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天起,我开始厌恶韭花酱,厌恶战争,厌恶血腥、厌恶杀戮,也是从那天起,我成了一名真正的军人,沙场铁血对我而言,不再是豪情满怀,上阵杀敌也不会是再为了功名前程,我只想尽力守住大荔的疆土,只想尽力保护每一个我在意的人,只想天下太平,再无烽烟,可是……”
可是什么呢?
鹿知山没说下去,穆南枝也没有再追着问,她伸手环住了鹿知山的头,带着男人伏在她的颈窝。
“表哥,你已经做得很好了,真的已经很好了,”穆南枝心里一抽一抽地疼,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怀中沉默的男人,她只能一下一下地抚着男人的后背,“表哥,我知道你和他们是不同的,我知道这些年你一直委屈着,隐忍着,但是也一直无怨无悔着,表哥,我真的特别为你骄傲。”
是的,她知道这些年来,鹿知山一直委屈又隐忍,这个男人似是被禁锢住双翅的大鹏,被困在京师这潭污水泥淖里,难回天际。
因为懂得,所以心疼。
她下巴轻轻抵着男人的发旋,轻轻地摩挲着,有些踟躇地问:“表哥,你是不是还想重回南疆?”
鹿知山没有回答,却定定地看向她,顿了顿,他伸手环住了穆南枝。
穆南枝的双眼蓦地就酸涩了起来,她仰起头,把眼泪又给逼了回去。
“表哥,你要是想回南疆,那就尽管去吧,”穆南枝扳住了男人的脸,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男人,澄澈又美丽,“表哥,我是真的喜欢你,不管你是被困京师的潦倒郡王,还是叱咤沙场的大将军,我都喜欢,不止是现在,以后我也会喜欢,而且会比现在更加喜欢。”
鹿知山看着小孩儿美丽纯净的脸,看得眼睛都酸了,他喉结上下滑动了两下,似是有话要说,但是却什么都没说出口,他就一眨不眨地看着穆南枝,看得心都疼了,然后他蓦地把穆南枝箍入了怀里,铺天盖地的吻随即而来。
穆南枝紧紧箍着男人的脖子,似是要用尽此生深情……
男人古铜色的身躯随即就映入了穆南枝的眼帘,她红着眼看着男人身上横七竖八交错的伤痕,她怔怔地看着,指腹在那些伤疤上轻轻滑动,描绘着那些交错伤疤的线条。
那是男人的伤痛,也是男人的勋章。
鹿知山的小腹上有一道很长的伤疤,鹿知山记得那是处刀伤,从胸口直到肚脐,是他当年在南疆战场上留下的,当时真真血流成河,军医都被吓得一头一脸的冷汗,给他止血的手都一直在颤抖。
后来那军医告诉他,说是那刀伤若是再深一寸的话,怕是就要开膛破肚了,他这条命自然也保不住了,赵靖廷吓得脸都白了,他面上轻松,但是心里却也后怕得厉害。
鹿知山把受伤的事儿给压了下来,到底没传入京师,但是他也因此在后方休养了两个月才又回前线。
而此时此刻,穆南枝的手指就停在那道伤痕上,她仔仔细细地观察着那道褐色的伤疤,眼中满是疼惜:“表哥,那时候你肯定疼死了吧?肯定流了好多血吧?”
“都过去了,”鹿知山声音有些低哑,那根停留在伤疤上的手指让他很不自在,“囡囡,表哥一点儿都不疼。”
“可是表哥我光看着就好疼啊。”穆南枝扁着嘴道,轻轻地抚摸那道疤。
鹿知山实在忍无可忍,蓦地一把按住了穆南枝的手:“囡囡!不许胡来!”
穆南枝一怔,随即就了然了,她仰起头,媚眼如丝地看着男人:“表哥刚才不是说了今晚……表哥这是改注意了?”
鹿知山哪里受得了穆南枝的这幅娇媚模样,差点当场出了丑,他深深吸了两口气,这才稳住心绪,他眯着眼危险地看着穆南枝:“看来囡囡的胆子是越发大了。”
“不大不大,不过就是听表哥的话而已,”穆南枝笑得花枝乱颤,眼神却有些慌张羞赧,顿了顿,她的手指一下一下轻轻点着那道伤疤,含笑道,“表哥,你不会怂了吧?”
“我怂?”男人沉着脸看着作死的小新娘,然后蓦地一把将她儿翻了个,把穆南枝放到摇椅上,自己则撑着椅柄居高临下地看着穆南枝,“表哥现在就让囡囡看看表哥究竟有没有怂。”
穆南枝根本不敢看男人的眼睛,睫毛颤颤,小声问:“表哥你……你要做什么?你你你可别……别胡来啊!这还在外头呢。”
鹿知山没说话,只是一眨不眨地看着穆南枝绯红的脸颊,大手却搭在了穆南枝领口扣上……
……
景仁宫。
皇后徐氏今天的中秋节可不好过,太子如今还被幽禁东宫,就连她的姑母、当今太后如今也不怎么愿意搭理她了,万岁爷更是接连半年都不踏入景仁宫半步,所以这一年的中秋节,景仁宫实在冷冷清清得很,竟连万贵妃和丽妃都没有过来问安,不过是遣了宫人走了一趟做做样子罢了。
徐氏憋了一肚子的火,急躁得不行,有心想为太子说说话,但是自己的腿脚已然残疾,出不了门,即便是坐着轿子去了太和殿,怕是也只能惹得鹿明巍嫌弃,她也就不得不打消了这个念头,只是这样下去终究不是办法,她思来想去,今日召了二皇子鹿知川进了宫。
鹿知川有些不情不愿地进了宫,如今太子被幽禁东宫,母后又被父皇厌弃,连太后都不愿替徐氏说话了,他自然不想这个时候进宫惹了鹿明巍的晦气,但是到底母命难为,且今儿又是中秋节,他是再不入宫都不行了。
“儿臣给母后请安。”鹿知川进了大殿给徐氏请安。
徐氏皱着眉打量着面前的鹿知川,有些不满道:“怎么你如今出门你都不戴面具了?”
自从那次被陨石碎片毁了相貌之后,鹿知川每每出门都必戴面具的。
鹿知川听着徐氏的话,心里就有些不大痛快了:“天气闷热,戴面具太难受了,且儿臣今日入宫是来见母后的,所以想着也就没戴了。”
徐氏不满道:“那也太不像话了,要是被万氏那个贱人看见了你这张破了相的脸,心里不知要怎么嘲讽奚落本宫呢。”
“是,母后教训的是,儿臣以后出门都会记得戴面具就是了。”鹿知川嘴上应允着,但是心里却很是不满,他脸上的伤,当初是为了保护徐氏才被碎石割伤了留下的,就是因为脸上这道疤痕,他甚至此生都要无缘皇位了,他简直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不想母后对自己没一点儿怜惜,处处偏爱太子不讲,如今到了这般田地还要嫌弃自己的这张脸。
徐氏没精力去猜儿子的这点子小心思,她抿了口茶,有些烦躁地问道:“你舅舅如今辞官了,连宫都进不得了,你可曾去你舅舅府上拜会过吗?”
鹿知川垂着眼皮道:“没有。”
徐氏更烦躁了,低吼道:“太子如今被你父皇幽禁东宫,紧接着你舅舅又冷不得地辞了官,这其间必然有联系,你竟不去当面好好问一问其中缘由?”
鹿知川低声道:“如今父皇最不愿人提起太子,连舅父一家都要夹着尾巴做人,生怕被父皇抓住了把柄,儿臣又怎么敢私下跟舅舅再有往来?”
徐氏恨恨道:“你这么瞻前顾后,为了太子连这么点儿力都不敢出,你是要眼睁睁看着太子被终生幽禁吗?是要看着你本宫被万氏那个贱人夺了后位?!还是要日后看着鹿知河登上大位?!”
“谁登上大位管我什么事儿?左右不是我就对了!”鹿知川被徐氏吼的心烦,蓦地抬头还嘴道,“母后前阵子不是还口口声声规劝我安分守己吗?我如今好好儿地安分守己着呢,怎么又惹得母后不满了?!”
“啪!”
一个巴掌狠狠地甩在鹿知川的脸上,鹿知川蓦地偏过头去,脸上登时多了五指印记,鹿知川脸上火辣辣的疼,他咬着牙看想徐氏:“母后,你为何要这般对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