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奇了,得是撞邪。就我们村里那江老头,你听说过吧?”
江老头?
我默念两句,诧异的问,“知道,怎么了?”
“前几个月,才有大老板请他来出海,还在岛里的妈祖庙搞了出海仪式。
这几天,他回来了,我们正说恭喜他发财。
没想他说,那几个月他都在城里的医院照顾孙子,压根没回来过。”
瘦子说得,那满脸的海盐泡子,都化为种见鬼的神秘感。
在海斗,江老头和二子的真实身份,是陈区两人,身份表面是个西贝货。
当时我还在奇怪,他骗别人或许行,不过骗岛上的邻居,他是如何做到的。
搞了半天,是趁着真的江老头去医院照顾人,看准机会顶替。
“你说的那江老头,有两个孙子,是个老渔民,对不对?”
“是有两个抱养的娃儿跟着他,那大老板,当时为啥不请我出海呢。肯定给了江老头很多钱,不然他还装作没出去过,荷包都塞满了。”
那个瘦子,垂肩摇摆着脑袋离开,嘴里还咕哝着羡慕发财的话。
鱼脊岛是小岛,虽在舟山岛附近,岛上的生活却相对原始。有关江老头这事,各家乐此不疲的谈着,当了几天的谈资。由于我去过江老头的家,不用人带,顺着土路走到底便是。
“苏哥,江老头他怎么回来的?”海东青不知道江老头死了,而且被掉包过。我没和他说明,貌似逃命那阵,他是跟着黑暗消失的。
“可能是妖怪吧,去看看。”
地方外面,偶尔还有看热闹的往江老头那瞧着。
我和海东青往里走,路上不断有人来问,是否需要雇佣人。我最后说是江老头的亲戚,才没人出来拦路。
海东青去敲了门,又一个江老头开门,用满是皱纹斑点的脸堵住前路。
“找谁?”或许这才是真正的江老头,说话粗气,和陈思文扮的有些不同。
海东青回过脸看我,于是我堆着笑容,打算试探试探。
“我们是来旅游的,想买点正宗的沿海特产,老人家有兴趣卖?”
“买东西?进来吧。”江老头松开两扇门,放我们进去,听闻有生意,皱纹都松垮些。
“海里,产鱼产虾。我这有鱼酱咸鱼,虾干海贝,泡酒的鱼骨、珊瑚珠都有。你看中什么,说句。”
江老头从房里拿出大堆货物,鱼腥味熏得我头顶发昏。陈思文假扮江老头,言说自己是翻海神猴,未知真实的江老头,可否是。
按理说此事有逆常理。
如果在鱼脊岛,江老头祖孙二人就是假扮的。以葫芦的本领,应当能发现破绽。又假设江老头的真实身份,是在船翻了之后被掉包。那江老头看我的眼神,不应该如此毫无波动。
“您这有鱼油嘛,弄点。”
“才弄的鱼油,在缸子里,我去拿。”江老头往屋里走,我跟步上去,说自己来帮忙。
到了屋里,趁光线昏暗,我抬脚踩住江老头的后鞋跟。
江老头踏着双解放胶鞋,我忽然踩后跟,使他身体向前倒去。要是他有功夫,即便六七十岁,照样能在摔倒前翻身。
我试探江老头是否有功夫,不想和我预料的不同。
我踩住他的鞋跟,见他朝前绊倒,直勾勾把身子往地面撞。别说是武林高手的反应,江老头的神经,简直达到了迟钝的地步。
还好,自从下了斗,我的速度与日俱增。在江老头挥舞胳膊要落地前,我拽住他的衣服把他拉回来。
“对不住,房里太黑,没看见。”我陪着笑脸,冲他道歉。
“没事,我忘了开灯,你在门口等着。”
江老头伛脖偻背,从木柜子的稻草里,翻出巴掌大的土陶罐子。
“才弄的鱼油,土方法,营养好。”江老头递给我个,让我看货色。
我哪里懂这些,学着大烟袋的方法,看了又闻,厚脸皮说,“好东西,我们找了这么多家,数您老手艺最好。我多要些,您都拿出来。”
我觉得,江老头刚才要摔倒的动作有些不自然,主要是没有印证我的猜测。
打算再试探试探,真正的江老头到底有没有和我们出去,是大事。
趁着江老头回头给我翻找罐子,我手掌微斜,把罐里有些粘稠的鱼油倒在地面。把油用鞋底抹得均匀些,弄出是他自己不小心洒在地上的假象。
“对了。”江老头突然回转身子,把我吓得寒毛竖起。
“咋了?”我捏着罐子,来了个立正。刚才弄的小动作,他背过脸绝对没发现才是。
“除去鱼油,我还弄了鱼子酱、沙蟹酱。不瞒你说,我还收藏了半张鲨鱼皮。你要都买了去,鱼油算我多送你两罐子。”
江老头冲我眨眼。脸上的表情,和大烟袋出售古玩,那种见鱼上钩的样子差不多。
“好,都好,您先拿鱼油鱼子酱。鲨鱼皮待会拿给我,好我就买了。”
我尴尬的保持笑容,做贼心虚的感觉不好受,难得干次坏事。
见江老头回过身,继续在稻草里翻,我又把鱼油多倒了些在地面。心道,果然人老了,做生意都是精。看小爷给你来个鱼油溜冰,试试你到底是哪方天将。
“再多拿些,有多少我都要了。”我把东西递给海东青,让他全拿到院子里。
江老头弯着的背更加弯了几分。两条腿的韧带筋骨,开始隐隐绷紧,并凸显在皮层。
看他的胳膊,退化的老皮下,还能看到蕴藏的肌腱轮廓。特别是他的下盘,两脚似弓崩,应当非常稳固才对。
正当我准备从后面偷袭,看他如何防御时,江老头弯着的背又直着,朝我转身。
“哎呦,人老了不中用。竹筐里的拿不动了,可否你帮帮忙,把它搬到院子里。”江老头捂住脊椎,松缓筋骨,之前能见的轮廓又被隐藏起来。
“当然可以,您老去外面,我力气大,帮你把竹筐拿出去。”我自恃力气还行,搬东西绰绰有余,想让江老头出去。只要是他迈到门口踩着鱼油,不怕他的真功夫不露底。
“好好,多俊的后生,我出去等。竹筐有些沉,本怕你搬不动呢。”
江老头说着话,双手背在身后,往屋外走。我等着鱼油溜冰看他的本事,于是大刺刺应下,“多沉我都能搬动,您出去看好了。”
江老头抬着脑袋,不看脚下,双手后背,看似没有丝毫防御。走到门口,就在他要踩着洒鱼油的地方,忽然他顿住脚步。我眼睛瞪大,看他要干什么。
见他朝门外的海东青说“我给你倒蜜水喝,瞧把你累得。”
说完,江老头来个大跨步,跨出了门里门外。我下的小绊子,直接被他迈过去。
我伸着脑袋,正想看那精彩的部分,没想到生生被叫停。咔嚓声,脖子差点没扭到。
心里痛骂江老头,他到底是运气好,还是装疯卖傻。
蹲着身子,去搬那竹筐。拖出稻草堆,我便用了两只手。
接着往上提,呵,差点没把我的老腰闪着。还以为是胖子蹲在竹筐,否则哪里会这么沉,连我都只能刚刚提起地面。
“后生,搬得动吧?”
海东青被江老头支到偏屋里拿碗,他站院里冲着我问。
我咬着牙,强笑道:“轻着呢,马上抬出来。”
没想到,有朝一日,我还真干了打肿脸充胖子的事,把门牙往肚里吞。
刚才我把话说得这么满,面子还是要保住的。只不过心里,很想用个字,来体现读了十几年书所感悟到的精髓,操。
门口有油,我迈着小碎步把竹筐托着,已属不易。
特别是出门那步,我把步子迈得老大,只恨身体不够柔韧,差点没把腿给废掉。
把竹筐运到屋外,喘着粗气,肺部几乎要燃烧出火。两只胳膊更别提,酸麻得简直不属于我。
“来,喝蜜水。”江老头递给我碗。
我碰了一鼻子灰,勉强颤抖着手,把碗端着,洒了半碗水。
“看吧,我弄的东西都在这,要啥你选。还有鲨鱼皮,我去拿。”
江老头说完,走到屋里,虚掩着门去翻他那张皮。这次轮到我捂着腰杆,咧牙叫苦。
“苏哥,那老头有些问题,别不是故意装傻吧?”海东青看江老头进去,方才轻声说。
我心里憋屈得慌,差点没叫江老头玩死。今天若不试出他的斤两,光胸口里的气,就轮到我躺医院。
“待会他出来,你直接给他后面来拳。听说练武的,对后面打来的拳头,都有无法控制的肌肉反应。”
我把额前的刘海梳到两侧,刚才流出的汗水,可不止半碗。
屋里面,江老头翻箱倒柜,似乎铁了心要把鲨鱼皮卖给我。这时,打外面,有人甩着空手进来。见我身边堆着竹筐,以为我是来偷东西。
“抓贼啊,有人偷东西。”
对方嚷嚷,是二子。看体型微胖,倒不是区四光那种瘦竹竿能扮的。
等二子嚷嚷完,奔过来对着我便踹。我刚搬了东西,浑身还酸得要命,幸好有海东青护驾。都说人在打小偷的时候,喜欢下黑手,反正二子打的拳脚,的确很虎。
“咳咳。”房里有了咳嗽,听江老头在屋里断断续续的吼道;“那是来买东西的客人,你干啥呢。”
我听江老头在里面喝叫,躲避的速度慢了,心说是误会,犯不着真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