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当时事发之时,我还万般不信呢,还以为是那方氏故意陷害,”鹿知城苦涩一笑,顿了顿,一边又叹息道,“直到后来,我亲口从长姐口中得知真情,也是从那一天起,我才知道一向温和可亲的长姐,竟还有这么一副可怖的面孔,我简直觉得天昏地暗,心里一直苦闷极了,我不知道她到底经历了什么,怎么会那般心毒手辣,我不理解更不能接受,不管是什么原因,人怎么能坏成那样?”
“那次之后,父皇下令幽禁了她,再出来的时候,她似是变了个人,不再骄傲,也不再跋扈,谨小慎微了很多,我以为她是得了教训,嘴上不说,但是心里却甚是欣慰,只是我显然是不足够了解她的,以至于后来她做的事,实在让我震惊震怒,我险些亲手杀了她。”
说到这里,鹿知城深深地吸了口,他双目紧闭、眉头紧锁,显然是痛苦到了极点,周炽实在不忍看他这幅模样,将手轻轻地覆在了他的眼上,一边轻轻道:“都过去了,过去了。”
“是的,都过去了,”鹿知城哑声道,泪水润湿了周炽的手心,“母妃和长姐都没了,真的都过去了。”
周炽感受着手心的湿热,一颗心都似是放在了油锅里一般,实在煎煎熬熬,他不错眼珠地看着鹿知城不住颤抖又干涩的嘴唇,那两片嘴唇似是带着魔力,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弯下腰,对上了那副唇舌。
下一秒,鹿知城蓦地箍住了他的脖颈。
周炽浑身都是一个激灵,他猛然要挣脱,但是他的力气哪里比得过征战沙场的鹿知城,尤其又是这样的姿势,他根本使不上劲,他就这样被鹿知城紧紧箍着,他的心跳得实在厉害,几乎要破膛而出,他都要喘不过气儿来了:“鹿知城,你放开……我,放过我……”
周炽的声音都带着哭腔了,他是真的害怕,从来都没有这样害怕过,三十四岁的中年男人,浑身抖似筛糠。
“周炽,我只有你了,”鹿知城放开了周炽,他从周炽的身上起来,默默蹲在了他的面前,他抬起头一眨不眨地看着周炽,看着紧绷的唇角,周炽润湿的眼眸,看着一滴眼泪落到了自己的眼中,他声音也哽咽了,“周炽,我如今就只有你了,求求你你别不要我,好不好?”
周炽抹了把脸,努力不让自己显得这么脆弱,他梗着脖子道:“你这是个什么意思,鹿知城,你说清楚。”
“周炽,当初来南疆,并不是我的初心,长姐凶相毕露,母妃暴毙深宫,京师虽大,但是我却实在找不到我的立足之地,我更是受不了那里头的明争暗斗,不得已,我这才来了南疆,刚开始的时候,我真是讨厌死了南疆,水土不服,饭食也吃不习惯,我那个时候有多狼狈,你最清楚,”鹿知城一字一字认认真真地道,“可是后来,我却越来越爱这片土地,周炽,我不信你爱不明白是因为什么。”
周炽的后背绷得更直了,声音也更冷硬了:“我不知道。”
“周炽,我喜欢你,比我能说出来的还要喜欢,”鹿知城捧着周炽的脸,感受着手中骤然紧绷的面颊,鹿知城的声音温柔得不成样子,“周炽,你也喜欢我的,是不是?”
周炽嘴唇一阵颤抖:“你……你休得胡说八道,你有什么好的值得我去喜欢?”
“是,我没有什么好的,身无长处,而且还是个男人,自然不值得你喜欢,”鹿知城瞧着他这幅别扭模样,心里都要开出了花,“可是周炽,你这么聪明,自然能瞧得出我也是个聪明人,我学什么都快,你喜欢什么样的,你想要什么的,只要你说,我就肯定能学会的。”
周炽蓦地笑了:“我喜欢年纪比我的大,这你要怎么学?”
鹿知城一怔,眼色有些黯然,他比周炽整整小了十岁,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当下,他有些泄气地垂下了头。
周炽有点儿心慌,正要开口,却见鹿知城又抬起了头,一本正经地对周炽道:“那从今日起,我就开始蓄须,不过我这脸型可能不会很好看,到时候你可不能嫌弃我,还有,我以后穿衣服也挑颜色重的,再也不穿清亮的颜色了,再有我还能……”
“闭嘴!”周炽实在忍不住了,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凶巴巴地对鹿知城道,“你是不是还打算把头发给染白了?”
鹿知城一脸正色地点点头。
周炽嘴角一阵抽搐:“……算了,我还是喜欢你这张小白脸。”
鹿知城简直是心花怒放,一把把周炽抱起,在原地转了几圈,一边忍不住哈哈大笑:“我就知道你肯定喜欢我!我这么好的一个人,你这么聪明怎么会看不出来呢?怎么会不喜欢呢?哈哈哈!我就知道你肯定喜欢我!”
周炽一脸黑线:“……你能要点脸吗?”
“嘿嘿,”转了十几圈,鹿知城才舍得放下周炽,一边就凑过去不住亲了几口,一边腻腻歪歪道,“周炽,我以后叫你小炽炽好不好?”
周炽的脸更黑了:“……你给我闭嘴!”
“那小周周?”鹿知城很是严肃。
周炽简直都要气疯了,起身就要走:“只当我今儿没来这一趟,告辞!”
“周炽!周炽!我错了!我错了!”鹿知城忙得一把抱住了周炽,一边讨好地道,“周哥!周哥!怎么样?”
周炽这才觉得气顺了,又坐了回去,十分大爷地抿了口茶,一边对鹿知城道:“过来,和哥说说你接下来都是什么打算。”
“嘿嘿嘿,哥,”鹿知城喜滋滋地坐在周炽的身边,软趴趴地靠在周炽的身上,一边腻腻歪歪着道,“我从京师赶着来的,白赶夜赶的,省了七八天的脚程,我还能在广西待七八天,哥,你这几天都陪我好不好?人家真的特别想你。”
“既是到了广西,怎么不去巡抚衙门找我?来着破地儿做什么?”周炽问道。
鹿知城,五大三粗的爷们儿,有点儿奇异地忸怩:“哥,你的意思是……是现在就要见家长吗?”
周炽:“……咳咳。”
“要是你肯,那我当然没意见啊,我巴不得能早点儿跟你见家长呢!”鹿知城简直是面含春色,摇着周炽的手,巴巴地道,“哥,咱姐喜欢什么首饰啊?咱姐夫喜欢什么兵刃?还是喜欢文房四宝?还有咱大外甥喜欢什么零食?你告诉我,我这就让人去备下,我听说见家长,第一印象特别重要,哥,你说我是不是得赶制一身新衣裳?我记得今年京师的流行款式是金银线包边,也不知道广西这边的裁缝会不会做,不行,我得让石全六百里加急回京师去给我置办行头……”
周炽简直头都要炸了:“……你给我好好儿说话。”
鹿知城眉开眼笑:“是,都听哥的,哥,要不然做两身衣裳?咱们一人一身,你使红绸包金边儿,我使绿绸包银边儿,正应了那句卿红我绿,哥,你说是吧?”
周炽:“……你再不闭嘴,我就抽你了。”
广西巡抚衙门。
“你说什么?”周燃蹙着眉瞪着周炽的贴身侍卫,“周炽他下去巡视去了?”
侍卫躬身道:“是,大人刚刚微服出了城,怕是得过七八日才能回来。”
“他好端端地怎么这时候想起来出城的?”周燃一脸不解,抿了口茶,又冷着眼看那侍卫,“刚刚用早膳的时候,你都跟周炽说了什么?他怎么就饭都不吃了就着急忙慌地朝外赶?”
“这个……”侍卫一阵为难,周炽刚刚说的明白,务必要让他瞒着周燃,当下他忙得道,“就是下面的官员传了书信过来,周大人看了信,怕是底下出了事儿,所以周大人放下信,就忙得赶出城去了。”
周燃又问:“他去哪儿了?”
侍卫一怔,忙得道:“这个属下就不知道了。”
周燃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火了,当下狠狠地摔了茶杯,火冒三丈道:“他去哪儿了,你这个贴身侍卫竟不知道?要是他出了什么岔子怎么办?你说要你有何用?!”
侍卫忙得躬身请罪道:“夫人明鉴,是周大人发话断断不许属下跟着的,属下也是没办法啊,这才奉了大人之命,回来告知夫人的,夫人切莫动气!”
周燃气得跳脚,又要骂人,却被柳长生给拦着了,对那侍卫道:“行了,你且先退下吧。”
“是是是,属下告退。”那侍卫简直是如闻大赦,忙得退了出去。
周燃气呼呼地瞪着柳长生道:“你拦着我做什么?周炽这都不知所踪了!要是出事了可怎么好!从小到大,他还从来没这么一声不吭地没影过!这里头肯定有事儿!”
“他既是一声不吭的,那就是不想让咱们知道,所以你冲一个侍卫发火做什么?”柳长生一派平和,伸手给周燃重新倒了一杯茶递过去,一边道,“周炽又不是小孩子了,难不成日日进进出出还得跟你报备不成?”
“可是……可是……”周燃明知道自己不对,但是却还是兀自气呼呼地嘟囔,“可是谁知道他是不是去的京师,若是悄默声地去了京师,可怎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