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起身,从冰箱里找了块冰袋自己敷在脸上,刚刚爬上床就听见门“嘭”地一声被撞开,睁开眼,便看见吕筱然那张清纯中又夹杂着点野性的小脸露了出来,第一句话就是,“默默,你又被苏漠北甩了?”
原本心情已经稍稍平复了些,结果因为她那个加了重音的“又”字,我的表情顿时垮了下来,我说,“别跟我提那个悲剧。”
她若有所思地盯着我,过了好半天才组织出一句很文学的话,“哪个女孩青春年少的时候没有犯贱般地爱过一个人渣?没事,犯完贱了能吸取教训,更懂得爱惜自己就行。”
吕筱然将苏漠北形容成人渣。以前她这样骂他时我总是据理力争,有时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在争什么,可就是不许别人辱蔑她,哪怕是我铁磁,是我最好的朋友。
从始至终,我像个老母鸡一样小心翼翼地护着苏漠北,谁知,这样的关心却被他当成犯贱,这样的爱护被他弃如草芥。
所以这次,我终于破天荒地没有再反驳她。
我抱着流氓兔的抱枕坐在床上发呆。这个抱枕还是我跟漠北恋爱第一个月,逛搜秀时他买给我的。每次难过我都会抱着它,看见它那副色迷迷的小贱样,我的心情总是会莫名其妙地好起来。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大抵是这个流氓兔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太像周朗,眼睛一眯,便是一肚子坏主意。所以,一想起他,一想起这个始终坚定不移陪伴在我身边的男孩,纵然再难过的心情,也会在不知不觉中慢慢平复下去。
只是,这一次,不知为何,我突然失去了全部的感觉。
大概是因为在大街上哭够了,也或许是因为这场爱情令我疲惫的次数太多,如今看来,我连哭泣的力气都被透支干净了。回家之后我一滴眼泪都没有流,整个人就这么呆呆地坐着,躺着,脸上呈现出一副近乎白痴的表情:面无表情。
记得初中时就有人说我性子太过淡漠,一天到晚没心没肺,只要不触及到我的自身利益,就算天塌下来,吃喝玩乐照样不误。
然而,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不是这样,我只是学会了隐藏。
这个世界很玄妙,或许有人天生就没心没肺,却没有谁会是天生的冷血。这个社会可以把人塑造成任何一个模样,好坏与否,看的不过是你自己的选择和造化。
估计是实在看不下我这副半死不活的神情,半刻之后,吕筱然转移了话题,她说,“哎,你知道吗,我今天又看见季晓录了,跟个女的在一起,一看关系就不正当!你说这孩子怎么突然就开窍了呢?那女的也没多漂亮啊,俩眼加起来还没我一只眼大呢,他怎么能让她抱着自己的胳膊呢,大街上拉拉扯扯的影响多不好啊!”
我无奈地听着她酸溜溜的语气,想个半天,只得敷衍着答道,“你丫一女流氓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保守了?得了得了,别瞎想,没准电视台正好当街采访,那女的就一主持人,看见季晓录这模样难免不动春心。人家摄制个节目啥的就算亲一起也是正常,你说是吧?!”
身边久久没有动静。我侧过头看她,就见吕筱然一副大义凛然的神情,表情严肃地拍拍我的肩说,“亲爱的,你第六感一向很准,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先回家了,爱你,安。”然后在我脸上响亮地“啵”了一口,以光速窜了出去。
于是我彻底无语了。其实她最初跟我说起季晓录怎么好怎么好时我还真没当回事,后来随着她对季晓录的话题与日俱增,我才开始正视这个苗头。
我一直觉得吕筱然是个妖孽。明明是清水素颜,骨子里却透着说不出的妩媚妖娆。就连举手投足间,也练就出一种一成不变的风情。
我们都出生在普通的工薪阶层,可人家就是能把几十块钱的地摊货穿出自己的特色。她初中时就开始学化妆,学抽烟。每个月的生活费一到手,便立马计划着买哪本时尚杂志,买什么护肤品,买哪种烟,再搭配什么风格的衣服和鞋。
高中时我们都看安妮宝贝,看《彼岸花》,看《二三事》。我喜欢书中特立独行的乔和良生。可是吕筱然独独喜欢视若媚行、时而淡漠时而却又一腔孤勇的小至和莲安。
她痴迷于那种理智而现实的小资,喜欢那种徘徊在城市边缘并且无从安放的孤傲姿态。
她对我总结出一句话:爱情这东西,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基于如此,我所认识的吕筱然一直自我而洒脱,我没想到她这回是真的沦陷了,入戏了。她提起季晓录时,脸上会绽放出圣辉般的光芒,即使是暗恋,也呈现出一种小女儿的娇憨。
我曾经很无耻地意淫过,假如某一天我和季晓录不小心暗度陈仓了,这个妖孽会不会给我肢解了。
某一天我心血来潮时甚至还跟她开过玩笑,我说,“要是我能把季晓录搞到手,咱俩就换着玩啊!哈哈,一三五归我,二四六归你,周日咱一起上,爆了那个小白脸的菊花!”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有一个词叫做“一语成谶”。如果我知道的话,如果我能预知到结局的话,这种玩笑我一定不敢乱开。
可是世间有很多种可能,却唯独没有如果。我们总在假设对自己最有利的结局,却不知,其实在我们不负责任地说出这种假设时,自己就已经被命运宣判出局了。
05
关掉手机,我躺在床上开始装尸体。
其实吕筱然和我都一样,甘心做了这爱情的俘虏,不论别人怎么骂怎么劝,却始终清醒不过来,也不愿意醒来。
周朗曾说我俩一个死心眼,一个缺心眼。她是前者,我是后者。
可我们最终的结果不过都是殊途同归。在爱情里,一旦招惹上这两个致命的缺点,就等于为自己的感情之路缚上了枷锁,思维开始偏执,双眼盲目不清。
迷迷糊糊地睡着,忽然听见敲门声。我起身打开卧室门,然后就看见我妈侦察兵一样探头探脑地将脖子伸进来,小声问我,“默默,吃水果不?”
我打了个哈欠,说,“你知道我的最爱。水果捞,加白糖。”
“稍等,马上就来!”
门被轻轻阖上,看着她匆匆忙忙的身影,我笑笑,心里突然温暖起来。
其实我妈一直都知道我这些年过得并不如外表那般乐观。我初中时广交狐朋狗友,不论被周朗和吕筱然拎回来多少次,有一次还害得周朗差点挨打,可我照样不长记性,继续肆无忌惮地跟着一群人混吃混喝。
单亲家庭的孩子,性子总是别扭古怪了些。我拼命想要更多的关怀,不过是因为极度匮乏,内心空洞。妈妈明白我只是想需要一个发泄的渠道,始终不得,便只好由着我,自己折磨自己。
我从小就没有爸爸。父母在我三岁时就离了婚,这么多年过去,他对我们母女不闻不问,而我对那个男人的印象,也不过一个模糊的背影而已。
有些事情,知道多了反而给自己平添负累。有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极限,操劳太多,心是会透支的。
记得有人说,若要让别人抓不到软肋,首先便要让他看不见你的缺点。
很小时我便明白了这个道理,所以这些年,我始终不敢将自己最真实的一面彻底暴露出来。只除了一个人,周朗。
周朗是我家邻居,比我和吕筱然大一岁,却跟我们同届。虽然我们三个总是一同上学玩耍温习功课,可要真正说起来,他与我之间的感情可能比吕筱然要亲厚很多。
他虽然嘴巴贱点,自恋一点,平日里爱损我嘲笑我,有时甚至为了跟我抢一个东西而欺负我,可每逢我受伤难过,他总会第一个赶到我身边,小声诱哄,静静陪伴。
这个男孩将我如幼燕般护在他的臂弯之下,遮风挡雨,默默守护。他会陪我去吃小吃一条街的麻辣烫,他会陪我去游乐场坐旋转木马。
像兄长,却又不完全是兄长。
周朗会为我做很多很多连我自己都不屑的事情,却不会为了吕筱然而付出这些——时间,金钱,以及精力。而我也毫不保留地信任他,如同相信我自己。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我跟周朗之间的关系凌驾于任何一种情感之上,不是一句友情爱情抑或暧昧情愫就能诠释得清的。
我再迟钝也会明白,我们对于彼此来说的确是不一样的。可是这个世界是多么的讽刺,周朗是我的依靠,而苏漠北,却是我的软肋。
那么爱,那么痛,那么无力,却又僵持地迟迟不肯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