑,小声跟周炽道:“启禀周大人,将军没有喝多,就喝了两壶桂花酒,算起来也就半斤呢,谁知道就喝多了,这晚宴才刚开始呢……”
“军营里怎么会有桂花酒?”周炽一怔。
“是京师送过来的,今儿下午才到的,”侍卫忙道,一边把鹿知城放到在了床上,一边给鹿知城脱靴子,一边继续跟周炽道,“本来晚宴是要喝竹叶青的,都准备好了,但是将军在酒库里却看见了桂花酒,问了之后,就自己抱着一坛子桂花酒,后来他就自顾自地喝着桂花酒,谁也不理人,就那么一直闷头喝着,这就喝多了。”
周炽看着鹿知城紧闭的双眼,对那两个还在忙活着伺候他宽衣的侍卫道:“行了,你们快回去吧,好好儿吃点儿喝点儿,这里不用你们伺候了。”
侍卫自然想赶回去吃宴席,只是还是有些为难:“可是将军醉得厉害,怕是一会儿要吐……”
“没事儿,我在这看着,你们回去吧,”周炽又道,一边看着火盆上冒着热气的炉子,对侍卫道,“走前给倒盆热水。”
“是,属下遵命。”那两个侍卫忙得欢欢喜喜地倒好了热水,然后对周炽千恩万谢躬身退出了大帐。
……
周炽投了个帕子,坐到床前,给鹿知城擦了把脸,看着鹿知城酡红的脸颊,忍不住笑了:“你们天家贵胄可真是一点儿亏都不吃,下午才伺候了我一回,这晚上就赶着要索回来。”
鹿知城不安分地拖着帕子,周炽胡乱地给他擦了脸,正要拿开帕子,鹿知城却蓦地一把死死握住了他的手,周炽一怔,正要收回手,鹿知城的力气却又蓦地更大了十倍不止,他捉着周炽的手死死捂住了自己的脸,周炽只觉得自己的手心莫蓦地一阵潮湿温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