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到了坟前,如雪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埋头点烛烧香拿出果品,旁人碰也碰不得。弄了很久,凌崆扶她起来。低声问道:“是谁啊?”如雪轻抚无字的半碑,表情木然,带着哭腔说:“是哥哥。”乐凡掏出一个小竹筒,放在坟前,说:“哥哥,这是我自己抓的蛐蛐,很厉害的。你这里太冷清了,让它陪着你吧。”如雪深吸了一口气,说:“哥,我们来看你了。你说过想看雪儿的夫君的,这个就是,他叫凌崆,是个大夫。”“哥,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雪儿的。我会竭尽所能让她幸福的。”凌崆说。
“哥”,如雪一边烧着纸钱一边说:“爹娘不知道的,不然的话娘不会让我们来的。我会帮你找紫陌的,一定会找到的。你说过的话,我都记得。凡儿真的长大了,虽然有时候任性了点,但还是不错的。凌崆是个中庸之人,他说过会好好照顾我的……”“姐姐才任性呢!”乐凡不满地说:“她要怎么样就怎么样,谁的话也不听。凌哥哥都比她疼凡儿,不对,是姐夫,姐夫一直照顾家里,比姐姐好!”“凡儿还小,不太懂事,以后会好的。”凌崆说。
乐凡说:“你们慢慢会,我还有事,先走了。”“你急什么?”如雪刚要问,乐凡便跑开了,回头挥手,说:“回去练剑!”“他什么时候练起剑来了?”如雪有些诧异。“是那个单公子教的”,凌崆顿了一会,问:“你手上的伤就是他弄的吧。”“误伤的。”“男孩这个年纪该好好管教一下。”“管是必然的,管多了倒也不好,还是先看看。”“也好。他……哥……怎么去的?”“病死的。二十岁的时候,因为我们尚幼,又是白发人送黑发人,按规矩是有碑无字的。”
第四节磨合
1
拜祭完之后两人一起下山,走着走着如雪脚下突然一滑,凌崆连忙抱住她,两人一起坐到地上。凌崆忙问:“没事吧?”如雪几乎是半躺在他身上,连忙站起来,说:“没事,你怎么样?”“没事,这路不太好走。”凌崆说。如雪拉他起来,说:“你刚才动作好快啊,你会武功?”“学过三脚猫的功夫,防身用的,可惜没学好。”凌崆说。
沉默了一会,如雪问:“仔细想想,我还不知道你家里还有些什么人呢。说起来除了这两年经常见你以外,其他的真的一无所知。对于娘提的事,你怎么想?”“时机未到,先等等。”凌崆说。如雪稍微点了点头。凌崆想了好一会,说:“雪儿,其实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喜欢上你了,因为有你在,我再也挪不开脚步了。看着你要出嫁,我好希望你能嫁给我,可是我不敢……我本来打算你出嫁了我就离开的,没想到你真的嫁给我了……”“你要离开吗?怎么没听你说过?”如雪诧异的问。“现在不会了。我知道你离不开这里,我也不走了。”凌崆答。“那你的家人呢?你出门在外,你娘就不担心吗?我硬拉着你成亲,你就不用问问你爹娘吗?”如雪还是觉得有些考虑不周全。“没什么。其实我并不留念那个家,甚至有些厌倦。这几年独自在外,有时是孤单了些,但也比那里好。我也不知道那里还算不算是家,也不知道那些有点血缘关系的人算不算兄弟姐妹,反正离开这么多年,也习惯了一个人生活……”凌崆语气很平静地说。“没良心”,如雪看着他,说:“且不说我不在家的几年,这两年来我爹娘还有凡儿哪里把你当外人了?还‘习惯了一个人生活’呢?这些都不是人了吗?”凌崆笑起来,说:“失言了。那……你把我当过外人吗?”“我们已经成亲了,从今以后这里就是家,我就是你的家人,没有什么外人不外人的。”如雪说。凌崆牵起她的手,笑着说:“听你这么说,我真的好高兴!雪儿,你是我的了……我也终于有家了……”如雪也笑,问:“你家里是怎么样的,你怎么都不愿意提似的?”“我不喜欢那里!我喜欢这里,有你在的地方才是我的家!”凌崆说。如雪只是看着他。凌崆接着说:“其实我生在富贵人家,我爹有很多女人,我娘很早就离开了我爹。我害死了我爹的宠妾,我爹就把我赶出了家门,从此就断了关系。当时还小,不懂事,真的不是故意的。”如雪抚平他皱着的眉头,说:“原来如此,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你也不必太过自责。”凌崆忍不住抱她。她没有拒绝,说:“毕竟是家,是亲人,不是说不要就能不要的,我陪你回去看看吧!没有你所经历的一切就没有现在的你。”“雪儿,听起来不像你这个年纪的女子说得出话,那六年,你也过得不易吧,可以告诉我吗?”“来交换,你说一件我就说一件!”“好,先从哪里开始呢?”……
2
回去的路上每遇到一个人都会冲他们打招呼,笑着说恭喜之类的话。凌崆也是客气地应谢谢之类的话。如雪只有点头微笑的份,因为大部分的人都是不认识的,即使眼熟的也叫不出名字。“这么多人,你都认识?”如雪小声问。“当然不是,不过我经常出诊,这里的大部分人都认识我。这里的人都挺热情的。”凌崆说。
“这不是凌大夫吗?”一年轻小伙迎了过来,大声说:“听说你癞蛤蟆吃到天鹅肉了,不会是双破鞋吧!说错了,说错了,该掌嘴的!小娘子也在旁边啊,眼拙,没看见……啧啧啧,还真是长得不赖,怎么就选中了你呢?”如雪浅浅一笑,待围着自己转了一圈的人站定,用力甩了他一个耳光,对凌崆说:“相公,他说过‘该掌嘴’的,对吧。但是他的脑袋跟石头似的,为妻的手好疼,你看是不是断了。”凌崆看了看她伸来的手,心疼地说:“他是花岗岩脑袋,娘子何必为他置气呢?”“相公此言差矣”,如雪瞪了一眼那人,说:“是他自己说该掌嘴的,而且我知道他连榆木脑袋都不如,怎么会‘置气’呢?他也配?”“臭娘们!”那人举拳欲打向如雪。凌崆将如雪一拉,挺身挡在前面。“住手!”已经看了一会热闹的男子拦下拳头,说:“你堂堂七尺男儿,却与女人为难,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你理亏在先,失礼在后,还不快退下!”之前的人看到来人,不甘地放下拳头,气呼呼地走了。“多谢邱公子解围!”凌崆感谢道。“江公子只是口无遮拦,没有恶意的,还请凌大夫、凌夫人见谅!”邱公子说。
“雪儿,你不要生气,那人胡言乱语的。”凌崆试着解释却又说不太清楚。“看来还是有人说我的闲话的,也不是所有人都对你很客气。”如雪若有所思地说。“不过是些玩笑……”凌崆底气不足地说。“不是玩笑,不过也无所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别人爱怎么说怎么说去,我才不管呢!”如雪说。凌崆笑笑,说:“还以为你会生气呢!”“打了他一巴掌就不气了。如果这也生气,那也生气,岂不迟早被气死。没有必要为了不相干的人坏了心情,不是吗?”“是,倒是我没有你豁达。”“终于知道你也有地方不如我了吧!”“跟你比,我总是输。”“你总是故意输吧。”如雪笑着加快了脚步,之前小小的不快早被丢在后面了。
3
回到家里,凌崆陪着如雪在后院荡秋千。薛寒和叶冰走过来,叶冰说:“其他人都走了你们却躲到这里来了。”如雪说:“走了就好。你们多住些日子!”“我可没打算要走!二姐赶我我也不走!”叶冰看了一眼凌崆,笑着说。“我们今晚一起睡。”如雪说。“雪儿!”薛寒摇了摇头。“你们有事瞒着我!”叶冰不满地说。薛寒小声把大概告诉了叶冰。叶冰牵着如雪,说:“没关系,没有男人怕什么,妹妹我陪你一辈子!”薛寒打了她的头一下,说:“说的什么胡话!帮忙治好才是正理!”
“我们从凡儿开始试起,好吗?”薛寒小声问。如雪点头,问:“会有用吗?”“凡儿也是男人啊,先要看看你的病到了什么程度,之后才能给你治。”凌崆说。如雪走过去,拉起乐凡的手,给他擦了擦额上的汗。乐凡摸了摸她的头,说:“姐姐这是怎么了?你不是说‘男女授受不亲’从来也不碰我的吗?”如雪笑笑,说:“没什么!”“会怕吗?”凌崆心急地问。“怎么可能?他还是个孩子,又是我亲弟弟。”如雪说。
“试了凡儿、干爹、还有有祥,都没有反应。看来雪儿的是心病。”薛寒说。“其实雪儿已经好很多了,不像刚开始那样了。”凌崆微笑着说。“说了不是什么大病,只是心病还须心药医。”薛寒说。“我有办法”,叶冰说:“不是常有人喝酒壮胆吗?多喝点酒不就好了。”“只怕酒后乱性,事情会越弄越糟!”薛寒说。“雪儿?”凌崆询问着唤了句。如雪点了点头。
第五节过往
1
薛寒和叶冰都回避了。如雪和凌崆相对着坐着。如雪给他斟酒,说:“我们也不想太多,只当饮酒聊天,如何?”凌崆拿起酒,说:“我们其实还差交杯酒……”如雪鼻子一酸,掉下泪来,问:“你为什么还肯要我呢?”凌崆递上帕子,说:“娶到你是我的福气,你已经是我的妻子了,我相信你会好起来的。”“如果一辈子也好不了呢?”“我就等一辈子!”“真的吗?”“这就叫实话实说酒,如有半句虚言,不得好死!”
如雪一连饮了好几杯,凌崆止住她,说:“这样会喝醉的……”“我不怕的,我为什么要怕?我尤如雪为什么会怕?”如雪有些激动了,抓着他的手臂,略显醉态地质问道:“我明明连死都不怕了……”“雪儿,你真的醉了。是我不好,不该让你喝这么多的……”凌崆扶住站不稳的她,说。如雪脸上泛起红晕,笑着看他,说:“可是我就是怕啊……”“你为什么会怕呢?”凌崆问。“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不要告诉其他人!”如雪不知指着哪里,也不知是对谁说的,只是始终都笑着。“好,我嘴很严的……”
“那一次,我出去卖胭脂。因为之前的一次有人嫌我丑打我骂我,所以那次跟姑姑分开后我就洗了脸,以真面目见人。上次的人对我很礼貌,还帮我把所有的胭脂都卖完了。可是没想到,他把我拉到后巷里。他捂着我的嘴,把我按在地上,还扒我的衣服……”如雪说着说着就抱紧自己哭了起来。凌崆拥她入怀,安慰她说:“已经没事了……”可是他的脸因愤怒而扭曲了。如雪接着说:“他亲我的时候,我把匕首刺进了他的胸口……你知道吗?他瞪着眼睛看我,像要吃了我一样。他的血流出来,把我的衣裳都染红了……我现在做梦,还会梦到他,他来找我偿命……”凌崆抱紧如雪,安抚着她,说:“不要说了,不要想了,都过去了……”如雪眼神涣散,平静下来,幽幽地说:“像我这样的人也许早就该死了,活着只是受折磨……”凌崆掉下泪来,说:“不是的,是那个人该死,你没有错!雪儿,你是对的……”泪一滴一滴落在如雪额头上。
如雪也抱住凌崆,哭着说:“抱紧我好吗?”凌崆抱起她,问:“你不怕我了吗?”如雪闭着眼说:“我只是怕再看到那个人……我以为我会忘记的,可是我忘不了……你怀里好温暖,我……我都有些舍不得离开了……”“那就不要离开,我抱你一辈子!”“谢谢你!有今晚就够了……”
如雪含着泪水睡着了,凌崆把她轻轻地放在床上,拨开凌乱的头发,在她的眉心印了一个吻。“雪儿,我不会再让你受到一点点伤害的。你肯把自己交给我,一定还是想要信赖我,我不会让你失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