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月奴款款地走了过来,笑道:“大男人之间也要说些悄悄话吗?”
小鱼不答反问道:“沈姑娘,你怎么真的在这里搭起帐篷了?游人香客来往行走也多有不便啊。”
沈月奴一脸无辜地道:“有何不便,这里那么宽大,也只有一尊菩萨像,一座庙和你们一座峨眉派总堂,难道容不下我们三个小小的帐篷?”
小鱼气闷,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沈月奴却一扭身转了过去,走到帐篷前,撩起帐帘道:“司徒少侠,奴家这就进去歇息了,咱们有事晚些再说如何?”
小鱼心下无奈,只得回到灵秀苑的院子中。
他也不进正堂,拖了张椅子就坐在庭院当中,照壁之下,闭上眼睛假寐起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小鱼猛然睁开眼睛,他嗅到了一屡奇异的鲜香味道。这味道钻进鼻孔,立刻便令肚子咕咕作响,饥饿之感顿生。
随着轻轻的脚步声,鬼神童子诸葛白忽然走了进来,他径直来到小鱼的面前,突然躬下身道:“司徒少侠,我们正在外面烹制吃食,都是一些鲍鱼鱼翅等海里面的小玩意,不过在这连海都看不到的巴蜀之中也算是极为难得的了。我家少主有令,烹制好后还请峨眉派诸位大侠少侠什么的都来尝尝鲜,老朽当年与贵派掌门人有几分过节,自然也就不便在贵派之中四处走动,所以还要请司徒少侠前去通知一下各位吧。”
小鱼站起身来,躲开了诸葛白的一礼,道:“多谢贵上,鄙派弟子身在总堂时不吃荤腥,盛情心领了。”
诸葛白点了点头,突然嘲讽地一笑道:“那晚少侠一句‘俺爹’,倒教老朽多少有些惭愧,这烹制好的菜肴,还请少侠赏光,这不仅是我家少主的邀请,同时也算是老朽的一点赔罪吧。”
小鱼眼中好无怒意,呵呵笑道:“无妨无妨,那晚在下可怜那位跪地求饶的小老儿,生怕他被太监抓去阉了,所以才特意冒充一下两父子,帮他逃过一难,喊声‘俺爹’又有何妨?在下至今并不后悔。”
诸葛白眼中一厉,冷哼了一声,道:“果然也是个尖牙利嘴的小子,老朽话已带到,我家少主届时在外恭候,那帐篷之中不是你们的总堂,开开荤没有什么关系的……对了,老朽素会看相,眼下见你印堂发黑,双目无光,恐怕多有劫数,你自己还是多求菩萨保佑吧。
看着诸葛白的背影,小鱼又习惯地伸出右手的食指和大拇指摸了摸长出了一层浅浅的胡茬的下巴。雄霸海运的青龙会少主和昔年独斗当世武林三大至尊却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全身而退的高手,说他们只是单纯来给师父拜寿的,恐怕连傻瓜都不会相信。那么这些人究竟为何而来呢?他们是刚刚才到,还是早就已经来了,只不过刚刚浮出水面?那风筝到底与他们有没有瓜葛?大师兄正直忠孝,有勇有谋,究竟是什么原因令到他被人陷害至死?前线军中战事频繁,少帅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派自己回来给师父祝寿?少帅命自己带给袁大人的书信中究竟写了些什么?为什么袁大人看后脸色数变?这沈月奴和诸葛白与这封书信中所言之事有没有什么干系?
近来所有发生的一切,在小鱼的脑海之中就像一壶煮沸的水般,不断地翻腾着,许多事情似乎互不关联,毫不相干,但有些事情仔细想想却好像又有些联系。他又寻思了片刻,还是没有能够理出一个清晰的头绪,于是决定暂时不去再想,而是先着手调查一番再说。
拿定了主意,小鱼慢步来到了帐篷外,那些轿夫——或许现在称为伙夫更为贴切——的面前,在他们正在烧火的大锅旁问道:“这锅里都煮的是什么?闻起来味道不错。”
一个手拿锅铲的大汉看了小鱼一眼,嘴皮子动了动,还是开口回答道:“回少侠,里面煮的是鲍鱼。”
小鱼点了点头,又指着锅中其余几样东西问道:“那些呢,又是些什么?都是怎么个吃法?”
那大汉看了看小鱼,心道此人看来真的没有吃过海物,于是正经作答道:“这些是干海参,那个是鱼翅,这些都是要先用肥鸡蒸煮发起来的;还有这些,是用精盐腌制过的海鱼还有干贝。”
小鱼笑着点了点头道:“很香,看着肚子就饿了。请教这位大哥,这些东西杂七杂八,为何都煮在一口锅里,岂非成了乱炖,不怕相互串了味道么?”
那大汉笑道:“少侠果然聪明,这道菜的做法叫做‘四海一锅鲜’,确实是全部炖在一起。这些东西虽然不是一种,但是经过我们特制的佐料调和,只会变得味道愈发鲜美,不会串的。”
小鱼“哦”了一声,突然勉起袖子,从边上的大缸里舀出一盆水后道:“你还真以为我没吃过海参啊,不就是葱烧红烧嘛,在下也做一个给你们尝尝。”说罢也不顾那大汉的阻拦,抓出两大把备用的海参扔到了水盆之中。
那大汉眉头一皱,瞪着眼道:“少侠干什么?我家少主的食物一定必须是要由本人亲手烹制的,外人绝对不可以插手。这样吧,少侠你就把这些海参端走自己用吧,千万不要弄到我们的菜里!”
小鱼笑道:“大哥这是说得什么话来?难道是嫌弃在下的手艺不好?这个你大可放心,在下可以保证让你家少主品尝这道峨眉风味的爆烧海参。”
那大汉微怒道:“请少侠暂且离开锅子,这里只需要有本人在便可以了。”
小鱼却毫不在意地笑道:“大哥你在生什么气呀,你们千里迢迢到了峨眉山,我等岂能不尽地主之谊?招待也该由我们来办才好。我们这山中自然不产海物,但起码还是让在下也借花献佛做一道菜来,好好地招待你们一番嘛。”说着竟一把抢过菜铲,探进锅里翻动起来。
那大汉顿时气急,上前一把扯住小鱼的衣袖怒道:“少侠还请自重,再若如此胡闹,小心在下不客气了!”
谁知小鱼故意找了半天的茬,正是为了这一刻。
这些人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在什么主意,只有设法冲突起来,才能让对方露出几分破绽。
那大汉伸手扯住了小鱼的衣袖,“不客气了!”四个字话音刚落,就发现自己手中只剩下半截袖子了,然后他便发现自己的下巴底下被一只锅铲顶得发疼。
他本是五虎断刀门的传人,多年前便已跟在沈剑非的身边,后来又专职负责沈月奴的安全和饮食。他原本志向远大,然而进了青龙会,却连本名都不能再用。有的时候,在夜深人静的床头,他也曾追悔往事,如果当年不去与同胞的兄弟争夺家主的位子,不去做那一失足成千古恨的毒杀亲人的亏心事,又如何会落得个路人不齿,家族公愤的地步,又何必走投无路地进了青龙会,成为了一个连本名都要忘记的仆人。不过尽管落魄至此,他也并没有把一般峨眉弟子放在眼里,却没想到刚一动手,便在眼前这位年不过弱冠的年轻人面前落了下风。
那锅铲虽然不是刀剑,但前端十分锐利,倘若再进一分,就能横着切断他的脖子。这大汉又惊又怒,却一时也束手无策。
这时,只听耳边有人柔声道:“阿四,司徒少侠是个有心人,你这样紧张做什么?”
那大汉阿四早已恭顺地低下头来,回道:“是,属下知错。”
小鱼心中却是一沉,这沈月奴果然厉害,平平淡淡一句话,便让这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冷了下来。他心思转得飞快,立刻将那锅铲收回,大声笑道:“哎,这才对嘛,客人就该有客人的样子,否则不就成了反客为主了么?”
沈月奴却并不去理会小鱼话里的那根刺,只是淡淡地回了句:“此言甚是,阿四,司徒少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要阻拦——这边就有劳少侠了。”对着两人说罢,她转身向那远处的帐篷走去。
小鱼自嘲地一笑,看来这一拳已经打在了棉花上,对方不仅完全在预料之中,并且也根本不在意。初见之时还以为这沈月奴不过是个口无遮拦、嘴利无知的千金小姐,现在看来,有句话果然说得没错,谁要是以为女人无知,那他就要倒霉了。
阿四在沈月奴的面前十分恭顺,但转脸一看小鱼,却又一脸愠色,站在一旁冷冷地盯着这个嘴角总是挂着一丝顽皮的浅笑,气质像个王孙贵族,举止却又像个市井泼皮的青年,心中也不知道在转些什么念头。
小鱼却也不管人家怎样看待自己,仍是东一下西一下地围着大锅添些乱子。阿四心中气极,却也没有法子,竟只好摔盆砸碗地自己出着闷气。小鱼却也不纠缠他,只是一味地四处一阵乱搅,一根银针将所有的饮食都刺探了一遍。
然而无论如何刺探,那银针却一点点颜色都没有变化。嘿嘿,这些东西还真是干干净净。难道青龙会还真是准备弄点好吃的来办我们的招待?有趣有趣,这事情越来越有趣了。
小鱼将银针揣回身上,心道,沈月奴不是说我是个有心人么,我这有心人就要像块膏药紧紧地贴在你的身上。把你误看作不晓事的千金小姐是我的错,不过你要是把我这条小鱼儿当成傻子,那就太好了……
正暗忖间,突然又有一个大汉快步进了过来,他先是扫了小鱼一眼后,对那阿四道:“老四,少主有令,要你轻着些,不要这么连摔带砸的,弄出些响声惹人厌恶,还有,要你手脚麻利些,不要总是慢慢腾腾的。”
阿四气道:“二哥,你看看这小子在干什么,我快得起来么?你看看他这个样子,明明就是成心来捣乱的!二哥,劳烦你帮我回禀少主,这小子要是再这样没完没了,我可就真的不客气了。”
那二哥瞪了一眼小鱼,又对那阿四道:“老四,你昏头了么?少主之令你也敢违抗?”
阿四也是个火爆脾气,浑劲上头也便不管不顾,他将手中的菜铲往锅中一摔,怒道:“阿四并无此意!少主的饮食向来就是由我负责,现在这个小子在这里动手动脚,摸东摸西,若是出了什么纰漏又该如何是好?”
那二哥哼了一声道:“少主说了,这位司徒少侠想干什么就由着他干什么,你不要干涉。再说你本身便在这里,又能出什么纰漏?难道你的眼睛是瞎的?好了,老四,你就把他给盯好了,凡是是他动过的东西,就重新查验一番,不就没有问题了么?”
小鱼呵呵一笑,对着那二哥道:“你这人有点意思,不过你好像忘了一件事吧?这里是峨眉,是灵秀苑,却不是你们青龙会的堂口,既然我们都不放心彼此,几位何不就此离去呢,这样大家都清静,岂不是更好?”
那二哥傲然道:“离去不离去,在下说了不算,少主没有下令,所有人都不能离开。还有,我不管你这是灵秀苑还是西极地,我们青龙会有青龙会的规据。”
小鱼笑道:“好,说得好,我倒要看看你们的规据有没有天那么大。”说罢他操起案板之上的石蒜杵便向大锅砸了下去。
小鱼出手极快,待那阿四出手阻拦时,正炖着菜的铁锅却早已被砸出了一个大洞,汤水漏进了柴火之中,哧哧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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