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二号——十字底下。那个地方不行——太容易被人想到了。”
“好吧。天也黑了,咱们可以动身了。”
印江·乔站起来,从一个窗口走到另一个窗口,小心地朝外窥探。过了一会儿,他说:“谁会把这些工具带到这里来呢?你想他们会不会在楼上?”
两个孩子吓得连气都喘不上来了。印江·乔把他的刀子抓在手中,停了一会儿,犹豫不决,然后转身朝楼梯走来。两个孩子想到了壁橱,可是他们一点儿力气都没有。脚步声吱吱嘎嘎顺着楼梯作响——这种无法忍受的紧迫局面唤醒了孩子们已经沉下去的决心——他们正要跳起来冲向壁橱,就在这时,传来一声朽木断裂的声音,印江·乔摔落在地,跌倒在那堆烂楼梯当中。他骂骂咧咧地从地上爬起来,他的同伴说:“喂,上去管什么用?要是有人,他们在上面待着的话,就让他们待在上面吧——谁会在乎?这会儿,要是他们想跳下来,找麻烦,谁反对?再过十五分钟天就黑了——他们要想跟踪我们,就让他们跟吧,我愿意。依我看,不管是谁把那些工具扔在这里,一看见我们,就会以为是遇到妖魔鬼怪了。我敢肯定他们还在玩命跑呢。”
乔嘟囔了一会儿,然后他同意了他朋友的意见,趁着天色还看得见,应该赶快利用时间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不久,他们就带上他们的财宝箱,在越来越浓重的夜色中溜出屋子,朝河边走去。
汤姆和哈克站起身,虽然全身虚弱,可还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他们透过木板的缝隙看着那两个人的背影。跟踪上去?他们可不敢。能够跳下楼,没摔断脖子,而且能翻过山梁,回到家,他们就心满意足了。他们的话都不多,只是一个劲儿地责备自己——恨自己运气太差,竟然把镐和铁锨带到了这里。否则,印江·乔绝对不会起疑心。他会把他自己的银币和那些金币都埋在那里,等到他“报仇”完了再来取。到那时,他可就倒了霉了,他会发现埋好的钱不见了。竟然会把工具带到这里,真是倒霉透顶,倒霉透顶!
他们下决心要时刻警惕,要是那个西班牙人真的来到镇上,寻找机会报仇,他们就跟踪他到“二号”地点去,不管是在什么地方。接着,一个可怕的念头闪现在汤姆的脑子里:“报仇?他说的要是我们怎么办,哈克!”
“噢,别说啦!”哈克差点儿晕过去。
他们仔细讨论了一遍。当他们到了镇上时,才一致认为,他也可能是指别的什么人——顶多他指的也许只是汤姆一个人,因为只有汤姆出庭做证过。
对汤姆来说,孤零零一个人身陷困境,心里真是不好受,真是不好受啊!他想,要是能有个伴,那就好多了。
27 打破疑团
那天晚上,白天的冒险经历百般折磨着汤姆的睡梦。有四次他的手都摸到了那大堆的财宝,可是每次他都落得个两手空空。他一次次从睡梦中惊醒,回到倒霉透顶的残酷现实中来。第二天清晨,当他躺在床上回想那段惊心动魄的历险时,他注意到它们莫名其妙地变得朦胧而遥远,不知怎么的,就好像是发生在另一个世界里,或者是发生在很久很久以前。接着他又想到,那段险象环生的历险本身肯定是个梦!有一个很充分的理由说明他这样想是有道理的——那就是,他看到的金币数量太多了,不可能是真的。以前,他连五十块钱都没有见过,他和所有和他这个年龄和身份相仿的孩子一样,认为所谓的“成百”或“上千”的钱都只不过是一种想象出来的夸口的说法而已,实际上,世界上并不存在这么大数目的钱。他一刻也不曾想到,像一百块这么大数目的真钱能够归一个人所有。如果分析一下汤姆脑子里关于宝藏的概念,就会发现那只不过是一把小铜子,再加一大把模糊不清、美妙无比却无从把握的银元而已。
经过反复思索,他的历险慢慢变得越来越清晰明了了,于是他觉得自己开始倾向于这种印象,那些历险归根结底也许并不是一个梦。这种疑惑必须解开。于是他匆匆忙忙吃了早饭,出去找哈克。
哈克正坐在一条平底船的船舷边上,无精打采地在水里晃荡着双脚,神情非常沮丧。汤姆决定让哈克先提起这个话题,如果他不说,那么就证明那次历险只是一个梦。
“你好,哈克!”
“你也好吧。”
沉默了一会儿。
“汤姆,要是我们把那该死的工具留在死树那边,我们就得到那笔钱了。唉,你说这有多倒霉!”
“原来不是梦,不是梦呀!不知怎么的,我差不多希望它是一个梦。我要不是这么想的就是小狗,哈克。”
“什么不是梦?”
“嘿,昨天那件事,我总觉得那是一个梦。”
“梦!要是那楼梯没有塌掉,你就知道那是个什么梦了!我是做了一夜梦,梦见那个戴眼罩的西班牙魔鬼一直要来抓我——这该死的东西!”
“噢,别该死了。找到他!把钱追出来!”
“汤姆,我们找不到他的。一个人只有一次机会碰着那么一大笔钱,可那个机会给丢了。不管怎么说,要是再看见他,我会吓得哆嗦的。”
“哦,我也是。可是不管怎么说,我还是想再看见他,跟踪他——找到他的二号。”
“二号——是啊,是这么说的,我还一直想着呢。可是我实在琢磨不出什么来,你怎么想的?”
“我也想不出来,这太深奥了。喂,哈克——也许这是一间房子的号码!”
“对呀!不,汤姆,不对。要是的话,也不在这个巴掌大的小镇上。因为这里的房子根本就没有号。”
“哦,是的,我再想想。有了——是个房间号——在客栈里,明白啦!”
“噢,原来是这种鬼把戏!镇上总共才两家客栈,我们很快就能查出来。”
“你待在这里别动,哈克。等我回来。”
汤姆马上离开了,他不愿意在公共场合和哈克在一起。他去了半个小时。他发现在那个最好的客栈里,二号房间长时间住着一位年轻律师,现在还住着。在那个稍差一点儿的客栈里,二号房间是个谜。据客栈老板的小儿子说,房间整天锁着,除了晚上,他从来没有看见有人进出。他不知道这种状态究竟是什么原因,有时候有一点儿好奇,可是也没怎么当回事,充其量就用这个房间“闹鬼”这种想法来解释这个秘密。他还注意到前一天晚上房间里有灯光。
“这就是我发现的情况,哈克。我看这就是我们要找的二号。”
“我看也是,汤姆。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让我想想。”
汤姆想了很长时间。然后他说:“我来告诉你,那个二号房间的后门通向客栈和那家破烂的旧砖厂之间的小巷子。你现在去把所有能搞到的房门钥匙都拿来,我去把姨妈的钥匙也悄悄地拿来,一等到哪天没有星光,我们就去那里,拿钥匙试一试。还有,注意提防印江·乔,因为他说他要溜到镇上再找机会报仇。你要是看见他,就跟踪他;他要是不去那个二号,就说明那不是我们要找的地方。”
“天哪,我可不愿意自己跟踪他!”
“哎呀,那肯定是在夜里。他可能根本就看不见你——就是他看见了,恐怕他根本也起不了什么疑心。”
“喔,要是夜里很黑,我想我会盯住他。我不知道——我说不准,我尽量试试吧。”
“我跟你打赌,要是天黑的话,我肯定会跟踪他的,哈克!哎,他可能发现他没有办法报仇,拿上那笔钱马上就走掉了。”
“有道理,汤姆,有道理。我来跟踪他。我会这么干的,老天做证!”
“这才像话!可别到了时候腿发软,哈克,反正我肯定不会的。”
28 哈克放哨侦察二号
那天晚上,汤姆和哈克做好了冒险的准备。他们在那家客栈附近一直晃悠到晚上九点以后,一个人在远处观察那条小巷子,另一个监视着客栈的门。没有人进出那条小巷,从客栈门口进出的人也没有一个像西班牙人。这个晚上看来是个晴朗的月夜,于是汤姆就先回家了。他们约定一旦发现天色黑得可以行动时,哈克就过来学猫叫。听到猫叫,汤姆就从家里溜出来试钥匙。但是夜色一直很晴朗,在大约十二点的时候,哈克结束瞭望,钻到一只空糖桶里睡觉去了。
星期二,孩子们的运气依然很差。星期三也是。但是星期四晚上好像好一些。汤姆看准机会,提了姨妈的旧铁皮提灯溜了出来,还用一条大毛巾把灯裹上。他把灯藏在哈克的空糖桶里,就开始瞭望。午夜前一个小时,客栈关了门,那里的灯(四周唯一的亮光)也熄灭了。还是没有西班牙人出现,也没有人进出小巷,四周平安无事。一切都笼罩在漆黑的夜色中,除了远处偶尔传来的闷雷声,真是万籁俱寂。
汤姆取出灯,在糖桶里把它点亮,又用毛巾紧紧裹住,两个冒险家在黑暗中蹑手蹑脚朝客栈摸去。哈克站着放哨,汤姆摸索着进了小巷。接着是一段长时间焦躁不安的等待,急得哈克心头就像压了一座大山一样。他开始盼望能看到提灯闪出一道光——虽然那可能会吓着他,可是至少也能告诉他汤姆还活着。
汤姆离开好像有好几个钟头了。他肯定是晕倒了,也许是死了,也许他由于过于害怕或是激动,心脏爆炸了。哈克忐忑不安,无意中发现自己离那条小巷越来越近了,他担心着各种各样可怕的事情,时刻准备着有什么灾难临头,把他吓得气都快断了。其实他也没有多少气好断了,因为他似乎只能够一丝一丝地往里吸气了,他的心脏要是一直这么狂跳不止,很快就会衰竭得没有一丝气力了。突然间,有一道灯光闪过,汤姆飞奔过来。“快跑!”他嘴里喊着,“快,赶快逃命!”
他用不着重复这句话,说一遍就够了。还没等汤姆说第二遍,哈克已经以每小时三四十英里的速度狂奔起来。两个孩子一口气跑到村尽头一个废弃了的屠宰场小棚子里。他们刚钻进棚子,就只见狂风怒号,大雨倾盆而下。汤姆刚一缓过气来就说:“哈克,吓死我啦!我试了两把钥匙,我尽量轻手轻脚的,可听起来还是嘎吱嘎吱响得要命,我几乎都不敢出气了,我太害怕了。钥匙在锁眼儿里怎么也转不动。咳,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抓住门把手,那门自己就开啦!根本就没锁!我钻进去,扯下毛巾,哎呀,我的天哪!”
“什么——你看见什么了,汤姆?”
“哈克,我差点儿踩着印江·乔的手!”
“不会吧!”
“真的。他就躺在那里,在地板上睡得死死的,还戴着眼罩,胳臂朝两边伸着。”
“天哪,你怎么办?他醒了吗?”
“没有,动都没动。我猜他是喝醉了。我抓起毛巾,拔腿就跑!”
“换了我肯定不会想起那条毛巾!”
“可是,我一定会。要是丢了,我姨妈准会把我收拾得够呛。”
“喂,汤姆,你看见那个箱子没有?”
“哈克,我根本顾不上四下看。我没有看见箱子,也没看见那个十字。除了地板上印江·乔身边的一个酒瓶和铁杯子,我什么也没看见!哦,我看见房间里有两只酒桶和许多酒瓶。现在你肯定明白那间所谓闹鬼的客房是怎么回事了吧!”
“怎么回事?”
“唉,它闹的是酒鬼呀!可能所有禁酒的客栈里都有这么一间闹鬼屋,你说是不是,哈克?”
“哦,我看兴许是这样。谁会想到这种事?不过我说汤姆,现在正是去拿那个箱子的大好机会,反正印江·乔已经喝醉了。”
“说得不错!你去试试!”
哈克打了个冷战。
“哦,不行——我看不行。”
“我看也不行,哈克。只有一只酒瓶在印江·乔身边是不够的。要是有三只酒瓶,他才算喝醉了,那样我就敢去试试了。”
两个人停下来想了很长时间,汤姆说:“喂,哈克,这种事我们别再试了,等到印江·乔不在屋里的时候再说吧。这太吓人了。只要我们每天晚上都留神看着,迟早我们会看到他不在房里,到那时候我们抓起箱子就跑,要跑得比闪电还快。”
“好,我同意。我会守上一整夜。每天晚上我都守着,只要你来做剩下的事就行了。”
“可以,我干。你要做的事就是从胡珀街上跑过来学几声猫叫——要是我睡着了你就往窗户上扔小石子,那样准能把我叫醒。”
“同意,就这么着!”
“好了,哈克,雨停了,我要回家了。再有几个小时天就亮了。这段时间你再回去看看,行吗?”
“我说过我做,汤姆,我准去做。我每天晚上都去那间客栈守着,守一年都行。白天我整天睡觉,晚上我守通宵。”
“那好。现在你在哪儿睡觉?”
“在本·罗杰斯家的干草棚里。他让我在那里睡,他爸爸的那个黑奴杰克叔叔也让我去。每次杰克叔叔叫我帮他提水,我都帮着提。不管什么时候我问他要点儿吃的,只要他能省下来,都会给我。那黑人的心眼儿可好啦,汤姆。他喜欢我,因为我从来不装出高他一等的架子,有时候我干脆坐下来和他一起吃饭。不过这种事你可别告诉别人。一个人要是饿极了,他就会做出平常不想做的事。”
“好吧,哈克,要是白天我不需要你,我就让你好好睡,我不会过来打扰。夜里只要你发现有情况,你可千万要过来学猫叫把我叫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