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衡陪着我在找,大烟袋在后面磨洋工,胖子倒还努力。
我拿起那几本现代县志,本以为没有收获,谁知书页翻动,真就找到几处关键。
县志,可谓是当地的百科全书,几乎包罗万象。
既然是包罗万象,各种记载不可能详之又详,而我却在近几十年的县志中,发现大段考察的文字记录。
好歹我是学考古出身,是否是考古的研究记录一眼就能看出,换做大烟袋都未必行。上面记载得很详细,甚至连那几天的天气和风向都有标注。
无疑证明,县志中的这一段,是非常标准的专业考察记录,定然是由专家出手。
“你们看看这段,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商丘文物研究所的所长朱文生,主持清理燧皇陵地表建筑考察记录。”
算算县志里的时间,这事过去得有半个世纪之长。通过这位朱所长主持的发掘,清理了因黄河泛滥而被掩埋的燧皇陵,但是在十年特殊革命期间,这些地表文物都被毁坏。
刚找到的线索,无疑再次中断,没有任何实质东西留下。
胖子不甘心,他奶.奶.的,胖爷出场费很高,怎么换地方就掉价?
将我手中的县志抽走,胖子横眉怒眼,整张脸几乎贴在书册表面,不放过任何墨迹。
“看来燧皇陵自古就有,朱文生只是将因北宋年间黄河泛滥而掩盖的陵墓重新清理出来,县志当中特别补录了他的研究发现。当时陵墓有陵冢陵碑、大殿厢房,神道以及牌坊、功德碑、石像生等。”
胖子纵横南北,虽然自封摸金王子,然而他从来没有倒过真正的帝王陵墓。看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的考察清理,当时燧皇陵五脏俱全,完全是按皇帝陵墓的规格严格修建。
“不会吧,上古时期的人文礼制不同,燧皇陵若是出自上古,怎么会用先秦以后的陵墓设计?”我向胖子提出疑问。
“可惜陵墓碑拓都被毁了,咱们就是想研究也无从下手,更无法判断陵墓的年代。”大烟袋说得痛心疾首,其实说良心话,他糟蹋的文物也不少。
“后来又进行了重建以及扩充,这能看出什么,原貌都不在了啊。”苏衡说。
到底是胖子脑筋转的快,当年主持考察的,是正规的文物机构。想来应该有备份档案,以他的身份去查,倒是容易。
“只要确定燧皇陵的建造时间在秦汉或是之前就存在,事情就好办。”胖子握拳砸手,充满了斗志。
秦汉时期,大部分先秦古书散失,但是司马迁记载史记的时候,还有很多先秦秘闻通过口耳相传被流传下来。
能确定燧皇陵是两千年前,应当能确保并非后人伪造的可能,但愿我们能有这种好运气。
“得找找这个朱文生,他当年主持的地表清理,可能有备份在手。不过时距半个世纪,不知道还在不在。”胖子拿起手机,准备联系人去打听。
对方的档案应该还在保存,只是早已退休,能不能联系到就不好说,这是非常费时间的事。所有县志几乎找完,能捕捉到的就这两条,说没用却还有些用,和大烟袋般鸡肋。
胖子那边的效率很高,查了查,对方现在就住在商丘附近,要找上门只需打个出租车。
问清了地址,胖子托人先递个话,就说要对老先生进行采访,算是还原当年的考古档案。接着,胖子收起手机,居然毛森森的看向我。
我顿时吞了吞口水,感到不安。毕竟胖子这眼神像是黄鼠狼看鸡,越看越毛。
“干嘛?”我喷向胖子。
“胖爷在考虑派谁去,你说这种采访就不需要全体出动,没这个必要。”胖子说得意犹未尽,我知道他另有下文。
当然我没有大烟袋傻,大烟袋还在旁边抽烟,愣是坐得稳稳的。
我踢了脚大烟袋的屁股,将他推出去,“我看大烟袋能说会道,组织上就决定派他出去。”
“他?”胖子的眼神非常嫌弃,刺激得大烟袋头发竖起。
“半个人,有啥用。”胖子说得毫不避讳。
大烟袋怒了,他自认为自己是能发挥光和热的,“两位爷,咱们好歹是刀山火海闯出来的铁交情,能别这么损人的么?还有外人在,咱们得团结一致。”
“团结个啥,那是小同志的未婚妻。要说亲生骨肉就是不一样,长大成人不仅包分配,还包媳妇,看得胖爷都嫉妒。”
我咧了咧牙,很想踹死胖子。
回过脸,发现这话茬是大烟袋引出来的。胖子了解大烟袋,大烟袋又何尝不了解他,大烟袋知道胖子的秉性,才故意用话吸引胖子,以此转移话题。
胖子回过味,立马将枪口调转朝大烟袋:“老小子,组织决定,你去上门采访!”
“千万别。”大烟袋见光死,非常不愿意的说。
我是懒得动,虽然咱们现在算正规军,然而倒斗这种事向来不传六耳,是怎么隐秘怎么来。自古大张旗鼓倒斗的,几乎都捞不着好。
在哪行混,就得遵守祖宗定的规矩,否则绝无好下场。
“不行,千万不行。”大烟袋继续反对,不过我们三人都决定投大烟袋,谁叫他刚才嘴欠。
“我是真的不行,怕坏了组织的大事。毕竟我的身份,你们知道的,都私底下叫我老奸商。”大烟袋心里清楚,纷纷抖出来。
“你莫非不是?”胖子带着正义的审判。
“我当然是。正因为我是,那些买主卖主认识我,这些搞文物研究的也知道我。我要是过去被他认出来,不得将我乱棍打出?”
我还真是头一次发现,大烟袋这种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名字几乎臭大街。
“这嘛,这个胖爷有点犯嘀咕了。”胖子托着双下巴,很深思的说。
大烟袋不和官家打交道,甚至不和任何吃过皇粮的人相交甚密,胖子是例外。他不愿意去可以理解,于是胖子眼睛滴溜溜的转,便又看向我。
我也不愿意去,便推举娘娘腔,说这人整天碍事,不如派任务将他弄走。
“那不行,咱们根正苗红,是正宗的科学研究,你心虚个啥。要叫娘娘腔去,三棍子打不出个屁,别人还以为咱们是从泰国回来的。”
胖子数落娘娘腔的缺点,倒是看我,浑身都是闪光点。
我心里警醒,这时候,娘娘腔从外面将门踹开,满脸不善的盯着胖子。胖子倒是不怕,旁若无人的继续侃侃而谈。
话里话外,无疑是要我去,我是千个万个不愿意。
“凭什么?”我问,怎么看,我都像个初出茅庐的小嫩肉,完全没有社会经验。
“就因为你看着像文化人啊,胖爷自己承认身上有匪气,大烟袋又是挂了名的老奸商。要叫别人认出来,千刀万剐都是好的。”
胖子现在非常褒扬我,也不知有几分真心。
“再看看小同志你,浑身都是书卷气,明显和那些知识分子有共同语言。再说你还是学考古毕业的,怎么着都有些渊源,非你莫属。”
“我看合适。”娘娘腔说。
大烟袋见两个人都发了话,索性不多言,继续抽烟。
我看推脱不了,也是,我身边都是群歪瓜裂枣,就我生得唇红齿白。这样想,就有些安慰,只好同意。
“我陪你一起去吧。”苏衡说道。
“这样也好,红花会那帮人也到了商丘,地界未必太平。小同志你文不成武不就,还是带个高手去。”胖子说。
我恨不得弄死胖子,质问道:“你刚才还夸我优秀,怎么转眼就变成文不成武不就?”
“咳咳,胖爷什么都没说。”
夜长梦多,我吃了饭就和苏衡出了门。胖子说要低调,弄个破车还爆胎,我只能蹭当地的旅游车到了公交站,再打出租车进入城区。
距离朱老先生的家不远,我还特意整理了衣服,看上去怎么都是个文化人,都是干净的气质。傍晚,趁着天色未暗,我扣响一扇防盗大门。
等到门栓咔咔几声锈蚀的转动后,大门打开,一位慈眉善目的老人给我开了门。对方很有文化气,这种气质非常朴实,不同于陈思文和区四光是有功利的。
从对方身上的气质来看,他就是研究层最普通的学究,但又是最肯专研的那种。我不敢大意,连忙鞠躬问好,并说明来意。
对方倒是好说话,将我请了进去,坐在柔软的棕皮沙发上说话。
“当年考察燧皇陵嘛,我们有七个人。物资匮乏,很多得不到补充,那些文物也没得到妥善保管,很多都在泥沙里被泡烂腐蚀。”
老先生事无巨细的给我介绍,我则构想当时发掘燧皇陵的现场。
燧皇陵在北宋时就被黄河淹没,黄河十斗河水,七斗都是泥沙。
所以等到黄河水退,大量的泥沙依旧严严实实的盖在燧皇陵上,这也是当地县志之后几百年几乎没有记载燧皇陵的原因。
“我听说出土了几块碑文?”我问。
“好像是有,上面的文字很古怪,我推测甚至比甲骨文还要古老。当时发掘了三块石碑,距今至少有两三千年的历史,其文字问遍省内也没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