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卞祯的视野里,阙族船队中的巨型舰船都是旋转着的船体;卞祯依此判断,阙族的科学技术仍未发展出能控制引力场的理论和技术,所以此时的阙族舰船仍是以船体旋转产生离心力来模拟重力。
但是这些巨船的舰首部位却是独立于整个舰体的旋转之外,并不进行旋转。卞祯推测因为船首是控制全船各项运作的部位,空间也不大,若随整舰一起旋转,狭小旋转空间将使舰员头晕目眩无法工作。
在舰队的最前方,距离卞祯最近的寻常尺寸舰船倒是没有自转,判断是为整个舰队护航的军事战舰。卞祯估计这些战舰在他的单兵装甲面前也就同纸糊一般,科技的断层使这两种文明的对抗能力也如天壤之别。
驰雷号是整个阙族舰船编队中的首舰,也是阙族最前方第8舰队的旗舰。
此时驰雷号的雷达员正被前方一个高速飞来的物体惊得目瞪口呆,身后的长官连叫他数声,他也未能反应过来,啪的一巴掌打在他后脑上,他才听到舰长的指令:“立即放大光学影像!”
雷达员不敢怠慢,连续操作面前的仪表台,将不明物的影像在屏幕上放大出来。其实他早先已经放大了这个不明物的影像进行观察,但是因看到此物细部时过于震惊,竟忘了将影像传送到屏幕上。
那是一具黝黑巨大的人形机械物,外体明显的由金属或是合金物质覆盖,不明物体有头和四肢结构,正以极高的速度向着舰队冲过来,而且明显速度越来越快。
一名舰员在旁边苍白着脸自言自语道:“这玩意是什么?”
后方的舰长却说道:“立即报告不明物的数据!”
雷达员快速回答:“不明物类似外覆装甲生物体,为单独个体,具有类似肢体和头的构造,高约280噚,宽约110噚,正以每瞬700哩的高速向我舰队移动,两天半后将进入我舰队攻击范围。”
舰长沉吟望着屏幕上的巨大影像,这是一个典型的文明造物,但是却明显不像能进行长途星际飞行的飞行器,倒像是一个穿戴着铠甲的生物体。
而且这个物体的飞行速度也并不比阙族的飞船快,这种速度根本不适于进行恒星际飞行。舰队现在所处的方位距离最近的恒星也有五光年多远,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这个物体是来与己方进行接触的。
想到这一点,舰长的面色更加凝重,阙族舰队离开母星八百多年,还是第一次与星际文明进行接触。
“舰长,委员会主席的通讯正接进来。”旁边一名舰员轻声说道,舰长哦了一声,说道:“接入。”
舰长右侧弹出一面光幕,光幕上正是舰队委员会主席,整个阙族最高元首的影像:“冀蒙舰队长,可探明了不明物体的性质?”
冀蒙蹙额想了片刻,恭敬的回答:“我认为这是一个行星系内层飞行器,大小与我方游击舰相当,属性尚不明,拟派遣驱逐舰与游击舰编队进行先期接触,请主席下指示。”
委员会主席转头与旁边未出现影像的官员交流两句,说道:“就如冀舰长所拟,以小型编队先接触。”
两艘驱逐舰与六艘游击舰的小型舰队迅速脱离主队,向那不明物迎上去。令他们惊异的是,不明物也开始迅速减速,虽不见那飞行物有反向推进器,但仍是明显迅速的降低着速度,难道是这个文明已经不用推进器进行空间飞行了?
约两天之后,小型舰队已是与不明物近在咫尺,不明物的速度也降到了与舰队同向静止。
卞祯见一个小型舰队迎上来,自然的减速等待与对方的接触,双方在相距数十里的距离都停了下来,卞祯接受到对方舰队发送来的一组数据。
数据的量不大,装甲生化体内的主机可以解析出有图像声音和一些应该是文字的内容,卞祯猜想这可能是一个语言信息包,可供对方解析出语言系统进行交流,遗憾的是单兵装甲内却没有进行语言解析的软件工具,面对对方试图交流的努力,卞祯也无能为力。
卞祯想了想,从后腰装甲槽上取下尅斯拉枪双手捧着,让对方看清了,然后缓缓平推了出去。
驰雷号的舰首内,有舰队委员会临时派来的语言学家、军械专家、心理学家,同驰雷舰的舰员一起静静的看着显示屏上的影像。
舰长冀蒙疑惑的问道:“这个动作是什么意思?”
众多专家都没作声,半晌一名军械专家才道:“这个飘过来的物品或许是他随身的武器,对方可能在表示他不带敌意。”
一艘游击舰靠过去,以舰外机械臂将那物品抓住,却又不敢进一步乱作动作。驰雷舰内的两个心理学家互相交谈了几句,又向舰长咨询了几个问题,其中一名学者说道:“我看这个飞行器不是星际文明派来与我们接触的使者。”
冀蒙疑惑的转头望向他,说道:“不是使者?那难道是来对我们发布警告吗,这里可是银河系的深空,不在任何一个行星系的空域。”
心理学家摇了摇头,说道:“这个不明物有可能是身着装甲的巨型生物,也可能是仿生科学制造出的机械物。但是不管怎样,这个物体能进行跨恒星飞行的可能性不大,鉴于在数光年的范围内都没发现宇宙文明的大型舰船,我们猜想这个飞行器有可能是由于某种原因漂流在银河深处,其动力无法回到其所生存的文明星系,正好遇上我们的舰队,这个举动是向我方求救。”
冀蒙震惊的望着他,阙族文明在银河中第一次遇到星际文明,却是落难的逃生装置?
经过向舰队委员会请示,冀蒙指令负责与对方接触的驱逐僚舰开启救生艇库,移出该库救生艇,让不明物进入艇库再行下一步接触。
不多时,卞祯看见对方一艘中型舰船的侧舷开启了一个舱门,舱门内光线明亮雪白,十多艘小艇从舱门后飞出来,向后飞到阙族的庞大舰队群中去了。小艇飞离后那舱门仍然大开着,里面空间倒是颇大,足以两架单兵装甲横躺着进入。
这时一艘小型艇缓缓靠近卞祯的单兵装甲面前,随后舰首闪烁起四盏黄灯,那艘小型艇一边闪着黄灯一边向开启了侧舷舱门的驱逐舰退去,退到开启的舱门边上停了下来。
卞祯看那小艇的举动,意思是叫自己进入对方的大型舰体内了,咬了咬牙想:‘死就死吧。’
单兵装甲缓缓向对方的大型舰船靠过去,舰舱门的设计只能让他横着进去;单兵装甲横躺着进入驱逐舰舱内后,驱逐舰的舱门缓缓关闭。
进入阙族舰船的卞祯察看着单兵装甲监测到的外部数据,舱内正在缓慢加压,仍然使用原始的气闸室技术来控制舰船内与外空间的出入,而不像普通的跨银河文明早就使用约束力场来阻止空气向开放的外空间逃逸。
逐渐加压的空气成份倒是适宜人体直接生存,只是舰内却没有重力环境。卞祯暗想这个阙族还真落后,连引力场控制的技术都未掌握,也不知道阙族文明会怎么对待自己。想到这个野蛮的落后文明会不会把自己给解剖了,卞祯有点想冒冷汗,不过这种可能性倒是真的不大。
卞祯在单兵装甲内胡思乱想着,却是不敢马上就从乘员舱里出来,先看看阙族文明对这个单兵装甲是什么反应先吧;虽然尅斯拉枪已经交出去了,但单兵装甲真正的主要作战武器却是装甲弹仓内的数十枚飞弹和腿侧武器槽里的超离子刃。对于这种落后的文明,若对方有什么不善之举,卞祯要在这里闹个翻江倒海却是易如反掌。
又不知呆了多久,百余名阙族文明的生物个体漂浮着进入单兵装甲所在的舱室,全都套在透明的全套隔绝服里。透过透明的隔绝服,可看出虽然有小半是明显携带武器穿着制服军事人员,但大多应该还是普通的非作战人员;看来也是露面的时候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卞祯开启出舱程序,充盈在单兵装甲乘员舱内的胶质渐渐液化,被抽入乘员舱后的储罐内,乘员舱的舱盖咔的一下弹开,向单兵装甲腹部滑下去。
那些阙族如临大敌,严阵以待,这是阙族文明史上第一次正式的与星际文明进行接触。
卞祯从装甲乘员舱内轻轻漂出来,双手张开,微微抬高过头部,以示自己没有攻击意图。
在驰雷号上通过影像监控全程观察着这次星际接触的冀蒙,迅速下令:“驱逐舰烟波号即时列为一级隔疫区,期限暂定为80日,所有舰员和一切物品不得离舰;任何进入烟波号的物品和乘员必须经过第8舰队指挥部批准。”
军令下达的同时,阙族最高层的舰队委员会也在激烈的讨论怎么与这个星际生物接触。按心理学家的推测,这个飞行物竟然不是星际文明来与阙族接触的使者,反而很大可能是求救的宇宙幸存者,这种分析在舰队委员会内引起哗然大波。
众多委员会成员都在争论这个事件对阙族意味着什么,这种情况对于阙族未来的命运有不有推动作用。
最后,委员会主席接通驰雷号,将最终决议通知作为第8舰队指挥长的冀蒙。
烟波号的2号救生舱机库列为核心疫区,留两名语言学家,一名心理学家,两名生物学家在机库与不明生物继续接触,留在核心疫区的五名学者不论任何原因都不能离开机库,包括死亡的可能性。
2号机库外立即建立生物实验室,前期任务为研究星际生物携有的可能致病菌,同时留驻学者的短期内达成语言沟通。第二步任务是在掌握语言沟通方式后,了解其接触我族的目的,大致了解对方掌握的各种基础物理理论知识,这对阙族的文明进步可能是一个历史转折点。
烟波舰上任何进出核心疫区的乘员物品都必须严格消毒检疫,不得出现任何玼漏,哪怕些微的大意,都可能给阙族造成巨大的灾难。”
此时在烟波号容纳不明星际物体的机库内已是有数名早赶过去的学者,听到驰雷号传过来的委员会决议,学者们立即争执起来。
首先心理学家只留一名,但此时在机库内的心理学家有两名,两个都想一起留下来,为此与冀蒙据理直争,还有两名基础物理学家也极是不满,强烈要求物理学家也必须留在核心疫区。
听着烟波号上传过来的各种聒噪,冀蒙哪有那耐心与这些学究理论,立即下令:“名单指定的费泷等五位教授留下,其余人等立即强制撤离救生艇库。”
卞祯看着机库内的那群阙族突然似起了纷争,随即一些阙族被另一些配备武器的阙族强行推离了这个舱室。又有一些阙族从舱外进来,并运进各种材料在空阔的舱室内建造隔断,飘浮在空中与卞祯对望的阙族仅余着五名。
五名留下的阙族经过短暂讨论,其中两名脱去了隔离服,向着卞祯飘过来。这些阙族明显比人类矮小许多,卞祯估计如果都站在平地上,这两个飘过来的阙族个头应该只到自己的胸部以下。
阙族虽是已脱去了隔离服,却仍带着封闭式口罩,显然对于不可预见的致病因素仍是相当谨慎。
一名阙族远远的向着卞祯抬出双手轻按在额头上,然后手掌摊开平伸向卞祯,才放下到腰际,口中发出一个清脆的双音节声音。卞祯猜想这是阙族的礼节了,手掌摊开表示自己手中没有武器是众多文明共通的致意重点。
卞祯也学着他双手扶额,然后手掌摊开平伸向对方,又放下去。阙族转头看了一眼,舱室边缘搭建的隔断已是转瞬就建好,又望向卞祯,伸手向隔断处做了个请移步的手势。这个动作卞祯倒好理解,便点了点头,手脚划动向着舱壁边缘处建立起的新隔断漂过去。
舱室边的隔断中有一个桌面,桌面应是有吸附功能的,几样物品被吸在桌面上,其中两包是无色透明液体,卞祯正猜想这是不是水。那名阙族用两个手指轻轻拍了一下桌面,一个影像屏出现在桌面上,几乎占了桌面的大半,屏幕上出现一大两小三个球体连在一起旋转的图形。
阙族拿起桌面上的透明液体给卞祯看,又指指桌面屏幕的影像,屏幕上更多的三球旋转体加入进来,越聚越多,随即变成了水滴,然后是潺潺的溪流,和大海的波涛。卞祯恍然醒悟,那三个球体是水分子结构;卞祯微笑着指着屏幕,又指指对方手中的袋子,说道:“水。”
阙族笑了,跟着卞祯道:“水。”只是声音略为尖锐。阙族将其中一个袋子的旋盖拧开,送到嘴边仰头喝了一口,伸手指向桌上的另一袋水。
卞祯点点头,拿起那袋水来,想来送到这里的物品都经过绝对严格的灭菌,应该不怕有跨种族的病菌致病;卞祯依样拧开盖子喝了一口,果然是最纯净的水。
阙族又在桌面屏幕划拨了几下,屏幕上出现几个图案,倒像是骰子的各个面,分别是一到八个点状的聚合。阙族指指第一个黑点,伸出一个手指,发出声清脆的读音,并依序指过去,伸出对应的手指数,口中发出不同的音节。
卞祯明白了,这是数字;仔细看,却注意到阙族的个位数只表示到八,阙族每个手的手指只有四个,想来这个种族是以八进制为数学基础的。卞祯也伸出手,对应着屏幕上的点数,念出帝国语的发音,只是在八之后加上了九和十;那阙族学者看到卞祯双手共有十个手指,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
注:
为了区别于文中其它地方所用的各种度量单位,本章节专门为阙族文明杜撰了长度单位‘噚’,距离单位‘哩’,时间单位‘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