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出声,握着我的腰肢旋身一转,拂袖关上了殿门,绣了凤凰神鸟的帘幔悠悠落下,擦过我的肩头。我怔怔看着他,那双好看的眼睛真是勾人心魂,大手扶住了我的脑袋,薄唇在我额头蜻蜓点水般落下,刹那间只觉得身子一轻,我白了脸色,瞧着他抱着我渐渐逼近床帏,颤声道:“君池,你,你干什么,我,我们……”
他将我放在了大床上,依着床边俯身坐下,眉眼温存,大手摩挲着我的侧脸,轻轻道:“别怕,本帝不会对你怎么样,本帝只是,今夜想看着你入睡。”他轻抿薄唇,凤眸的光温暖轻柔,低声朦胧:“本帝又怎舍得强迫你呢……”
“我又怎舍得强迫你,浅歌。”
我记得那日我红妆盛裹的被花轿送去了孟家,他挑起盖头的那一瞬,我的心已经死了,他见到满脸泪水的我后眼中满是怜惜,红盖头从凤冠上飘落,他放下手中的东西,嗤笑一声:“称心如意,你我之间,虽是称心,但难以如意。”
起初我还不晓得他这句话的意思,只知道他后来甚是失落的转身,我凝目看他,“为何?”
他侧过半张柔和的轮廓,轻声道:“你只知我非你的良人,可我又怎舍得强迫你……浅歌。”
想起那段往事,心中便似有针扎进,我静了好一会儿,才往里侧挪了挪身子,颤巍巍道:“你,你也睡下来吧,我这段时日有些失眠,你若真的等我睡着之后再离开,恐怕要等到午夜之后。”
他低下眸,抓住我搭在云被上的那只手,掌心蕴热,“也好,睡不着本帝就陪你说说话。”
这无疑是我这些年来听过最暖心的一句话,他睡下身来,我将被子分给他一半,提着心与他保持着距离,试探道:“你,这次准备在冥界住多久,是不是再过几日就要离开了?”
他星眸似水,一只手枕在脑后,侧过容颜看我,启唇问道:“嗯,怎么,你舍不得?”
我心跳加速,往被子中缩了缩,耳畔间回荡着他与木须说的那些话,真的心生不舍,嘴上去反驳道:“没有……”
他仰面看着帐顶垂拂的流苏,气息平稳,“太清境那边还有事情等本帝前去解决,本帝只是想来看看你,过的好不好,本帝可以在冥界多陪你些时日。”
我从被子中探出头,道:“可,你还是要走,走去哪儿,回太清宫么?”
“嗯。”他淡淡应了我一声,薄唇轻启:“本帝忙完之后,会再来看你的。”
我有些心慌意乱,“等你忙完了,人间几百年恐怕都已经过去了。”
“本帝会尽快。”
大抵是真的忧心他会在人间出了什么事情,每次提到他要离开的时候我便会心神不宁,这种感觉来的奇怪,我抬头偷偷看了他一眼,他的眉眼,他的轮廓,都似那样熟悉。
“君池……”我轻轻唤出口,壮着胆子往他身畔凑了凑,蹑手蹑脚,他歪过身子来,习惯了只手提起被子往我身上遮,蹙着眉头,嘴角却是含着笑,我对上他那双好看的眸子,看的入了神。“君池,你可有喜欢过什么人,失去过什么人,都是尊神无情无欲,你是否也同他们说的那般,少情寡欲,不入世俗?”
“若真无情无欲,便也不会对你动了情。失去的总会寻到,他从未离开,他只是换了种方式陪在你的身边。”
都说夫妻之间会有心灵感应,或许从见到他的第一眼开始,我便对他生出了情谊,起初的情谊或许只是单纯因为他像素生,可如今的情谊,他是谁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也如愿以偿的让我动了情。
我往他怀中蹭了蹭,熟悉的香味萦绕鼻息,我羞红了脸颊,却如同个春心初动的小姑娘般问他:“以前,有女子敢这样么?”
他阖目而笑,淡然道:“她们还没有这样大的胆子。”
我道:“那日在清漪殿,我可是亲眼瞧见了月香神女亲了你。”
“所以,你就生气离开了太清境么?”他揉着我的长发,笑意浅浅:“那日在清漪殿,本帝没想到你会去寻本帝,本帝没有什么心上人,更没有什么未婚妻,那只不过是因为本帝同祖神打的一个赌罢了,十五万年了,本帝还是输了。”
我不知道他和祖神打的那个赌是什么,他也未同我明说,我靠在他的胸膛前,这种失而复得的感觉,真好。
“君池,你说你比我大了二十五万岁,这二十五万年来,你是如何度过的。你没想过要为自己娶几个妃子,陪陪自己么?”
他阖目抿唇,“人间有句话,叫做三千弱水,只取一瓢。若非动情,何必自寻烦恼。是谁同你说的,帝尊,便要娶很多妃子的?”
我低头囫囵道:“我,我瞎猜的,之前阎君还在做大司命的时候就有一百多个小妾,我以为……”
“这些小妾,处理起来,应是很麻烦吧。”
我拧着自己的袖子玩,闻声兴致勃勃道:“是啊,后来笙判官苏醒,阎君为了娶笙判官为妻,千求万求才将那些小妾给打发回家,此事被笙判官惦记了好几百年,逼得阎君差些拿绳子去判官府上吊了。”
君池哼笑了声,弯起唇角,“所以,本帝也不想拿绳子来你府中上吊,那样岂不是会连累你,何况,本帝若是死了,你该如何。”
我又羞又恼的握住拳头砸在他胸前,“你说什么呢。”
许是这拳头砸得太用力了些,一拳下去,他紧紧拧了眉头,捂住自己的胸口轻咳。他的胸口,我倏然记起了当日我亦是如此,推了他的胸膛,他便皱了眉头,难道……
“君池,你胸口有伤么,让我看看。”我七手八手的想要扒开他的衣襟,他倒是极快握住了我的手腕,扯了扯唇角,脸色复而温润,浅浅道:“本帝吓唬你的,傻丫头。”
我皱了皱眉头,松了口气,枕着他的胳膊睡下,那年他性命垂危,伤了胸口,纵然伤疤不在,但是内伤依旧,除了我之外,倒是没有人能够碰了他的内伤。
“君池。”我不觉将手敷在他的胸膛前,暖着声音问道:“疼不疼?”
他玉指搭在我的手腕上,“不疼。”
我往他胸前偎了偎,“是我不好……”
当年若非我给了那个人机会,他便不会受重伤。
“娴儿”他唤的轻柔,我嗯了声,他道:“日后要学着好好照顾自己,本帝不在时,你要保护好自己。”顿了顿,拢起掌心抚在我的侧脸上,“在冥界等着本帝回来。”
不觉眼角湿润了大片,我亦是将手敷在他的手背上,“你知道么,以前,我总将你当成一个人,我以为,我喜欢你,是因为他。可如今,不管你是不是他,我都望着你能好好的,君池,纵然我还不晓得你是否是我心中的那个人,但是答应我,不要同他一样,那样没心没肺的离开我了,好不好?”
他凝重了眸光,勾唇浅笑,“好,本帝答应你。”
烛光盏盏,暗香拂袖,窗外树影婆娑,梧桐叶落,犹似当年新烛璧影……
他许诺过我会在冥界多留些时日,我也算安下了几分心。黑白无常连日的守着鬼差考核,审核通过的名单便一直压在府中,水镜泛着光华,我与他站在水镜前,拂袖换了个场面。镜中人迷茫不知所措,漫无目的的徘徊在茅屋前,我正色道:“昔年冥府广招阴兵,都得通过这最后一关,方算是功德圆满,这一关考核的乃是心魔,大喜大悲方能体现一人本色,在这里他们或得到自己朝思暮想的东西,或失去此生最重要的人,但只有不忘初心,方能破除业障。”
黑白无常与牛头马面守在殿内,神色凝重。招纳阴兵并非是件小事,他们自然是要稳重些。我抬袖指尖凝起术法,花瓣从指腹飘散,溢入水镜内,浅浅在境内凝成一个女子的轮廓,茅屋前的少年郎遽然见到了熟悉的女子,激动的大步跑至她眼前,拥她入怀,眼中升起一层水雾,“阿玉。”
“这个女子是他此生最牵挂的人,只不过因为她婆婆也便是此人的母亲,成亲之后不久便魂归黄泉了,他母亲嫌贫爱富,一直觉得阿玉配不上他儿子,恰好阿玉因为身体的缘由,暂时不能替男子生儿育女,于是她婆婆便借着这个说头,强行让儿子休掉她,她儿子不依,一直苦苦相求。后来男子跟着走商的商人去了一趟南方,时隔两月,回来之后才发现,由于母亲的苛刻,阿玉在他走后的第二日便生了重病,两个月来忍受薄凉,已经郁郁而终了。他母亲虽是答应了让她死后入他家祖坟,但是这些年来,他一直对这个女子愧疚不已。如今他已经成了官府的主簿,日子也勉强能够养家糊口,却再未娶妻,并且时常上香祷告,造桥铺路,多行善事,而阿玉,就是他的心魔。”
君池挑眉道:“看来,孟司命此劫设得精妙,他若是真的选择在幻境中陪着心上人,岂不是这辈子都只能活在幻境中了么?”
我摇头:“冥界的考核恐是要比这残忍百倍,但不管他有没有通过考核,都会有机会再见到自己心上人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