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考棚里边儿,吴情进的是“天”字号,黄统进的是“地”字号。等试卷发下来,吴情一看是以《四书》拟的题,内带成文《四书》三篇,《五经》四篇。对吴情来说,这根本是小菜一碟,他略加思索,提笔就写,凤舞龙飞,行似游云,速如闪电,挥毫而就,交上去了。
黄统他连题纸上的字都认不下来,吃饱就睡,根本没提笔;可他心里有谱,就算一个字儿不写,交上白卷,他也得中,因为主考官是他舅舅。
果然,三场以后,吴情中了头名,黄统来了个第二名。这是他舅舅留了个心眼儿:这头名状元树大招风,回头皇上还要在金殿上御试,就黄统这学问非出娄子不可!
得中以后,皇上果然在金殿亲自出题考试,也就是所谓的“殿试”。到了这天,应中的举子,聚集朝房。就听奏事处太监传旨:
“圣上有旨,宣天字号举子进殿见驾!”
吴情一听,赶紧来到金殿,三拜九叩已毕,跪在丹墀。
皇上说:“天字号举子,朕出个上联,你来对个下联如何?”
吴情跪奏:“微臣才疏学浅,恐出言不周,冒渎天颜,祈万岁恕罪。”
皇上说:“听题:雪地鸦飞白纸乱涂几点墨。”
意思就是在雪地上头有几只乌鸦在那儿飞,如同一张白纸上滴了几个墨点子似的,这就叫“雪地鸦飞白纸乱涂几点墨。
吴情才气确实不同凡响,张嘴就来,对的是:霞天雁过锦笺斜写数行书。
皇上高兴了:“哎呀,真乃奇才!……哦,爱卿,你叫什么名字?”
“臣叫吴情。”
皇上一听:什么?吴情!无情者必然无义,像这等无情无义之人,岂能忠君报国?
“来呀,锦衣卫,将他赶出殿外,终身不得再入考场!”
吴情就这样被轰了出去。
接着奏事处太监又喊道:
“宣地字号举子上殿!”
黄统进来磕完头,跪在那儿东张西望,正在寻找他的舅舅呢。
皇上说:“地字号举子听题:一行征雁向南飞。”
黄统张口说道:“两只烤鸭往北走。”
“啊!这是什么对子?”
黄统还在强词夺理:“你出一行征雁,我对两只烤鸭。”
“混账!朕说征雁乃出征的征。”
“没错啊,我对烤鸭乃火烤之烤。您那蒸雁是熟的,我这烤鸭也是熟的,来瓶二锅头,咱们是又吃又喝!”
皇上一听,怒火万丈:
“住口!金殿之上,信口开河,分明是欺君犯上,哼!锦衣卫,推出午门,开刀问斩!”
此时黄统他舅舅,吓得汗如雨下。因为他是主考官,皇上要是追究起来,他有失职之罪。赶紧跪下,开口奏道:
“臣启禀万岁,念其黄统年幼无知,一时失口,冒污天颜,还望看在老臣面上饶他一死吧!”
皇上一听:“嗯……爱卿,你说他叫什么名字?”
“姓黄名统,黄——统!”
皇上高兴了:“哎呀,老爱卿,你怎么不早说呀!黄统这个名字太好了,这是朕的内侍呀。险些错斩了有用之臣,锦衣卫,快快松绑!就冲这个名字,朕要御笔亲点:黄统为头名状元并赐琼林宴!”
文武百官都愣住了,一齐拱手:“启禀万岁,黄统有什么用啊?”
皇上用手一指黄统,说:“黄统,皇宫里正缺一个马桶!”
【满肚子墨水】
从前,一户有钱人家为了培养出一个读书人来光宗耀祖,就把家中的独生儿子送进一家私塾,十几年过去了,这个有钱人家的少爷斗大的字还认不得几个。
一天,他家来了一个有学问的客人。他父亲把客人请到客厅,两个人喝茶聊天。他听说来了一位有学问的客人,想见一见。可是又一想:在有学问的人面前不能显得自己没有学问,于是随手拿了一本书走进了客厅。
客人看到少爷进来,手中还拿本书,便恭维说:“少爷是喝墨水的人,想必学问也一定不浅了。”
他的父亲听后摇摇头说:“读书十载,胸无点墨,不堪造就。”
少爷听了,心想:原来自己所以不会念书,是因为没有喝墨水呀!于是他回屋磨了满满的一碗墨,“咕冬咕冬”地喝了下去。又觉得不够,又磨了一碗,一仰脖又喝了下去,然后兴冲冲地跑到了客厅,对他父亲说:“爹爹,可不要再对别人说我胸无点墨了,我刚才喝了一肚子墨水,以后应该说我‘满肚子墨水’了。”
【老秀才讨口气】
从前有个老秀才,非常讲究忌讳,干什么事总想讨个吉利口气。
这一天,老秀才高高兴兴地准备去参加考试,他再三嘱咐妻子,一定要把书担子收拾得前轻后重,为的是讨个“前轻后中”的好口气;临出门时,他又故意把帽子丢在家中,放在一口棺材上,意思是此次应试,又是“官”,又是“财”。
一切布置好,他带着书僮就上路了。
老秀才一边走一边和小书僮谈心:“书僮,这个担子好挑不好挑!”
书僮心想:好挑个屁!害死人了。但是碍着情面又不好讲,只是淡淡地说:“老先生,好挑是好挑,只不过后面有点打屁股。”
老秀才一听,眼睛瞪得就像灯盏窝一样,但也奈何他不得,主仆二人继续赶路。
又走了一段路,老先生突然站住了,故作震惊地说:“坏了,我的儒冠丢在家中了,小书僮,你赶快去帮我取回来。”
书僮只得跑回去把他的帽子拿了回来,老先生拿着帽子故意问:“儒冠在哪里找到的?”
小书僮一想,刚才说溜了嘴,得罪了主人,今天是好日子,开口就讲棺材多不好!这次要接受教训,把话讲得文雅一点。
于是他说:“老先生,是在寿器上拿到的。”
老秀才一听,更气了,把脚一跺:“啊?受气?我出门又打屁股,又受气,还考什么呢!”
他气冲冲地回到家里躺了三天三夜。
【书迷】
有个姓牛的屠户,他喜欢看《说岳全传》,而且还以牛皋的后人自居。他不但喜欢看,而且还喜欢听,只要是《说岳全传》,连生意也懒得去做。
一天,书场来了一班说书的名角,海报上写的正是《说岳全传》四个字。
这天,牛屠户去听书,书中正说到“牛皋运回粮草,正请示岳元帅在哪里安营扎寨”的时候,说书人留下“扣子”:且听下回分解,散场了。
第二天,牛屠户一心挂在先祖牛皋身上,吃过中饭便去书场候场,谁知门上一个牌子上却写着“因故停演,明日请早”几个字,牛屠户急得在书场门口转来转去,不肯回家。有人见了,问道:“老牛,怎么不回家?”牛屠户说:“回什么家,牛皋的粮草还没地方放哩!多耽搁一天,就……这,这……这不是害,害人啊?”
直到夜深,看看说书的真不会来管牛先祖的事了,他才停下脚步,准备在书场门口歪一觉。
这时,他老婆在家等急了,听人说老公还在书场门口,便找到书场要他回家。可是他死活不肯回去,说等到明天弄清结果再回去。他老婆知道他听书入了迷,不可救药,便突然大声叫道:“牛将军,请随我来。”
听了这话,牛屠户突然来了精神,一骨碌从门槛上爬起来,乖乖地跟老婆走了。到家后他老婆手指床铺道:“牛将军,请你在这里安营扎寨吧!”
牛屠户高兴地回答:“岳元帅,遵命!”随即脱下衣服入睡了。
他老婆见此情景忍不住好笑,可又不敢笑出声,只好把气忍下去。这一忍不得了,浊气下行,放了个响屁,惊动了牛屠户,他口里喊道:“大事不好,营后有敌人埋伏,刚才听到炮响了。快救粮草!”
【饮酒题对】
金圣叹的舅父钱谦益,老奸巨猾,玩世不恭,原在明朝朱由检手下做过经略相公;后又投奔李自成,当过史记官;清兵入关,眼看明朝覆灭,李自成失败,他又摇身一变,屈膝投降,当上清朝的大官。这天钱谦益生日做寿,金圣叹本想避开,怎奈碍着老母的面子,不得不装装样子,雇只小船,从苏州到常熟钱府上祝寿。
这一天,钱府张灯结彩,车水马龙,好不热闹。祝寿的大都是官,只见红顶子、蓝顶子、金顶子、铜顶子、水晶顶子、白石顶子,五颜六色,眼花缭乱,一个个摇头晃脑,弹冠相庆。独有金圣叹板着脸,不卑不亢,沉默寡言。
酒过三巡,一个打秋风的宾客过来拍马屁了:
“钱大人,令甥金相公乃江南才子,满腹经纶,博古通今,久闻大名,如雷灌耳。今日盛会,正好置酒论文,也可让在座诸位一饱眼福。”
“是呵,是呵,都说金公好书法,铁画银勾,锋芒毕露,真乃龙跳虎门,八角飞凤,今日定要一睹为快。
一时间酒宴上赞声四起。金圣叹倒也不便推辞,站起身来淡淡一笑:
“盛情难却,献丑了。就题一副对联吧。”
众人拍手叫好,钱谦益更是喜出望外,马上吩咐丫头,捧出文房四宝。桌上铺好一张珊瑚撒金粉笺,只等金圣叹动笔。
只见金圣叹手握斗笔,饱蘸浓墨,不假思索,“刷刷刷”几笔,就在粉笺上留下“从明从贼又从清”七个大字,众人一见,一个个吓得咋舌失色,钱谦益正在招胡须的手一颤抖,不觉拔断了几根胡子,笑容立敛。心想,这小子也太狂妄了,这七个字难道可以乱涂乱写的吗?且看他下联怎么写法?
这时大厅里鸦雀无声,大家都屏声息气地等着下联。只见金圣叹不慌不忙又写下四个大字:“三朝元老——”
众宾客一见,都像一块石头落了地,脸上露出笑容。心想:到底是娘舅外甥,这点面子还是有的。钱谦益还不放心,唯恐外甥发“梗劲”,连忙踱到金圣叹身边,捧起场来,对着外甥翘起大拇指,连声说:
“人瑞,人瑞,真人才也。”
原来,金圣叹原名采,明亡以后,改名人瑞。钱谦益这句话,正好谐音,表面上是给外甥捧场,暗地里却在打招呼,要他笔下留情。谁知金圣叹淡淡一笑,毫不迟疑,又刷刷写了下去。写罢,把笔一掷,拂袖而去。
众宾客围拢一看,竟是这样的十四个大字:
“从明从贼又从清,
三朝元老大奸臣。”
钱谦益两眼发白,手脚冰凉,胡须根根坚起,瘫痪在太师椅上,竟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秀才朋友】
有个叫杨林标的穷人,却有三个秀才朋友:一个姓苗,一个姓革,一个姓萧。
他们四个人常在一起吃酒,却总是苗、革、萧三位秀才轮番出银两交酒钱,杨林标只跟着吃酒。久而久之,三人就不大满意了,心想我们出钱吃酒,杨林标一次都不肯出,可是谁也没说出口,只是心里合计着摆脱这个穷朋友。一天,四个人来到一家酒店,叫了一桌子好酒好菜。杨林标一看非常高兴,又像往常一样,端起酒壶,把四个杯子满满斟上,道:“来来来,喝,这么好的酒菜还不来个一醉方休!”“慢!”苗秀才发话了,“先别急,今日饮酒,先要做诗行酒令,以助酒兴。这酒令要三字同头,三字同旁,还要合辙,要押韵。”
“好!”革秀才应着,明白了。
“妙!”萧秀才应着,领会了。
“……”杨林标却愣住了。
苗秀才站起身,抖了抖袖子,清了清嗓子,吟道:
三字同头官宦家,
三字同旁绸缎纱。
要穿绸缎纱,
必得官宦家。
“好、好、好!”革秀才连声喝彩。
“妙哉、妙哉!”萧秀才竖起了大拇指。
“……”杨林标却只看着酒杯。
革秀才也站了起来,持了打胡须,转了转眼珠吟道:
三字同头大丈夫,
三字同旁江海湖。
要游江海湖,
方称大丈夫。
“好、好、好!”苗秀才竖起拇指。
“妙哉、妙哉!”萧秀才摇着扇子。
“……”杨林标望着三个秀才得意的笑脸。
萧秀才对杨林标道:“仁兄先请。”杨林标对萧秀才说:“你来、你来!”
“好!”萧秀才摇着扇子,得意洋洋地吟道:
三字同头廊庙库,
三字同旁栋梁柱。
要修廊庙库,
必得栋梁柱。
又是一阵喝彩。
“该你来了!”三个秀才异口同声地对杨林标说。
“待我慢慢吟来——”杨林标手端酒杯,眼睛又扫了一遍三个秀才吟道:
三字同头苗、革、萧。
三字同旁杨林标。
要“吃”苗、革、萧,
必得杨林标!
吟完,他举起杯,一饮而尽。苗、革、萧三秀才瞠目结舌,面面相觑。
【厅堂书案四四方】
丈人请四个女婿吃酒。大女婿是个读书人,二女婿是个裁缝师傅,三女婿是个厨子,四女婿有点肉头。
四个人到丈人家聚齐,大女婿总想拿肉头开心,二女婿也跟在后头起哄。四女婿望见他们头就大了,一直忍着。
今儿个四个人吃酒吃得兴头上,大女婿开了口:“今儿个丈人请我们吃饭喝酒,我们要有点儿乐趣,行个酒令玩玩,好不好?”
二女婿、三女婿附和,四女婿望望,没得办法,只好点点头,表示答应。
“今儿个我们行的酒令,一个要四四方,要有件东西放中央,要拿这些东西做事,要常来常往,另外,书上弄一句,要顺应,要好听。”
丈人听听也开心:“好的,好的,就从老大来起。”
念书的老大,开口就道:“书案做得四四方,纸墨笔砚放中央,拿笔写字常来常往。书上弄一句:写的是‘天地玄黄’。”
丈人听听,说:“不丑,不丑。来啊,老二,摊你啦。”
老二是个裁缝,想了想也有了:“案板架起四四方,针线尺条放中央,拿针做衣常来常往,书上弄一句:为他人做嫁衣裳。”
“啊,也不丑。老三,摊你了。”
老三是厨子,想了一下子,有了,说:“锅台砌得四四方,锅子锅铲放中央,拿铲子炒菜常来常往,书上弄一句:忙的是红烧蹄膀。”
摊到四女婿了。四女婿一时想不出好令,三个连襟就挤眉毛,眨眼睛讥笑他,哪晓得逼呀逼的,把老四逼急了,他来了火,心里想,我今儿非要回击你老大一下子,教你下次不敢再跟我作难。他假意跟老大商议:“大哥呀,跟你借样东西用一下。你家有的是,肯定有。”
“你说。”老大说。
“大哥,你家那个大床四四方,洗得干干净净的被子放中央。我跟大姨子常来常往,书上弄一句:明儿请你吃喜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