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塞不下那些气,心跳都随着气流而增缓,足要死去。
这种窘迫的境况持续相当长的时间,随着横摆不定的变化,才慢慢消融在血气内。
殊不知是幻觉梦境,还是真实能看见。
迷迷糊糊中,我听见有捣衣声,嗒嗒的拍打作响。
如有人举起未拧干的衣服,将衣服拍打在地面,并有水流泵溅。
倒斗之人,因晓得趋吉避凶。我蹒跚的躲在暗处,用干涸的鲛人尸身作为掩体。
封闭的外殿,何时在前面,有入口豁然开启。
那捣衣声,就是从开启的洞内发出,似有恶犬嗷嗷欲出。
我身体尚属虚弱,不敢与它硬敌,更加小心的藏好。
等了片刻,嗒嗒声逼近。有东西自内爬出,看着是蠕动的蚯蚓。
这个蚯蚓很大,足有狼狗般,还有水从里面喷涌,哗啦啦作响。
外殿内有着星辰微光。见微光下,蚯蚓化为白色物体,仔细辨认,是穿着白色衣服。
肯定是人,否则怎么会穿衣服,而且还是素色白衣。
我害怕得要命,人可是用手,哪里用了爬。
再说那人爬动的姿势太过吓人,身体极度朝左伸出,接着在地上蹭下。扭曲得,简直如线团不停缠在狼牙棒上。
分不清男女,不过肯定是个古人,头发很长,遮住大部分身体。
两边流水,等他朝我靠近,方才认出那是血。不晓得为何,我产生种直觉,爬动的这位,我认识。
看他这么长的头发,我不知不觉联系到葫芦,非常诡异。
那人低着头,脸部连带身体在地面蹭挪,我好奇他为什么不站起来。
看着他是个成年人,体积短小得却像个咿呀学语的孩子。
那人始终朝着我的方向,我害怕,毕竟他身上涌着血水。换做我,早就活活吓死疼死。
但那人半声不吭,哪里像个人的表现。
趁着外殿混黑无常,我又往后挪了几米,鲛人制作的长明灯就在我身边。
两者比较,鲛人那边看着都没这么恐怖。那人身体两边,划桨般伸得笔直,纵观看来,这人仿佛十字架。
见四肢断裂,手脚被何种东西砍掉,似遭了传说中的人彘。
挖其眼,割其舌,断其手脚。所以这人才能无声无息,又用如此吊诡的方式行动。
他比戚夫人还能活,血流数斗,都存了活气。
得知是人,谁看了都会生出种余悸,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你,你是谁?”我问。
那人贴着脸,仍精准无误的朝我而来,弄得我好像能救他。
不回答,砍断的肩膀拍在地,绽放出向四周盛开的血花。里面还能看见亮白的人骨,已被血染成嫩肉的粉红。
“到底是谁,快说话。”我站起来两脚钉在原地,看着他爬到我面前,提不出丝毫力气躲开。
“葫芦?”我颤巍巍叫了句,话中几有哭腔。
人彘的那位停住,似乎我正叫中他的名字。
正当他抬起脸时,外殿卷出道玄气,十八只被当做灯台的鲛人死尸复活。
鬼手朝着我伸来,复活的鲛人粽子,意图照葫芦画瓢,把我同做成人彘。
我大声喊着满天神佛,脑袋上迅速冒起流淌的冷汗。
眼皮猛的睁开,大到几乎撕裂眼角。我瞪大着眼睛,心脏跳到要飞出体外。
梦醒了,刚才那噩梦差点真要了我的命。我没料到,自己本就有些缺水,还能流出这么多汗。不过还好是梦,是假的。
外殿仍有微光,却看不出影子,只能勉强供人当个千度近视。
才脱离厉鬼索命,我瞪大眼睛还没从刚才的余味中缓解,又有白色小孩从我眼前跑过。
我双脚蹬在地上,两手后撑着拼命往后躲。我尖叫几句,看那小孩从这头跑到那头。
揉揉太阳穴松弛神经,从进到这海斗开始,太阳穴便是胀鼓鼓的。
我疑心自己看错,这里怎么会有小孩。
结果那白衣小孩又出来,在我眼前大大方方的跑走。我真是怕得抽筋,很容易与梦中梦境的人彘相连接。
我祈求这位祖宗给我留点活路,小爷兄弟多,要出了事你们也不好过。
朝着空中黑暗,大声呵斥几句。
以前闲聊时,大烟袋怕鬼,胖子就拿鬼怕恶人这事镇胆。今我撞着白衣小鬼,只能试试这偏方。我是装作了泰山石敢当,那小鬼更是阎王的亲儿子,过一会就从我眼前跑远。
我神经紧驰到足以开弓,头脑淤充,再次摔倒在地。心道不对劲,这鬼敢这么现身,肯定是厉鬼恶鬼的存在。
这种道行,要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实在太容易,抓小鸡般。
可过了这么久,这鬼除了在我眼前现眼,似乎没了别的能耐。
这让我不禁怀疑这不是鬼,是精怪。精怪,指某种东西年生久了,上面有了灵气,就能成精。犬不八年、鸡无六载,这是易妖上的说法,并不无道理。
我看那小孩白衣白裤,扎着丸子头。
若是在外面,我还会怀疑是不是遇见人参精。要是在这里,人参倒是不可能,却可能是银子精。
银子放久了,也会成精。要说这么大的个海斗没点黄金白银,那是不可能。再说那小孩停停走走,是有意把我带到前面。
刚才进入外殿时,里面的确没路,现在看来,只是我没发现罢了。
于是我鼓足胆气,重拾了信心跟上去。见我跟来,那小孩蹦走得更快,后来跑了起来。我则大迈步伐,嘴里吊着炎龙热气,口渴得要命。
前面是石壁,是死路。
小孩见了石壁,非但不停,更往前冲。撞到石壁时,小孩消失不见。这更让我相信这是精怪,附近肯定有窖藏的白银腾化成气。
追到石壁下,我用手敲击,后面哐哐发出回击声,与我唱和。
我喜笑颜开,看来这里还有路,不至于堵死。
寻那机关暗格,石壁挪动,转开扇小门通抵深处。里面更亮堂些,宝光华溢,是间密室,丈许长宽。内有供桌,是太庙祭祀的那种长桌,上面摆着各种果品珍馐、琼浆玉液。
我现在是又饥又渴。看见那些东西,即使知道是早千年前埋进去的,可还是忍不住吞口水。
那水灵灵的橘子,红得鲜嫩的鹿腹,都是极品。
供桌还有酒,粘稠成琥珀色,香得快把馋虫馋死。不多想,我飞入密室,直往供桌上扑。用手去抓,不料手指刚接触那些水果,水果便化作乌有。
去抓青铜盘里的肉干,也都化为灰尘。用手揽到供桌,桌子上那些保鲜得像是昨天的东西,立即腐败变质。我再用手去取青铜爵,里面乘着好酒,酒也跟着变没。
一切发生得像玄幻,变作得我目不暇接。供桌上有石阶,奉着二童子的金身。这是一对童男童女,身着白衣跪缚在石阶,下朝供桌。
我急忙对着行礼,刚才在我眼前作怪的,应该就是这两个小孩。
这两个古代小朋友,手腕脚腕,绑着朱砂红线。孩童脸上,半哭半笑,脸中表情呈现两极化分端。
可谓是一半脸哭,一半脸笑,融挤在同张脸,显得非常异常。
这是殉葬的童子侍女,待到墓主人飞天,便会带在身边持着莲花灯引路。
除此之外,密室内有一副小棺材。只容得下小孩平躺,刷了红漆封面。
我想想自己运气不好,还是安分些,别去动那棺材得好。密室除此外,找不到多的物件,或有早就烂掉。我不甘心,绕着小棺材附近,找寻其它痕迹。
这找还真找到,有铁环在供桌下面,似乎可以拉出来。我刚想动手,又把手拍掉。
可不能好了伤疤忘了疼,这墓主人缺德得紧,能让小孩给自己殉葬。
这种人,生前就比阴人还阴,死了还了得。
我能发现这间密室,全靠这两个白衣小孩。尸体捆着朱砂绳,难怪这么多年都阴魂不散。我于心不忍,想把绳子弄掉。
安放殉人的石阶很高,我够不着,于是踩着供桌起身。
供桌上应该放着墓主人的祖宗排位,或是他自己的。可能是墓主人有自知之明,怕被人晓得了身份鞭尸。供桌除了祭物,倒没有其它。
说来奇怪,我解了童尸紧捆的朱砂线,又经我无意吹了两口热气。两具尸体冒出白烟,与那些水果肉干一同腐化成灰。
下了供桌,我学着胖子开棺摸金时给拜了拜。
别看这两个小孩不大,真要比年代,大我十几倍。两具童尸风化,尸骸的素衣下,割藏了半张皮卷。估计皮卷裹在童尸上,互分为两半。
我谨慎取下皮卷,手感细腻温润,青白色表面有着人皮纹路。
经过多次恐吓,我的胆子肯定异于常人。不管这是僵人皮还是活人皮,小爷今天还就看定了。
把两份皮摊在地面,缝隙口果然能贴合,属于同张。
皮卷内有刺画的图案,所经千年,色彩淡薄。不过若是细看,还是能辨别其中的丹青墨宝。
闲着无事,我泯了泯干成沟壑的嘴唇,看便看了。
按照来时的路原路折返,肯定是不可能。现在我唯有往里走,生机在前面的几率最大。
只要我坚持到了海斗的内部,不信不会碰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