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了内力,她软绵绵的,很困,想睡。她努力睁着双眼,将虚弱苍白的东皇风华抱在了自己的怀里,每一次都是他围在她的身边,用无尽的温暖包裹我,这一次换她来温暖他,她很想他醒过来,告诉他她的心意,告诉他她的情衷。
不知过了多久,她渐渐支不住自己的双眼,抱着东皇风华陷入了黑暗中……
直至一声天崩地裂的巨响,整座大地剧烈地颤动了起来,她被惊醒过来,抱紧了东皇风华缩在角落中,恐惧地瞪着摇晃不止的石洞。也不知过了多久,大地终于恢复了平地,可是那些温暖透过石壁的阳光渐渐消失,整座石洞一片漆黑。
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冥月忍不住内心的惊诧,放下东皇风华,来到了洞口,竟发觉,蔚蓝的天空布满了乌黑,整个天地仿佛要颠倒了一般,这一切预示了洪荒定是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大事情。
隐隐间,天翻地覆的水声由远及近,一种不好的预感令她冲到了东皇风华的身边,背上了东皇风华,窜出了洞口,腾空而起,跃上了九天……
刹那间,滚滚而来的洪水来势凶猛地淹没了整片大地……
离开了青丘,冥月身上的六角紫金铃疯了般地响了起来,叮当叮当地乱了人的心绪。随着紫金铃的响声,鸿钧竟眨眼而到。
“师父……”冥月踉跄着步伐,难过地望着鸿钧。
鸿钧叹了一口气,带着她与东华回到了紫霄宫。只不过短短数月,紫霄宫的桃花全都凋落,整座紫霄宫无尽惆怅与衰败。
冥月跪在了鸿钧的面前,恳请他救治东皇风华。
鸿钧怜惜地望着她,“冥月,你与东皇风华闯了大祸,我就算再想庇护你们也庇护不了……”
“师父……”冥月身子一僵,呆呆地望着鸿钧。
“你千不该万不该杀了伏羲大帝,更不该怂恿东皇风华杀进九重城,得罪了整个巫族。如今洪荒中,巫族反叛,共工怒撞不周山,四极废,九州裂,天不兼复,地不周载,洪水蔓延了整座九州,你说你们惹得祸事还不大吗?”
鸿钧的话使冥月难以置信,疯狂地摇着头,“师父,我没有杀伏羲大帝,我真的没有杀伏羲大帝……”
“师姐……”突然间,玄女、鲲鹏、红鸾冲进了紫霄宫。
“风华……”玄女扑向了东皇风华。
“黎昕和女娲呢?”鸿钧站起身冷冷地瞅着众人。
“天帝令黎昕率领九天仙界与巫族对决,令女娲肖炼五色石补塌陷的九天,令臣鲧治九州之水……”鲲鹏一一答来。
“帝俊还真是安排周详……”鸿钧嗤之以鼻,“直接将东皇风华交给巫族便可化解这场洪荒大劫,如今少典与共工叫嚣着不是想要东皇风华的性命吗?”
“师父……”冥月恐惧地扑在东皇风华的身旁,死死地瞪着鸿钧,“师父,这一切和风华没有关系,如果非要和巫族一个交代,把我冥月交出去就好……”
“如若你把风华交出去,风华有个好歹,师父,你不是更加挑起了妖界的愤怒吗?师父,我父皇就风华一个儿子,他不会放过巫族,这洪荒三界再也难以平息……”玄女的手微微颤抖,“师父,这天下已经很乱了,您不能再添混乱了……”
鸿钧凉薄的眼微眯,最终什么话也没有说,转身,离开了混乱的紫霄宫。
冥月与玄女将风华背到了怡月殿,在怡月殿,冥月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向玄女细细道来,听完冥月的话,玄女的柳眉皱成了一团。猛然冥月衣角一闪,六角紫金铃露了出来。
“你怎么会有这个铃铛?”玄女像万分惊恐地瞪着冥月。
冥月慌忙将紫金铃放入了怀中,响起鸿钧老祖的嘱托,无论何时,向任何人都不能透漏紫金铃,“只是随身的一个铃铛!”
玄女猛地凌厉地抓住了冥月的手腕,冷冷地直视着她的眼,“冥月,你与魔道到底什么关系?”
“魔道……”冥月浑身一颤,不明所以。
“你难道不知道吗?你身上那个六角紫金铃是魔道圣物‘引魔铃’,代表着魔道至高无上的身份……怪不得这一切乱事都在你身上发生……”
“你……你在……说什么?”冥月脸色惨白,真的不明白玄女的话。
“到底是谁,给了你‘引魔铃’?”玄女犀利的眼神似一把利剑,似乎下一秒钟就刺入冥月的心脏。
冥月浑身一僵,觉得整个世界都颠倒了过来,闭上了双眼,绝望道:“师姐,是……”
冥月的话还未说出口,怡月殿的暗门内缓缓走出了鸿钧。
“是我给了她这个六角紫金铃。”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静止下来。
玄女震惊地盯着鸿钧。
“你们把东皇风华交给我,我会饶你们不死……”鸿钧如玉雕般的脸突然间冷峻得万分诡异。
“师父,你竟然……”玄女忍不住双手的颤栗,苍白的指尖几乎捏断了手中的七色绫缎,“你竟然入了……魔道……”
“废话少说,交不交东皇风华……”鸿钧道袍翻滚,刹那间汹涌澎湃的杀气逼来。
“师妹,你快带风华走,我来挡住师父……”玄女猛地抖开了手中的七色绫缎,犀利的声音带着颤抖,“快走……”
冥月背上风华,双脚有些打颤,用尽全力冲出了怡月殿。迎面而来的苍白身影令她不寒而栗。
“冥月,把东皇风华放下吧,我不想和你动手……”附媿鬼魅般地立于冥月的面前,“你带着引魔铃已经满了七七四十九天,从魔道意义上来说,冥月,你已经入魔了……更何况好歹我与你都是鸿钧师父的嫡传弟子……”
许多事排山倒海地涌入了冥月的脑海,一瞬间她清醒了许多。她盯着附媿,轻颤的话脱口而出问,“原来是你们杀了伏羲大帝,嫁祸到我的身上?”
附媿不答,向前一步,“你交不交东皇风华?”
“我就算死,也不会把风华给你们……”冥月紧咬牙关,将东皇风华护在身后。
“自找死路……”附媿冷哼了一声,苍白的手指猛然探来。冥月将元神凝聚,集聚了全身所有的力量,不自量力地对上了附媿的掌风,霎时间,五脏六腑犹如翻滚了一翻,强压抑住胸口的血腥。
“找死……”他苍白的眼眉冷酷,掌风凌厉,下一掌打在了冥月的胸口之中,她再也压不住胸口的血腥,哇地一口,鲜血溅了满地……
附媿对冥月不屑一顾,向着风华袭来,冥月顾不上所有,扑在了风华的身上,挡住了他尖利的手指,他的手指好似钢铁鹰爪,抓破了冥月背上的皮肉,她死死地抱着风华,鲜血滚落在风华的身上……
“畜生……”千钧一发中,红色如火的身影从天而降,低沉冷冽的声音随着如山般的掌风袭上了附媿……
附媿怎敌得过东皇太一的掌力,他颤巍巍地后退了数步,刚想逃开,竟被东皇太一收了元神。
“父亲,救我……”玄女凄厉的呼喊令东皇太一猛然回头,望见了玄女斑斑血迹,被鸿钧拖出了怡月殿……
冷冽的风拂过怡月殿外的苍天桑树,鸿钧玉雕般的脸上散发出了血红的妖异,“三师兄,把附媿的元神给我,否则我会让你的宝贝女儿魂飞魄散……”
“小五,你竟真地入了魔道……”东皇太一震惊地盯着鸿钧,“你莫非疯了……”
“疯了?”鸿钧老祖嫌隙地瞪着东皇太一,“我早就疯了。我们同门师兄,几万年中,无论我如何努力,师父总认为我巧言令色,阴鸷诡谲。你们都成就了这洪荒上仙,却将我发配到卑贱的九夷国,如若不是我苦苦恳求,委曲求全,四师兄岂肯在九天之上给我一席之地?你们一个个将自己的儿子女儿送到我的身边,名义上跟我修行,实则怕我心生鬼蜮。我知道,你们都瞧不起我,你们这些嘴脸只能令我越来越恶心……”
“小五……”东皇太一悲哀地望着鸿钧,“你……你真地走火入魔了……”
“东皇太一,你可知,从绥绥为你抵挡那道天雷开始,我的心再无仙界;从绥绥死去的那一刻,我便入魔了……”
“绥绥……”东皇太一心中悲恸。“绥绥”这个名字一直是他这些年的禁地,是他心底最巨大的痛苦与悲怆。
三万年前,他们都是一群轻狂烈血的少年,拜在师父重黎门下,扶桑树下,总是有一只小狐狸偷瞧他们。小狐狸幻化人形,美得像是水做的人,她说她叫做绥绥,来自青丘。她与他们五个师兄弟成了最好的朋友,常常醉酒在九天,遨游于天地之中。时间总是在不知不觉中俘虏着念想,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东皇太一的心中念想只剩下了一个叫做绥绥的姑娘,他见不得她与旁人笑,见不得她与旁人亲热。师兄弟之中,绥绥与小五鸿钧最好。终于,她与鸿钧醉酒于一处,彻底牵惹了他的神经。他一直记得那个黎明,他将酒醉不醒的绥绥丢进了天池中。
酒醒的绥绥湿了全身,瞪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立于天池中,愤怒地像是燃烧了一般。
“东皇太一,你是疯了吗?”
“绥绥……我是疯了,已经为你疯了。”他淡淡的一句话令绥绥霎时间红了双颊,连带着红了脖子,甚至全身,绥绥成了一只红透的虾子。她黑白分明的大眼中不再只有清澈的黑与白,布满了深深浅浅的红晕,越来越重,她惊叫了一声,捂住了双颊,逃命似地跳出了天池。
他孤单地坐在天池边上,想了一天,明白了一件事。
他爱上了绥绥。
后来绥绥嫁给了他,他随着绥绥来到青丘,成了妖界之主,后来,他们有了两个可爱的儿女——玄女与风华。
他一直知道自己性格隐忍,不善于表达,不喜怒于色。绥绥却是个直率纯真的脾气,他陪在绥绥的身边,是绥绥给了他波澜不惊的生活中浓烈的幸福。
三千年前,为了制止据比复世,五位师兄弟决定牺牲一人之力炼就金莲。从小他话不多,性格木讷,做事却决绝。他心疼众兄弟,扛下了炼就金莲的事情。他记得当绥绥知道了他的决定,那一晚,他们大吵了一架,绥绥哭着骂他,大雨之中离开了青丘。七个月,他清清楚楚记得绥绥离开了他七个月,每一天每一晚他强按住想要去寻找绥绥的冲动,这一生之中,绥绥从未离开过他,这一次竟离开了他七个月。
那一日,青丘下着绵绵细雨。
绥绥一身素衣地回到了青丘。
他立于雨中,撑着雨伞,心中澎湃着汹涌思念,静静地望着绥绥冲进了他的怀中。绥绥哭了起来,像个孩子不依不饶地抱紧了他的腰,“我离开了七个月,你竟然一点也不想念我……”
他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抱紧了绥绥。
那一晚,他们相拥而眠。
绥绥告诉他:“过几日你要去渡化金莲,明日天雷之劫,我来替你。”
他并未多想,点头同意。
她总是想把生活过得火热,他却想把生活活成平淡。
第二日天雷似每千年的天劫一般无常,他的绥绥为他扛下了第一道天雷,便倒在了地上,恐慌中他抱着她扛下了第二道第三道天雷。
他恐惧地抱紧了绥绥,感受到她的元神尽散,从心底竟升起了巨大的慌乱,他浑身战栗,抱着绥绥的手指止不住地颤抖着,一遍又一遍擦着绥绥嘴角的鲜血,一遍又一遍叫着她的名字。
“我这一生求得是你的一句情话,太一……你能讲一句……让……让我……”绥绥在他的怀中话都没有讲完便魂飞魄散而去。那一刻他才明白,她为了他舍了全身修为练就了金莲;她为了他挡了第一道天劫;她为了他傻得让他痛不欲生。
有些人总是将生活过得执拗,执拗得只是想要一句情话;执拗得永远讲不出一句情话。
“东皇太一,你没有资格讲绥绥……废话少说,将附媿的元神给我……”鸿钧暴虐地将玄女一步步拖向东皇太一,地上划出了触目惊心的血痕。
“你放开玄女,我就将附媿的元神给你……”
东皇太一说着缓缓伸出手掌,霎时间,飓风袭过,排山倒海,令冥月睁不开双眼,冥月感觉到整座紫霄宫都颤抖着,耳边呼啸着天雷般的巨响……
她将头埋在东皇风华的颈前,紧紧地抱着他。
“冥月,你要勒死我了……”飞沙走石中,冥月听到了风华喃喃嘶哑的声音。
冥月的心瞬间裂开,狂喜充斥了所有的危难与窘境。
那一刻,无论九天如何颤抖,无论九州如何狂啸,她看到的只有东皇风华缓缓睁开的一双星眸——明澈,绚烂。
那一刻,冥月仿佛看到了昆仑山上第一朵雪莲悄然绽放,仿佛听到了积雪在春日第一缕阳光中融化的声音。
下一刻,冥月整个身体被醒过来的东皇风华护在了怀中。他搂着她,温暖、宽阔的肩膀为她遮挡着东皇太一和鸿钧老祖对决的惨烈,炽热的热浪被他排斥开来。
冥月感到的只有山摇地动的温暖。
她情不自禁搂紧了他的脖颈,苍白的脸带着未干的血渍贴上了他的身体,眼泪落了下来。
他的身子一僵,双手一紧,低沉的声音混杂在轰轰的雷鸣中,却清晰地响在她的耳畔,“别怕,我在这里。”
九天终止了颤抖,风停了下来。
鸿钧老祖带走了附媿,已经无影无踪。
玄女踉跄着立在东皇太一身旁,紧紧抓着父亲的衣袖。
东皇太一那张颠倒众生的面孔与东皇风华像极了,只是苍老了许多,冷厉了许多,比不得风华的艳色,更比不得风华的温暖。
“孽障,你惹得祸事还不够多吗?”
冥月感觉到东皇风华全身的肌肉紧绷了起来,他清澈的眸子渐冷,倔强地盯着冷厉的东皇太一。
“你放荡不羁,为父不说你;你不学无术,为父也不说你;可你为了一个入魔的女子,竟血洗九重城,造下了无边霍乱,使得天地难以安宁,一片血腥……”东皇太一冷厉的眼微微颤抖,“你还不知错吗?”
“难道像你一样无视于心爱女子的生死,天劫中,狠戾地让母亲为你抵挡了最凶狠的第一道雷电吗?”东皇风华坚毅的手紧紧攥住了冥月的手,拉着冥月与东皇太一擦肩而过,大踏步地离开了紫霄宫,幽婉的声音留在了紫霄宫,缭绕不断,“我不是你,既然是心爱女子,自然是舍命护着……”
“孽障……”身后传来了东皇太一凄怆的喊声,却是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