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瑞下午照常在图书室看书。乐和进来,空荡荡的屋子。一眼看见埋头看书的混世魔王,笑道:“樊老兄,告诉你好消息,以后你就整天在这了,萧让叫我通知你,你升任图书馆长。”乐和说完把手中布告——剩下的最后一张,给樊瑞看看,这张是要贴到图书馆门外的。
“我哪懂什么图书管理,还是你干吧。”樊瑞放下《南华经》,吃惊地说道。
“没啥难干的,这两个小厮是好帮手,你放心大胆的干,再说,还没大批进新书,这些书,也就一千多本,一万来卷,好管理。”乐和心说:多好的差事,要不是我一看书就睡觉,哪就轮到你当馆长了。
“那好,以后还请你支招,我先干着。”樊瑞又细看布告,图书馆隶属后勤部,就去燕青那里办理调离手续,再找后勤部朱武办理上任事宜,明天正式工作。
次日早上,樊瑞来到图书室,两个小厮和樊瑞最熟不过,照例干自己工作。樊瑞想想,第一件事应该在图书室贴个公告,也让来借书看书的人知道,现在是混世魔王管理图书室,找来纸笔,提笔写道:
好借好还,再借不难。
如果不还,梁山有钱。
再买一本,想借万难。
损坏图书,原价罚款。
樊瑞写完,贴到墙上。两个小厮看着直笑。樊瑞一瞪眼珠:“你们笑什么,难道写的不对?”
一个小厮笑道:“前面写得对,最后一句,你想,如果是轻微损坏,你也照原价罚钱?那谁还来退还。书是越看越旧,损坏是难免的。”
樊瑞听完摇摇头,说道:“那也不行。”于是把最后一句一划,改成:损坏严重,原价罚款。
那小厮又笑道:“你说损坏严重,哪有什么标准?人家损坏,你怎么鉴定是严重不严重?比如说,缺少个封面,怎么算?水洇湿过,算损坏严重不?你如果说严重,人家肯定说还能看,不能原价赔钱。”
“这个,怎么这多讲究,可也是,那本《说文》,我都翻坏了,也没人找我赔钱。但是,规章不严,有人更不爱惜图书。这样吧。”樊瑞说完,提笔又把最后一句划了,改成:损坏严重,半价罚款。
“这个恐怕也不行,”那个小厮又道:“即使损坏严重,人家会说:我损坏一卷或者一册,你是罚我一卷一册的,还是罚整套书的半价?到时候也纠缠不清,争执不下。我看图书馆是公益事业,损坏是正常的,没必要认真。”
“不行,我新官上任三把火,必须制定点章程,还照以前不成。”樊瑞听小厮一席话,不由得心头火起,拿起笔又把最后一句划掉,改成:损坏严重,必须罚款。
樊瑞改完,就对两个小厮道:“你们以后每天中午,一个给我打饭,送到这来。一个给我师父——公孙道长送饭。这是钥匙,记住:送饭时一句话不许说。今天我先带你认认路,也和师父说清楚,以后我就不去了。”小厮拿起钥匙,心说:看来这是新官上任的第二把火,烧到我这了。
樊瑞不是想的几把火,只是还觉得该干点什么,看看门口牌子,只是三个字:“图书室”。觉得不好,摘下扔掉,找块大木牌子,提笔写道:万卷楼图书室。小厮看着心中好笑,但不敢再言语,怕自己成他的第三把火。
樊瑞写完挂上想想,万卷楼名字不错,但是不知道有没有万卷书,要是没有,自己可是吹大话。又带小厮整理了所有书籍,重新登记造册,还真是乐和说的一万来卷。樊瑞再让小厮找来一张办公桌,自己用。看看没事可干,又让小厮打来茶水,找到那本《南华经》,接着看了起来。这正是:
万卷书藏万卷楼,
万卷楼中万卷游。
脱胎换骨猛樊瑞,
斗转星移日悠悠。
樊瑞这个图书馆长,上午潜心看书,到了中午,去将领食堂打饭,专门找到宋清,跟他说明,自己这是最后一次打饭,以后自己和公孙胜的饭菜,交给小厮打了,酒也免了。樊瑞交代清楚,又带着一个小厮,去师父那里送饭,认认路。
樊瑞走后,花和尚鲁智深进了食堂,到饭厅门口打来馒头、炒菜、炖牛肉,放到餐桌上,又去拿酒。送酒的小厮指着那个小坛子,说道:“鲁将领,这是您的酒。”
“怎么还是这坛子?那个大的呢?”鲁智深勃然大怒,“最早是盛五十斤的大坛子,后来换成四十斤的中号坛子,现在可好,这个坛子满了,也盛不了三十斤,你们怎么回事我清楚,克扣洒家的酒没门!”
“我只管送酒,朱处长管后面发酒,与我无关。”小厮看鲁智深发怒的样子可怕,急忙辩解。
“哈哈,朱处长!你少拿他来压洒家!”鲁智深拿起酒坛子,一仰脖,咚咚咚全都喝光,双手把酒坛子往地下一摔,骂道:“让你们糊弄洒家!狗眼看人低!洒家不是什么处长副处长,管个菜园子,就这样受气!坛子我摔的,你这就叫朱富来!我这个菜园子的组长和他理论。”鲁智深用手指着管发酒的小厮道。
小厮看花和尚好可怕,猛跑着去找朱富。正在吃饭的众将领听到摔坛子声,纷纷往鲁智深望去,几个胆大的围拢来。宋清也过来,拧着眉问道:“鲁组长,怎么回事?”
“你别趟浑水,你管饭菜,与你无关!冤有头债有主,我就找朱富!”鲁智深话音刚落,笑面虎朱富走进人群,看着地上的坛子碎片,赶忙对花和尚陪笑道:“鲁兄,你是嫌酒少了吧,误会误会,全怪我没跟小厮交待清。这几天正酿新酒,大坛子盛得多,全去盛新酒了,这个小坛子,再倒一半酒哪成。应该给盛满。我这就补上,再给你十斤酒。”
朱富一番解释,让花和尚气消火散,对朱富道:“谁让你不说清,洒家以为现在不当什官了,还在你手底下,就成心欺负洒家——大坛子换小坛子。洒家想你也不是如此世故之人!”
“小厮哪去了?赶紧把碎片收拾收拾,再给鲁将领盛半坛子酒来!”朱富吩咐小厮道。
“且慢!”随着声音,人群外走进来铁面孔目裴宣,先对朱富道:“此事不能就这么过去。”转面又对鲁智深道:“鲁将领,你这损坏公物要赔偿的。怎么,摔了坛子就这样算了不成?”
“你要怎样?!”鲁智深刚消的火气又上来了。“怎么,你要洒家赔你坛子?他昨天就用这个糊弄洒家,我今天要不摔了,明天他还接着拿这个盛酒。”
“你的酒少了,可以找朱处长反映,摔坛子,不是成心损坏公物是什么?!”裴宣铁面一板,厉声说道。
“你管得也太宽了!洒家就不赔,你耐洒家怎样!”鲁智深怒道。
“这事算了,坛子我赔还不成。”朱富赶紧笑道。“你们二位都说的对,是我工作没做好,理应我陪。”
“你工作没做好,另说。我认为谁摔的谁赔,就应该让鲁智深赔。”裴宣不让步,非要杀杀花和尚的威风。
“洒家偏不赔!”鲁智深也不让步。二人正在面对面的争论,就听身后想起汴梁调戏曲声音:
食堂之内人噪嚷,
人声鼎沸怒气扬。
将身赶在吵闹场,
再与二位问端详。
这唱腔是娃娃调,大嗓小生的声音,惊得鲁智深裴宣纷纷往后看,原来是马麟唱的,他刚喝完酒,有些醉意,分开众人,一直到鲁智深和裴宣面前,用念白问道:“二位大人,因何事争吵哇?”
“没你的事!”朱富赶紧往外拉马麟,心说:你可别跟乐和似的,那次劝架倒挨摔了,自讨苦吃,今天要是伤着你,都不知道能不能算工伤。
“洒家和裴处长理论事情,你一边去!”鲁智深很烦马麟这样连说带唱的。
“你看你,疯疯癫癫的,成何体统!”裴宣心说:看戏的是傻子,唱戏的疯子,马麟是神经病!
“二位呀,”马麟一抬手,念白过后,又用小生唱腔对鲁智深开唱道:
与你解和免争强,
争强怎比楚霸王。
霸王强来乌江丧,
韩信强来他命丧未央。
······
朱富趁着马麟对鲁智深唱开,赶紧一拽裴宣,低声道:“这坛子我用自己薪水赔偿,你快走吧,这马麟可比乐和厉害,纠缠起来没完没了的。”说完又对众人说道:“都散了吧,都散了吧!”众人纷纷散去,朱富对花和尚使眼色,又摆手让他走。
鲁智深正听得不耐烦,还没法发作,见周围的人散去,一抖袍袖,“洒家回菜园子去也。”迈步也扬长而去。
马麟唱着唱着,看人左右人都散了,一把拽住走在人群最后的朱富,说道:“朱处长,你得请客,请我喝酒。”
朱富回身诧异道:“我凭什么呀!”
“自古常言道得好:说书唱戏劝人方,我这一开唱,把鲁智深和裴宣劝开了,平息这场争吵,你是饮食处处长,管理这地方,应该感谢我吧?今天无论如何,你得请我!”马麟嘻嘻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