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童书企鹅青少年文学经典系列(套装共10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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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汤姆·索亚历险记(7)

这男孩儿脸红了,看起来好像是因为传遍了整个教室的窃窃私语和嘲笑声,但实际上,这其中更大的原因是他对那位不知姓名的偶像的崇拜和敬畏,以及今天在他极大的幸运中心里隐藏的绝对的快乐。他在那个松木板凳的一头坐下,那女孩儿扬扬头,离开他远一点儿。教室里同学们相互推搡,眨巴着眼睛交头接耳,可是,汤姆安安静静地端坐着,胳臂放在前面那张低矮的长书桌上,好像在认真读书。渐渐地,大家的注意力离开了他,教室里习惯的嗡嗡的读书声又响起在单调的空气中。不久,这男孩儿开始偷偷地用眼睛瞟那个女孩儿。她看出来了,就对他“撇撇嘴”,转过头去背对着他有一分钟。当她好奇地又转过脸来时,一只桃子摆在了她的面前。她一把推开。汤姆又轻轻地放回去;她再一把推开,但是少了一些反感。汤姆耐心地又把它放回到原来的位置,于是她就让它在那儿放着了。汤姆在他的小石板上写:“请收下——我还有。”那女孩儿瞟了一眼那几个字,但是没有做任何表示。现在,这孩子开始在石板上画画儿,还用左手挡住他画的东西。过了一会儿,女孩儿不再理会他了,可是她那常人的好奇心开始表现出来了,做了一些几乎觉察不到的暗示。男孩儿一直不停地画着,故意不予理会。女孩儿假装有意无意的样子很想看一看,可是男孩儿还是不动声色,好像他毫无察觉。终于她屈服了,犹豫着低声说:“叫我看看吧。”

汤姆把一幅灰蒙蒙的漫画露出来一部分,画的是一所两头有山墙的房子,烟囱里升起一股歪歪扭扭的烟。接着那女孩儿开始全神贯注地看着画,她忘了周围的一切。画完成之后,她凝视了一会儿,然后轻声说:“很好——再画上一个人。”

这位艺术家就在画上的院子里加了一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架起重机,抬腿就能跨过那座房子。但女孩儿并不苛求,她对那怪物表示满意,又轻声说:“这个人画得漂亮——现在把我画成走过来的样子。”

汤姆画了个沙漏[14],又添上一轮圆月和稻草似的四肢,还给张开的手指配备了一把古怪的大扇子。女孩儿说:“这可太好了——我希望我也能画。”

“这容易,”汤姆小声说,“我可以教你。”

“噢,是吗?什么时候?”

“中午。你回家吃饭吗?”

“你要是在这儿,我就不回去。”

“好——一言为定。你叫什么名字?”

“贝奇·萨切尔。你呢?噢,我知道了。叫托马斯·索亚。”

“那是他们揍我的时候才叫的名字。我好的时候叫汤姆。你就叫我汤姆,好吗?”

“好的。”

现在,汤姆又开始在石板上写字,还用手挡着不让那女孩儿看。可是她这次不害羞了。她求汤姆给她看。汤姆说:“噢,没什么。”

“不,你写了。”

“真的没什么,你不会想看的。”

“是的,我想看,我确实想看。请让我看看。”

“你会告诉别人。”

“不,我不会——我保证保证再保证不会告诉别人。”

“你绝对不会告诉任何人吗?一辈子都不会吗?”

“对,不管是谁,我永远不说。现在让我看看。”

“噢,你不会想看的!”

“既然你这么对我,我非看不可。”她把她的小手放在他手上,两人争执了一会儿,汤姆假装急切抵抗,可还是让他的手一点儿一点儿地滑开,露出了这几个字:“我爱你。”

“噢,你这个坏蛋!”她使劲打了一下他的手,可是她的脸红了,而且看起来还很高兴。

正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这男孩儿觉得他的耳朵被人慢慢地却是狠命地揪住了,紧接着被稳稳地提了起来。就这样他被人揪着耳朵牵到教室的另一边,被安顿在了他自己的座位上,全班的同学都咯咯笑着,好像噼里啪啦在向他开火。然后老师在他身旁非常可怕地站了一会儿,终于一声不响地回到了他的宝座上。虽然汤姆的耳朵火辣辣地痛,可他的心里却是甜滋滋的。

随着课堂里渐渐安静下来,汤姆老老实实地想努力学习了,可是他内心的激动却如波涛汹涌。轮到阅读课时,他念得一塌糊涂;后来的地理课上,他把湖当成山,山当成河,大河的水流进了大陆,一直错到创世前的混沌状态又重新出现[15];再后来是拼写课,他在一系列连小孩儿都能拼对的词上“碰了钉子”,结果得了个倒数第一,交出了他神气活现地戴了好几个月的奖章。

7 爱的挫折

汤姆越是想把注意力集中在书本上,脑子里就越是胡思乱想。所以,最后他叹了口气,打了个哈欠,干脆就放弃了读书的念头。在他看来,好像中午下课的时候永远也不会到来了。周围的空气死一般寂静,一丝气息的颤动都没有,这是叫人犯困的季节里最令人犯困的时候。二十五个正在用功的小学生那令人昏昏欲睡的读书声像蜜蜂的嗡嗡声一样,有安抚人心灵使之宁静的魔力。在外边炎热的阳光下,卡迪夫山柔和青翠的山腰挺立在一层微微闪烁、热气蒸腾的薄雾中,深远的天空给它染上了一抹淡淡的紫色。几只小鸟伸展着懒洋洋的翅膀在高空中飞翔,地面上只有几头打盹儿的奶牛。

汤姆的心灵渴望自由,不然就必须找点儿有意思的事情来打发这无聊的时光。他的手摸摸索索伸进了口袋,脸上突然发出了感激的光芒,好像做祷告时一样,虽然他自己还不觉得。然后,他悄悄地把那个雷管盒子掏了出来。他把那虱子拿出来,放在平整的长条书桌上。那个小东西此时大概兴奋得发出了感激的光芒,可是它高兴得太早了。因为当它感恩戴德地想要爬开时,汤姆用别针把它拨过头来,让它改变了方向。

汤姆的知心朋友和他邻座,正和汤姆一样受着苦闷的煎熬,这么一来,他对这个玩意儿立刻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对汤姆也十分感激。这位知心朋友是乔·哈波。这两个男孩儿从星期一到星期五是铁哥们儿,到星期六就是交战的对手。乔从他的翻领上取下一根别针,也开始上阵拨弄这个小囚徒。两个人对这个游戏的兴趣每时每刻地在增长。汤姆说这样玩等于是他们都在妨碍对方,到头来谁也不能尽兴。于是,他把乔的石板放在书桌上,并且在中间从上到下画了一道线。

“好了,”他说,“只要它过线到了你那一边,你随便逗它玩,我不动它;但是只要你让它爬到我这一边,只要我能管住不让它爬过去,你就不能动它。”

“行啊,来吧——让它开始爬吧。”

虱子很快逃离了汤姆这一边,越过了分界线。乔拨弄它一会儿,然后它又逃跑,爬到了汤姆这边来。这种爬来爬去的换防很勤。当一个孩子全神贯注地折磨虱子的时候,另一个也怀着同样强烈的兴趣在一旁观战,两个脑袋抵在一起,挤在石板上,两颗心灵对其他的一切都置若罔闻。后来运气好像定下来,留在了乔那一边。那只虱子试试这边,碰碰那边,再爬到另一边,也像两个孩子一样激动又着急。但是一次又一次,当它好像胜券在握时,可以这么说吧,汤姆的手指正要拨弄它时,乔的别针就会灵巧地叫它掉回头,又留在这边。最后汤姆忍无可忍了,这诱惑实在太大了。于是他伸出手去,用别针帮了那虱子一把。乔当时就恼了,他说:“汤姆,你别碰它。”

“我只是想稍微动它一下,乔。”

“不,伙计,这不公平,你别动它。”

“该死,我又不会总是动它。”

“一点儿都别动它,我警告你!”

“我不听!”

“你必须听——它在我这边。”

“听着,乔·哈波,这虱子是谁的呀?”

“我不管它是谁的——它在我这边,你就不能碰它。”

“哼,我非碰它不可。它是我的虱子,我爱怎么着它就怎么着,你敢把我怎么样!”

汤姆的肩膀上狠狠地挨了一顿打,乔也照样挨了揍,有两分钟的时间,两人的上衣都尘土飞扬,全班同学看得很开心。两个孩子玩得都太投入了,他们始终没有觉察到,在这之前,当老师蹑手蹑脚走进教室,站在他们俩身边时,教室里早已鸦雀无声了。老师默不作声地看着他们热闹了好一会儿,才给他们添了点儿花样。中午放学的时候,汤姆飞奔到贝奇·萨切尔身边,凑近她的耳朵悄声说:“戴上你的帽子假装要回家,走到那个拐角时,离开其他人溜走,拐进小胡同再走回来。我走另一条路,同样会把他们甩开后回来。”

于是其中一个跟着一群小学生走了,另一个跟着另一群同学离开学校。不一会儿,两人在胡同尽头相遇,当他们到达学校时,那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了。然后他们坐在一起,把一个石板放在面前,汤姆给了贝奇一支笔,握住她的手,教她画,于是又创作了一所令人震惊的房子。当对艺术的兴趣渐渐衰退时,两人开始谈话。汤姆沉浸在幸福之中。他说:“你喜欢老鼠吗?”

“不,我讨厌老鼠!”

“啊,我也讨厌——活老鼠。不过我说的是死老鼠,能拿绳子拴着,在头上转着玩。”

“不,不管怎么说,我反正是不喜欢老鼠,我真正喜欢的是口香糖!”

“噢,我也是!现在我要是有就好啦!”

“是吗?我有一点儿。我让你嚼会儿,不过你必须还给我。”

这好说,于是他们轮流嚼着口香糖,心满意足地坐在椅子上晃荡着双腿。

“你看过马戏吗?”汤姆问。

“看过,如果我表现好的话,我爸爸说不定什么时候还会带我去看的。”

“我看过三四回马戏表演——看过很多回。教堂和马戏班一比,简直什么都不是。马戏从头到尾都有东西可看。长大了我要去马戏团里当个小丑。”

“噢,是吗!那可太好了。他们那么可爱,浑身都是花点。”

“是啊,一点儿不错。他们挣钱可多了——差不多每天都挣一块钱,本·罗杰斯说的。喂,贝奇,你订过婚吗?”

“什么意思?”

“哦,订婚就是为了要结婚。”

“没有过。”

“你愿意吗?”

“我想我愿意。我不知道。订婚什么样?”

“什么样?哦,它什么样也不像。你只需要对一个男孩儿说,你除了他谁都不要,永远永远直到永远,然后你就亲嘴,这就完了。谁都会做。”

“亲嘴?为什么要亲嘴呢?”

“为什么,你知道,是因为——哦,他们都是这么做的。”

“每个人都这样吗?”

“哦,是的,每一个恋爱的人。你还记得我在石板上写的是什么吗?”

“哦——记得。”

“是什么?”

“我不告诉你。”

“要我告诉你吗?”

“哦——是的——但是得换个时间。”

“不,就现在。”

“不,现在不行——明天吧。”

“噢,不,就现在,求你了,贝奇。我小声说,我会很轻很轻地小声说。”

贝奇犹豫着,汤姆把沉默当成了默许,就伸手搂住她的腰,把他的嘴贴近她的耳朵,无比轻柔地说了那句话。然后他又加了一句:“现在你小声说给我听——就和我刚才一模一样。”

她反抗了一会儿,然后说:“你把脸转过去,那样就看不见我了,然后我才说。但是你永远不许告诉任何人——行吗,汤姆?你不会的——是吗?”

“是的,我一定一定不会的。好了,贝奇。”

他把脸转开。她怯怯地弯下腰,直到她的气息吹动了汤姆的鬈发,她才悄悄地说了一句:“我——爱——你!”

随后她一下子就跳开了,绕着书桌和凳子跑啊跑啊。汤姆在后面追她,一直到最后躲到了一个屋角里,用她的小白围裙遮住脸。汤姆抱住了她的脖子,恳求道:“好啦,贝奇,都要做完了——就差亲嘴了。你不用害怕——那根本没什么。来吧,贝奇。”

他使劲拉着她的裙子和双手。

慢慢地她屈服了,双手垂了下来,她挣扎得满脸通红,这时抬起来表示顺从。汤姆亲了亲她那红润的嘴唇,说道:“现在都做完了,贝奇。从此以后直到永远,你知道,你除了我再也不能爱任何人,你除了我再也不能嫁任何人,不能不能永远都不能,你愿意吗?”

“愿意,我除了你再不爱任何人,汤姆,我除了你再不嫁任何人,你也是除了我不许娶任何人。”

“当然,一定!这都包括在内。还有就是以后来上学,或是回家的时候,要是没人看着,你就得和我一块儿走——在晚会上做伴儿,要你挑我,我挑你,因为订了婚的人都是这么做的。”

“这可真有意思。我以前从没听说过。”

“啊,这确实好玩!我跟艾米·劳伦斯——”

那双大眼睛告诉汤姆,他说错了,于是他停住嘴,有些慌张。

“噢,汤姆!这么说我不是第一个和你订过婚的人!”

女孩儿开始哭了。汤姆说:“噢,别哭,贝奇。我已经不再喜欢她了。”

“不,你喜欢,汤姆——我知道你喜欢。”

汤姆想伸出胳膊去搂她的脖子,但是她把他推开了,她把脸冲着墙,继续哭下去。汤姆又试了一次,嘴里说着安慰的话,可是又被拒绝了。后来他的自尊心上来了,他迈开大步,走到了外面。他站了一会儿,站立不安,心里很不舒服,眼睛时不时地瞥一眼门口,希望她觉得后悔了就会过来找他。可是她没有。后来他觉得糟糕透了,害怕真是自己错了。他的心里进行着激烈的斗争,现在要不要去求饶,终于他还是鼓足勇气走了进去。她还站在教室后面那个墙角里,呜呜咽咽地哭,脸还对着墙。汤姆的心抽紧了,他走到她身边,站了一会儿,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做。后来他开口了,语气犹豫不决:“贝奇,我——我除了你谁都不喜欢。”

没有回答——只有哭泣声。

“贝奇?”汤姆哀求着,“贝奇,你说句话好吗?”

还是哭泣。

汤姆掏出来他最重要的宝贝,一个壁炉架顶上的铜把手,一边伸到她眼前晃着,好让她看清楚,一边说道:“求求你,贝奇,你收下它好吗?”

她伸手把它打落在地。然后汤姆大步走出教室,越过山梁,走得很远很远,那天再也没有回来上学。不久,贝奇就开始担心了。她跑到门口,连他的人影都看不见。她绕着操场飞奔,他也不在那里。后来她喊道:“汤姆!回来,汤姆!”

她仔细听着,可是没有回答。她身旁没有同伴,陪伴她的只有沉默和孤独。于是她坐下来又接着哭,边哭边责怪自己。这个时候,小学生们又开始到学校来了,她只得强忍着隐藏起自己的悲伤,平静下来她那颗破碎的心,犹如背着一个受难的十字架,苦苦熬过那个漫长的、枯燥得叫人痛心的下午。周围的同学在她眼里都形同陌路,没有一个人能听她倾诉郁积在心中的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