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上的君王听此面上果然一黑,拿捏着恰好的力度撂下杯盏,酝酿了少顷:“清屏她的身份,不宜与晋王成亲,朕这三个女儿虽性格各异,但亦是都有些才情,不如,晋王再考虑考虑。”
在众人面前公然拒绝了晋王迎娶九公主的请求,论是如何我也想不到,这会是一个父亲所为。披金戴银的贵妃娘娘脸上总算是有些笑意,朝着对面的两名姑娘使了个眼神,招了招手道:“乐儿,玟儿,去给晋王殿下斟一杯酒,贺晋王殿下得胜归来。”
两名美人儿也各自笑吟吟的起了身,端起酒壶,迈着三寸金莲的小步,既不失公主身份,又不失小女子的羞涩与妩媚,身姿婀娜,款款行来。我掩面饮罢一盏酒,还颇为想看看君池如何拒绝这两名美人儿。
“晋王殿下,本宫给殿下满上,贺殿下得胜归来。”年龄稍大的公主笑色羞涩,压低了嗓音,生怕惊了这位不可一世的战神王爷,杯中酒满上,美人儿眼送秋波,看的我不由浑身打了个寒战,悄然用手挡住侧面的景色,无奈的摇了摇头。
大殿中的皇子们皆是笑语盈盈的瞧着这一幕,唯有一人兀自握着酒杯目光落在我身上发呆,我讶然的挑了挑眉头,那位皇子晓得了自己唐突,惶然收了眸光,低头吃酒。
小公主见君池饮了姐姐的酒,亦是不依不饶的缠着君池再饮一杯,君池敛着眉头,显然是有些厌恶,拂袖阖目:“两位公主的好意,本王心领了,本王不胜酒力,还望两位公主勿要怪罪。”
乐公主温情若水:“王爷可是哪里不适,既然不胜酒力,不如本宫陪王爷出去散散心,解一解酒意。”
君池揉了揉眉心,淡然道:“不必了。”
年岁小些的公主不大高兴的撂下茶壶,索性便将手搭在了君池的胳膊上,举起案上酒盏,撒娇道:“晋王哥哥,你就再喝一杯吧,再喝一杯……”
晋王哥哥四个字落进耳畔,我一口酒水呛在嗓门中,努力控制住要将其喷出来的冲动,强压下去,闷咳了两声。
本想着去瞧一瞧君池,可却发现君池掩在袖中的手已经握成了拳,他不是什么喜动怒的人,难道,是真的不舒服么。想到如此,我极快的站起身,伸手从玟公主的手中夺过酒盏,顺带将她扶起身。她有些惊讶的看着我,眼中冰冷,我唇角含笑且大度道:“妹妹如此喜欢喝酒,本宫陪妹妹喝。”
她怒目瞪我,拂袖无礼道:“谁要和你喝酒,我只和晋王哥哥喝酒,你算什么身份,凭什么与本宫对酌?”
“玟儿,不得对姐姐无礼。”乐公主轻声呵斥了一句,但那小公主似是不乐意领情,撒泼道:“本宫怎么无礼了啊,本宫说错了么,她就是个没人要的野孩子,凭什么做本宫的姐姐!”
我不怒反笑,举着酒盏继续扯出个温婉的笑:“凭我,是母后与父皇的嫡长女,凭我,是与你们同出一脉。”
殿上戛然寂静一片,皇帝拧紧了眉头,贵妃娘娘脸色铁青的难看。我将盏中酒拂袖洒在干净的地面上,款款道:“本宫的话,亦是没有说错吧。”
玟公主眼中怒火中烧,偏偏口中又不能说出个什么所以然来,乐公主强行将她拽走,徒留她方才带回来的一只玉壶。我逆光站在君池的身畔,他目露赞许,嘴角弯起。戏已经演罢,该看的人也一点儿不落的看完了,我朝着君池使了个眼色,他会意的颔首,下一瞬便该演昏迷了。
众人皆知清屏九公主是个病秧子,在他们的眼前自是不能表现的太坚不可摧,更何况,这时候借着昏迷的借口离席,无人能说些什么。
君池极快的扶住我晕倒的身躯,抱起羸弱的我,在殿上的嘈杂声中凝声道:“清屏公主身子不好,本王先带她回府,暂且告辞。”
殿上的君王看着君池决然而去的背影隐约叹了口长气,大约这次是真的失望了吧。
月明星稀,他抱着我出了大殿,沿着一路洒满花香的小道离宫,手有意的抚在他胸膛前,他闷哼了声,我昂头看他:“你方才,似是有些不舒服,是怎么了?”
他凝目看我,浅笑道:“嗯,无什么大碍,不必担心。”
我抿了抿唇,昂首道:“你放我下来,我自己可以走。”
他顿了顿步伐,挑眉玉容温润:“晕不晕?”
我有些恍惚的啊了声,他并未放我下来,继续前行着,声音清澈道:“喝了这样多的酒,以你的酒量,未必能承受得住。想吃些什么,本帝带你去街上看看。”
许是这会子已经饿得习惯了,刚进宫的那会子饿得难受,可皇宫规矩如此多,谁晓得动一动筷子会不会让人怪罪没规矩,索性便用酒水充充饥,可这一喝,就有些停不下来。
我将头往他怀中埋了埋,慵懒道:“想吃的东西可多了,但我这会子只想睡觉。君池,等到了市集后你叫一叫我,我怕醒了之后,又该饿了。”
他贴近我的脸颊,蕴热的气息在脸颊上云散开来,宠溺道:“好,本帝这就带你回去。”
出宫时木须已经派人在宫门处等待,见君池与我出了宫门,便提了琉璃宫灯迎了过来,见状关怀道:“孟姑娘又喝多了?”
我此时睡意亦是酣畅,没工夫搭理他的话,只听君池沉沉应了个嗯,木须续道:“方才小神趁着帝尊与孟姑娘进宫赴宴时去查了查它的下落,的确是在皇宫,皇宫中的星像之气太过浓重,暂时还寻不到具体的位置。”
“寻到便好,它不可能一辈子藏在皇宫之中,总有出来的那日。”
木须神君斟酌片刻,声音更是沉重了些:“天尊大人命小神同帝尊禀报,缥缈界那边……”
“此事,回去再细说。”他浅浅打断木须的话,像是有意而为。
我这一觉睡的颇为沉重,君池并没有在路过集市的时候唤醒我,约莫是看我睡的太熟,不忍心将我从梦中唤醒,而他命人给我准备的吃食亦是在我苏醒的时候凉得透彻。
怜锁在我帐外守着,我颓然揉了揉眼睛,撩开了帘幔,帐顶垂着银香囊,浅香扑鼻。
“公主殿下你醒了。”怜锁迈着小步子走来,替我将帘幔挑起,我扫了眼窗外的天色,已是白昼。“我昨夜,什么时候回来的……”
怜锁含笑道:“王爷和公主是在昨夜子时回到王府的,公主殿下太过劳累,王爷便不忍心扰醒公主,便命我等守在公主房内,等公主苏醒了,若是觉得饿了,就将这些吃食拿去后厨热一热。”
他想的太过周到,谨慎入微,我趿了双鞋子下床,低头看了身上被压出皱褶的华服,淡淡道:“伺候本宫更衣吧。”
怜锁命人取来了梳洗用的花露,丫鬟们将我身上那件奢华宫装褪下,换上了我时常穿的红衣罗裙,青丝如墨散在肩上,木梳从发髻处梳至发尾,简单挑了两枚珠花别进发间。
镜中红衣人广袖流裳,倒恢复了以往仙人的模样,我顺心的理了理广袖,在镜前旋身转了个圈,丫鬟们替我将桌案前的樱花换下,重捧了一束红花插进去做观赏。
“公主殿下,王爷请公主殿下去前厅一见。”门外的侍卫抬高了嗓音,字正腔圆。
我收袖,淡然道:“本宫知道了。”
转身朝着怜锁等丫鬟道:“本宫不大喜欢热闹,你们就留在这里等我回来吧,不必随我一同过去了。”
怜锁等人原本就是训练有素的丫鬟,听了我的话便也俯身行了个礼敬然道:“是,殿下。”
庭外风吹灯笼,花香穿堂,我昂头看了眼甚好的天色,心情大好。木须神君刚从府外回来,此时还没来得及换件衣衫,负手一边送我去前厅,一边道:“上古时期有不少降妖除魔的法器,到了现如今,少许法器还在古神的手中,譬如明珏天尊手中那只浮生珠,君池帝尊手中的锁妖塔。剩下的那些,部分随着古神的陨落而在三界消失,漏掉的一两件,会无意落入人间,甚至可能进入轮回,与凡人的魂魄融为一体。帝尊此次下凡,便是要寻一件东西,那东西与凡人的魂魄融合甚好,因此凡人也会生出不少仙根。只是这股仙气帝尊能够感应到,妖孽定也能感应到。”
我恍然,“我之前听说过三万年之前八荒镜破碎的那次,有一片碎片坠入人间,便成了凡人,后来这个凡人还成了仙,如今在玉清境暮南帝君麾下当差。”
他指点我道:“虽是大差不差,但性质不一样。八荒镜天生就有灵气,又是掌管八荒命脉的神器,故此才会幻化为肉体凡胎,可我们要寻的那个东西,被镶嵌在灵魂深处,若是想取回那东西,只有燃尽其魂魄这一个办法。”
“魂飞魄散?”我凝声问道。
他道:“也可以这样说,但是即便我们不出手,游荡在三界的那些妖物们也会对其虎视眈眈,到头来都免不得要魂飞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