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南枝看着自己的手被鹿知山的大手握着,又是开心又是羞涩,她低着头小声道:“一点儿也不冷,屋里还这样暖和。”
鹿知山把暖阁里的火盆朝软塌这边挪了挪,转身又把穆南枝拉着在软塌上坐下,他也没坐到对面,顺势也跟着坐了下来,而且他也没有放开穆南枝的手。
鹿知山轻轻揉搓着手给小孩儿取暖,一边又皱着眉头问:“还没说这么一大早出去干嘛了呢?”
“我去宝华寺给表哥求福包去了啊,”穆南枝一边抽出了自己的手,一边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精致的小福包,放到鹿知山的手心,乌溜溜的一双大眼睛看着鹿知山,有点儿得意,又有点儿欢喜,像是做了好事儿等着主人表扬的小巴狗儿,“表哥,今年我可是第一个入宝华寺求福包的,表哥,你快打开看看。”
宝华寺是京师盛寺,平素都是川流不息人头攒动的,鹿知山自然知道要起多早才能赶在新年第一天入寺祈福,当下心里又疼又暖,他点了点穆南枝圆翘翘的小鼻子,柔声道:“看来囡囡今年不仅是受冻了,还受困了。”
“嘿嘿,给表哥祈福,就想赶在所有人的前头,反正我一点儿不冷,也一点儿都不困,”穆南枝忙摇摇头,发髻上的珠花步摇亮闪闪的,好看得很,她有些猴急地催促鹿知山,“表哥,你快点打开看看啊,我一路赶着回来都没来得及打开看。”
“囡囡往年都是先开打自己看过才送给表哥的?”鹿知山哑然失笑,“还有像囡囡这样为人祈福的啊?”
穆南枝涨红着脸,嘟嘟囔囔着道:“人家就是想先看看嘛,表哥你也真是小气,我那么辛辛苦苦去求的福包竟然都不许我先看看。”
鹿知山笑着打开了那福包,将里面的福条和两朵小红梅花都倒了出来,他把那张小福条展开,登时眉梢眼角都是笑,有些意味深长地道:“囡囡可真是我的解语花。”
“上面写什么?快让我也看看,”穆南枝着急忙慌地凑了过来,等甫一看到那福条上面的一句诗,小孩儿蓦地双颊绯红,恼羞成怒地别过去了脸,气鼓鼓道,“这宝华寺也太不像话了!我天不亮地急吼吼地赶过去祈福,他们倒好,竟往福包里塞这样子的昏话!看我明天不去砸了那起子老和尚的木鱼!拔了他们的香!真是可恶至极!”
鹿知山将那福条和小梅花小心翼翼地放进了福包,又把小福包塞进了怀里贴身收着,然后从背后环住了穆南枝,他的下巴搁在穆南枝的肩上,他声音低沉又轻柔:“得成比目何辞死,只羡鸳鸯不羡仙,囡囡,这怎么算是昏话?这可是极好的好,我倒是很感激宝华寺的法师,想着明日送些香火钱去。”
“表哥连你也打趣我。”穆南枝小声道,他觉得鹿知山和她靠的实在太近了,鹿知山的呼吸都扑在她的脸上,她有些别扭,但是却也没避开。
她其实还挺喜欢这种……
别别扭扭的感觉。
“囡囡今年怎么只求了这么一个福包?往年不都求了许多的福包,然后再一一给诸位皇子公主送去的吗?”鹿知山捉着少女的手握在自己的手心里,给她暖手。
“往年是会求很多,”穆南枝感受着身后的温暖,话说的有些心不在焉,她小心翼翼地朝后面靠了靠,后背甫一靠上了男人结实的胸膛,她的心就蓦地一阵急跳,似是欢快的马蹄,她下意识地挺了挺背,但是男人的手却收了力道,将她又紧紧箍入怀中,穆南枝没再挣扎,她就红着脸踏踏实实地偎在男人的怀里,蹭了蹭,才又小声道,“其实以前也主要是想给你入寺祈福,但若只给你一个祈福,就太扎眼了,所以我每年就多求几个福包,一并送给各位皇子公主,不过从今往后,我再不用挨家挨户送福包了。”
“好,以后就只给表哥送。”鹿知山把怀中的孩孩儿箍得更紧。
“嗯,只给表哥送。”穆南枝垂着头微不可闻地道。
“要不要去看看表哥都给你准备了什么新年礼物?”鹿知山柔声问。
“过一会儿再去看,”穆南枝朝鹿知山的怀里又蹭了蹭,小声撒娇道,“表哥你再抱我一会儿好不好?”
“好。”鹿知山把小孩儿搂得更紧。
“表哥,我现在有点儿困了,”穆南枝的脸蹭了蹭鹿知山的胳膊,有点儿像只犯懒的猫咪,“还有点儿冷。”
鹿知山把小孩儿抱得更紧,眉眼里都是宠溺:“刚才是谁巴巴地说不冷也不困来着?”
穆南枝憋着不笑,又蹭了蹭:“谁说的?谁说的?反正我是没听到。”
鹿知山低下头蹭了蹭她的发旋,低低地笑了:“坏丫头。”
下一秒,穆南枝一头扎进了鹿知山的怀里,咯咯咯地笑出了声,半天才止住了笑,狡黠地对鹿知山眨眨眼:“表哥,其实我比你想象的还要更坏一点。”
鹿知山装模作样地本起了脸:“比如说呢?囡囡又对表哥做了什么好事儿?”
“比如说……哈哈哈,”穆南枝笑得双眼眯成了两条线,“比如说啊,我今儿晨起喝的牛乳茶味道不错,我知道表哥今天会过来,所以就特特从嘴下省了一半留下来招待表哥,哈哈哈哈哈,听闻表哥还对我府上的牛乳茶赞不绝口,哈哈哈哈!”
“你这促狭的坏丫头!”
鹿知山哑然失笑,想起刚才吉祥要笑不敢笑得样子,这才恍然大悟过来,原来都是这丫头在背后捣鬼。
鹿知山真想揍一顿这坏丫头,但是却也只舍得?他捏了捏穆南枝白嫩嫩的脸,穆南枝似是知道他舍不得对她怎么样,一点儿愧疚都没有,对着他没心没肺地笑,满眼都是星光灿烂:“表哥,北狄有句民谚,不知你听过没有?”
“哪一句?”鹿知山笑问。
“被所爱的人宠坏,是最幸福的一种坏,”穆南枝扬了扬眉,一脸娇憨明媚,“所以表哥,我是不是还可以更坏一点儿?”
鹿知山觉得小孩儿的不设防的眼神似是一支向他迎面射来的利箭,他不避不闪地就这么任由那利箭穿胸而过,他觉得心口酥酥麻麻的,他甚至觉得就算是真的被利箭穿心而过,他也心甘情愿。
“有我在,囡囡可以做世上最坏的丫头。”
……
嘉盛二十二年正月初十
钦天监拟定宁郡王和安乐郡主的婚期为三月初十。
这一日,鹿知山入宫和礼部商议大婚事宜,甫一出了礼部,迎面就遇上了太子鹿知岳,鹿知岳的面色有些阴沉。
鹿知山含笑上前,拱手行礼:“微臣见过太子殿下。”
鹿知岳努力不让自己太失态,当下也对鹿知山拱了拱手还礼:“大皇兄久不出门,不知今日怎么来了礼部?”
鹿知山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微臣和安乐郡主的婚期已定,微臣特进宫来和礼部商议大婚事宜。”
鹿知岳面色一白:“大皇兄和安乐郡主的婚期已经定下来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也是今晨钦天监才去微臣府上告之,婚期定在三月初十,父皇也已经恩准了,”鹿知山道,“微臣也是刚刚得到的消息,难怪太子殿下还不知道。”
鹿知岳嘴唇颤了颤勉强挤出个干巴巴的笑来:“大皇兄才得了消息就忙不迭入宫来和礼部商议大婚事宜,也不怕累着了腿脚,可见大皇兄可是心急得很啊。”
鹿知山眉眼都是笑:“郡主不嫌微臣年长又身有腿疾,愿意下嫁微臣,微臣自是不胜欣喜,眼看着大婚在即,微臣自是事必躬亲,桩桩件件都不敢马虎,就怕哪儿一个不周委屈了郡主。”
鹿知岳听他这么一说,更觉得怒火中烧,简直就像是被人迎头扇了几个巴掌一般,他从来就没觉得一个人的笑脸会这么扎眼。
“若是没有其他的事儿,那微臣就先行告退了。”鹿知山一边对鹿知岳说话,目光却看向宫门。
鹿知岳的目光也朝那方向看过去,只见一顶元粉色的软呢小轿被四人抬着正朝宫门走去,轿子前面跟着的侍婢,不是别人,正是是穆南枝的贴身侍俾吉祥,鹿知岳也认得。
吉祥显然也是看到了这边的鹿知岳和鹿知山,然后就忙得走到轿边,朝里通报了一声,然后那轿夫就顿住了脚,轿子稳稳地停了下来,吉祥忙得过去掀开了轿帘,然后就从里头钻出来一位一身石榴红镂金百蝶穿花云锦长棉袍、外罩白狐大氅的曼妙少女。
不是旁人,正是穆南枝。
穆南枝朝这边看了过来,随即挥了挥手,然后就缓步朝两人这边走了过来。
鹿知岳不由自主地朝前走了一步,然后又迅速地收回了脚,看着和他并肩的鹿知山也伸出手朝穆南枝挥了挥手,带着一脸温和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