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软弱。
贡南离看着那像是睡着的人,低低喊着。
可是,依旧没有回答。
“母后……母后……我是南儿,您看看啊,我是南儿……”贡南离的身子一个前倾,自轮椅上直接扑倒在地上,跪了下来。
他跪在这床边,双手紧紧抱着惠德太后的那只手,将脸埋在其中……
银色的发丝垂下来,遮住了他的脸,遮住了他的表情,却只听到呜咽般的一声声呼唤:“母后,母后……您别丢下南儿一个人……”
贡南离从未像现在这般的脆弱不堪,无论他在别人眼中是多么的冷漠无情,多么的狠戾邪恶,可是,在惠德太后那里,他永远是个怀着恨意闹别扭的孩子。
不错,他是个孩子,是她的孩子。
贡南离恨惠德太后,自五岁得知真相开始,他便恨她。
他恨她生下他的原因竟然是为了给自己解毒,将那蛊毒转嫁到幼小的他身上。
他恨她对自己的各种宠爱各种疼惜,竟然只是因为愧疚,只是因为良心的谴责。
他恨她将自己与那唯一喜欢的孩子分开,让自己独自一人冷寂一生地活着。
他恨她明明不喜欢自己,却还是装出一副慈爱的模样来,口口声声要他原谅,口口声声说爱他。
他恨她,他恨了她整整二十年!
在父王去世之后的日子里,在小乐儿疏远自己的日子里,在乐儿自-焚之后的日子里,在他每一个寂寞啃噬内心想死的日子里,这种恨意反倒是成了他活下去的另一种动力。
因为他恨她,所以他才更不会轻易死去,他就是要看到她那种悔恨交加虚伪的模样,他就是要看着她那不论真假的痛苦模样。
二十年,几千个日-日夜夜,他将这种恨意渗透到骨子里,连拔除都拔除不掉。
而这种恨意,同样的,已经成了他心中情绪的一部分,很多时候,在他自己尚未清醒地思考之前,这种情绪便自发地做出了判断,做出了回应。
如同不就之前,那个病入膏肓行将就木的惠德太后请求他原谅的时候,他自己并没来得及细想,可是,那种恶毒的冷漠的拒绝的话便已经脱口而出。
习惯了,真真正正的习惯了,渗透到骨血里的一种习惯性的恨意,或者说,是带着恨意的习惯。
在这种习惯的支配下,贡南离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恨着的那个人也会死去,也会消失不见。
所以,哪怕是在那个人临死之前,他依旧是冷漠阴沉,不留任何一分的余地,竭尽所能地展现着自己的恨意。
可是,如今,这个自己恨了二十年的人忽然没有了,再也不会面对他的恨意露出痛苦的表情来,再也不会小心翼翼又满怀爱怜地看着他,再也不会办是讨好办是紧张地给他做出一些安排……
贡南离忽然发现自己心口像是被什么捅破了,出现了好大好大的一个洞,虚虚晃晃地在那里,都找不到东西来填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