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激动难平
次日,龙腾飞送如雪回家。如雪坐在马车里,龙腾飞骑马,两人都一言不发
如雪昨晚没睡好,上了马车没多久就睡着了。在一路的颠簸中,她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她坐在爹背上,把爹当马骑;她站在安平肩上,伸手够树上的桑葚;安平从水里冒出来,向岸上的她和乐凡挥手;她把乐凡推到地上,安平却笑着把乐凡扶起来……场景熟悉而混杂。有时候乐凡会出现在本来只有安平和如雪的地方,有时远看着还是安平走近了就变成了龙腾飞,有时薛寒叶冰凌灵也会在那里,如雪有时候是五岁有时是七岁有时又是十六岁。可是在这样的梦里,如雪也是开心的,从那嘴角难掩的笑意就看得出来。
龙腾飞本来不愿亲自送如雪回去的,但是在龙夫人的执意要求下不得不去。他从小就不怎么喜欢如雪。因为比他矮半个头的如雪总是大声叫他龙腾飞,从来不肯叫一声哥哥。虽然他曾为她的失踪自责过,但是他怎么也忘不掉如雪用力咬出的一排牙印,忘不掉娘总是当着他的面夸她的好。现在如雪仍不承认他是哥哥,仍然一样的坏脾气,有时是那样可恶,有时又是那样的可怜,连他也搞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想的。
第二节初见凌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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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雪睡醒了,掀开帷幔,向外看了看,车夫回头看了她一眼,说:“小姐,快到了。”如雪呆住了,她看到一轮红日缓缓落下,而此刻的她就像是在追逐落日,虽然遥不可及但壮观异常。
马车进了院子,如雪立刻跳了下来,跑到大门口。坐在门槛上的乐凡迷惑地看着她,怯怯的,不说话。旁边的小女孩拉了拉乐凡的衣袖,轻声叫了句“哥哥”。如雪摸了摸乐凡的头,说:“乐凡长这么高了,但还是没有我高……乐凡真是大笨蛋,连姐姐也不认识了!”乐凡笑起来,拉着如雪,说:“姐姐终于回来了,太阳真的还没有落山……”如雪看了一眼快落下去的太阳,抱住乐凡,哭着说:“姐姐说过太阳下山之前回家的,姐姐回来了!”乐凡轻拍如雪的背,说:“姐姐不哭。姐姐跟乐凡一起去见爹娘,爹娘一定会很开心的。”乐凡拉着如雪往里走,走着走着又停下来,对小女孩说:“缘慧,过来,和姐姐一起!”刚才还扁着小嘴的女孩跑了过去,抓住乐凡的手,乐凡拉着两人一起走了进去。
如意听到马车的声响,从屋里出来,刚好碰到要进去的如雪,惊喜地叫了句“如雪小姐”。如雪也还记得服侍过她的丫头,笑着说:“怪不得在龙府里找不到你,原来在我家里。”如意说:“老夫人让我同老爷夫人一起回来了,我在这里待了六年了。缘慧还是我一手带大的。您当年买她的时候才这么一点,现在都是小大人了,成天黏着凡少爷……”“这几年家里可好?”如雪问。“怎么可能好呢?大少爷走得早,您又失踪了,小少爷又年少无知,这家差点散了。老爷时常唉声叹气,夫人总是以泪洗面,一下子老了十岁……不过,现在好了,您回来了,一切都会好的……”如意笑着说。
“缘慧!”如雪摸了小女孩的脸蛋一下,笑着叫她。小女孩躲到乐凡身后,悄悄问:“她真的是姐姐吗?”乐凡自豪得说:“当然是啊,我姐姐!”如意说:“缘慧,你的名字还是小姐取的。快跪下给小姐磕个头!”如雪忙说:“缘慧,你跑过去告诉老爷夫人‘雪儿回来了’,听清楚了吗?”缘慧点点头,向里跑去。虽然她跑起来也不比如雪快得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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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儿小姐回来了!”稚气的女声回荡在屋里,说不上振奋,最起码是开心的。
如雪终于见到了尤山隐,可是尤山隐一眼也没有看她,她只是看着手执白子的爹颤抖着落了一子。执黑子的少年笑着说:“‘人逢喜事精神爽’,大叔今天的棋更加高明了,小侄甘拜下风!”如雪走过去,仔细看了看,说:“爹老了,棋艺退步了。倒是公子年纪轻轻就有如此造诣真是不简单。正如我爹说的‘后生可畏’。”少年作揖,说:“小姐过奖了,是不敢当。”
尤山隐笑了笑,说:“在外面这么久,终于舍得回来了。小女如雪字靖薇,这位是我的忘年交凌崆,字宸。”如雪行了一礼,说:“凌公子有礼!”凌崆回了一礼,道:“小姐有礼!”如雪说:“刚才的棋也不是没有下法。若置之死地而后生,最终可以达成平手。倘若我爹走了神,说不定可以赢上两子。”凌崆小声说:“下回一定试试。”
“侄儿拜见大伯!”龙腾飞作揖道。“雪儿,还不快谢谢你堂兄送你回来!”尤山隐一边拉龙腾飞坐下一边对如雪说。如雪行了一礼,说:“谢谢堂兄。”龙腾飞说:“大伯,侄儿此次来还有另外一件事想单独跟大伯说谈。”
凌崆起身告辞,说:“大叔,我也该回去了。明天再接着下。”尤山隐忙说:“今晚就留下来吃饭!凡儿,带凌哥哥去院子里走走。雪儿,去见见你娘,她很想你……”乐凡拉着凌崆就往外走,凌崆只得跟着。如雪也无意知道龙腾飞要说什么,快步走向秋玉阳的卧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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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凡,你姐姐外出了很久,今天才回来?”凌崆问。“是的,我都好久没见到姐姐了。”“她去了哪里呢?”“我也不知道,但我记得姐姐说过‘太阳下山之前回家’,今天真的回来了。”“乐凡很高兴?”“当然啦,我姐姐回来了!”“是啊,当然应该高兴了。”……
“娘,我回来了。”如雪大声说。秋玉阳猛地抬起头,手上的旧衣裳滑落在地,她伸开双手,摸索着向门口走去,问:“雪儿,是你吗?娘没有听错吧?”如雪伸手在秋玉阳面前晃了晃,忍不住哭了起来,仍不愿相信得问:“您的眼睛?”秋玉阳笑着说:“不碍事。雪儿回来就好了。”如雪扑进秋玉阳怀里,哭着说:“都怪我不好,害得娘……”秋玉阳摸到如雪的脸,说:“我的雪儿回来了。瞧,雪儿都成大姑娘了,不该抱着娘哭鼻子了!娘的眼睛是瞎了,可心没瞎。娘还是看得到雪儿!”“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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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尤山隐一家及龙腾飞、凌崆围着圆桌吃饭。
尤山隐很是高兴,举杯说道:“先敬雪儿回来了,我尤家终于团圆了。”其他人也举杯,喝了一口。尤山隐又说:“二敬飞儿,送雪儿回来,实属不易。三敬凌崆小兄弟,多谢你近年来陪着我这个老头子。”
如雪见爹一杯又一杯地喝着,没有阻止,也不想阻止。她知道爹很高兴,高兴得有些失常,所以只能用酒来叙说。原来他并不像表面上那样平静,不像刚才那样只是淡淡的开心。龙腾飞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陪着大伯喝酒,痛快地喝酒。凌崆喝得不多,却不扫兴,时不时说些酒意更浓的话。秋玉阳后来干脆离了席,由婢女在内屋服侍着用食。乐凡也吵着要喝酒,刚喝了一口酒撅嘴喊难喝。后来就乖乖吃饭,却不安分地此处乱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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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来没见过大叔这么高兴!”凌崆走到如雪身边,说。“他们都醉了”,如雪看了一眼屋里,然后拍了拍旁边的位置,说:“月果然是故乡明,我好久都没有好好赏月了……”凌崆会意,也坐到台阶上,看着镰刀似的月亮,说:“要是圆月更就好了。”“总会圆的,看的只是赏月人的心情。我跟你说,我好高兴,真的好高兴……六年了,我每一天都盼着回到这里……”凌崆看着如雪脸上红晕的微笑,也笑着说:“回到家的确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谢谢你”,如雪说:“对你而言是小事一桩的事对我爹而言却是莫大的安慰。”凌崆一惊,有些分不清她是醉是醒,于是说:“既然是小事,又何必挂怀呢?”“我不知道家里这些年是怎么过的,但是看得出我爹和乐凡已经把你当做朋友了。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来自哪里,我也并不想知道,我只需要把你当做家里的朋友……我希望以后你还能像以前一样陪我爹下棋,同乐凡玩闹。这个家不会因为我回来而改变很多……”“我明白了。有些晚了,我该回去了。”“有祥!掌灯,送凌公子回去!”如雪令道。“不用了。出这院子走几步就到了。”凌崆推辞道。有祥提着灯笼走了过来,拉着凌崆往外走,还说:“凌公子走吧!二小姐从来是说一不二的。这是二小姐回来后交给小的的第一件事,小的一定要做到!”如雪看着二人远去的背影,不觉笑了起来。
如雪安顿好两个烂醉如泥的人,然后去了秋玉阳的房间。房间里烛火摇曳,分外明亮。秋玉阳听到脚步声,张开双手叫道:“雪儿,快过来。”如雪笑笑,关上门,钻进了娘的被窝。秋玉阳轻抚她的头,说:“告诉娘,你这几年是怎么过的。”如雪轻描淡写地说了个大概,没有一句抱怨。秋玉阳还是听得潸然泪下,虽然都是些常见的事情,但发生在自己女儿身上的感觉就是不一样。如雪倒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只是说完就睡着了。
第三节烦心
龙腾飞一早就要离开,尤山隐、如雪、乐凡都出去相送。
“代我问候你爹,说大伯这边什么都好。”尤山隐说。“路上好走,有空过来玩!”如雪说。“哥哥再见!”乐凡说。
“大伯,昨日所说的事,还请您放在心上!”龙腾飞说。“你回去告诉王爷,雪儿还小又是刚回来,我夫妻二人舍不得她出阁,还请齐王见谅!”尤山隐说。如雪明白过来,说:“龙腾飞,就知道你跑来没什么好事!你回去告诉孟志涵,我不嫁人!”尤山隐喝道:“休得胡言!女孩子随口说出这种话来,知不知道何为廉耻?还不快退进房里!”如雪气呼呼地跑开了。尤山隐仍对龙腾飞说:“她的话,你不用放在心上。在外面呆了几年,少了些管教。她从小就是倔脾气,现在更不知道变成什么样了。我得好好管管了。”龙腾飞说:“侄儿明白了。大伯请放心,侄儿与志涵相交多年,知道他是真心喜欢雪儿的。侄儿只是担心以雪儿的脾气,不定会闯出什么祸来。如若有两全其美的法子是最好不过。齐王现在只是让我来探探口风,并非立刻要接雪儿入宫,一切也都好办。伯父也要记住了,齐王虽没有三媒六娉,但已经视雪儿如妃了,雪儿万万不可再许他人。”尤山隐面无半点喜色,只是木然地点点头。龙腾飞说了句“告辞”就翻身上马,策马而去。尤山隐一声叹息,仿佛无论如何都无法真的“山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