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楼下,蒲哲要去超市买饮料,林江仙和唐多令就站在外面等。这条路路灯本来稀疏,而且那路灯太高高在上,仿佛不为照到地下,而为了看看天上,因此只有超市外面被篷布遮住的地下露出一块有花边的光,往外,便是一片昏黑。
两人就站在这昏黑里,谁也不看谁,但偏偏能感受到强烈的存在。林江仙望着地下,唐多令望着超市门口。平时也不觉得,有蒲哲在中间嘻嘻哈哈的,说些他们都听不进去的话时间还容易过。如今蒲哲一去半天还不出来,两个沉默的人站得那么近,却横亘着一大块距离。
唐多令想拔足往超市里狂奔,又觉得猛然做出这样的行为像怕了他似的!不安了半晌,想找他要那件名牌衣服处理的发票,又觉得这么可着劲儿地缠这件事情显得自己很在意,因此心里转来转去,出口就变成:“你给房租了?”
连她自己都觉得突兀。林江仙一直在找话题,一直没找到合适的话题,猛然听她先开口,还有点反应不过来。虽然这不像一个好话题,但他还是应了,同时脸也红了,“嗯。”像被大人审讯的孩子!
“房租不是那么多!”
他心里越发忐忑了,他也不想用钱来使他们难堪!可是不给他会更难堪!喃喃道:“没关系,就当几个月的吧。”他还是用那句话,但并没有对蒲哲说时那么不容置疑,面对她,他只是忐忑不安,仿佛他是做错了!
唐多令语音里飘出一丝轻快的笑意,“不,你给的只是一个月的!”
林江仙愣住了,转头看着她,突然明白她是要宰他了!有些吃惊又有些想笑,也发生了兴趣,一个月一万,确实有点贵,不过既然是她,就让她宰吧!他倒要看看她宰了他是什么结果!如果她宰了他,就高兴了,那他也欢喜!因而自动躺到砧板上,“下个月的到时候再给吧!”
唐多令笑道:“林总真是不懂现在的行情了,租金都是年付的!”
10万?!她向他要十万!林江仙先是吓了一跳,随后就笑了,温柔地答应:“明天给你!”仿佛在哄他宠爱的小孩似的,哪怕是要星星,他也会立刻答应!一点也没有犹豫!
唐多令冷笑了一声:“林总真是阔气人!”这时蒲哲从超市里出来,唐多令便快步过去抬手勾住他的胳膊,雄赳赳气昂昂宣示着他们的合法关系和她的坚贞不渝!
他们走到那花边形的黄黄的光里,独留他在昏黑里站着。林江仙看着那对背影就笑了一下,低下头,踢着脚下坑坑洼洼的地面。虽然她的表现很幼稚,他还是觉得很受伤。他并不想跟她战争,就算他很没骨气好了,他愿意跪下来认输、求饶。可是,她愿意么?愿意么?愿意么?林江仙踢着地下的土包,可是那并不会回答他。
蒲哲昂着头向这边叫了一句:林总!你要吃什么冰糕?
林江仙抬起头来,天渐渐冷了,他们还要吃冰糕!林江仙又觉得自己老了,而他们倒还年轻,说声我不要,就看见他们手拉着手又进去超市了,又低下头踢着地下的包。他多次看到那开超市的一家人向蒲哲打招呼,当他们一起进进出出的时候。可是他算什么东西?他目不斜视,那些人也从来不跟他打招呼,无论是开超市的还是卖菜的。
林总?这太可耻了!他从没有感到过他这个辛苦奋斗来的称呼竟然那么可恶!她如果必须叫他的时候,也是叫林总!林江仙一股怨气无法遏制,挥脚猛地踢了地下的土包一下,但是没办法,土包毕竟是水泥形成的,挨了他这一下一点声也没出,倒是痛得他咝咝吸气,单腿在地上跳了好几下。
林江仙这里自残,两人已经从超市出来。蒲哲拎着一袋零食,唐多令挽着他的手靠在他肩上,两人舔着冰糕咝咝地吸着冷气踢踏踢踏地往前走。林江仙默默地跟在他们后面,脚趾头疼,心也疼。
林江仙觉得她是故意的!其实唐多令当然是故意的!本来林江仙没有出现时,她和蒲哲随便怎么样也算正常,但有了林江仙在旁边看着,她的一切言行仿佛都带了表演的性质。她想要甩脱这种感觉,可是这种感觉也是如影随形的。她总觉得他在看着他,随时紧张兮兮,有时候回头却并没有人。她并不能完全地融入自己的角色,倒是他把观众的喜怒哀乐表达得淋漓尽致,尽管她表演得如此幼稚,他还是很捧场。
第二天,林江仙新办了一张卡,转进去十万。揣着这张卡要去给一个女人,他觉得很紧张,但又有点高兴。他分明知道,这钱是两个人在赌气的。什么人才赌气呢?也只是有情人才赌气的!
她早班,回家后蒲哲一直在,林江仙也没有机会交给她。那张卡揣出汗来了,眼睛盯着她走来走去,那感觉可真是甜蜜又焦急。仿佛手里捏的是一封情书。
一直过了几天,也未尝没有机会,只是林江仙觉得不能把卡偷偷地塞到她手里。虽然不能给蒲哲知道,但对于她,他总是光明正大的,因此给她时不能不从容大方,不能不说几句话。
但他们之间说话仍然必须通过蒲哲这么一个桥梁。蒲哲还自以为幽默地说:老婆!现在你是我们家最大的了!林总是你的司机,我是你的秘书!
他说这种话时总去看两人的脸色,希望他们也感到自己难得的幽默。可这两个人都是各人做各人的,谁也不搭理他。还好蒲哲不是敏感的人,对于他们这种冷淡的反应也不会感到伤心,一旦有了好玩的事情还是一个人说出来一个人乐呵。
一个晚上蒲哲又说:干脆把你的排班表贴一张在客厅,这样我们就知道你上什么班了!他说了笑笑地望着林江仙,仿佛他们是一伙的,理该赞同他的意见。林江仙立刻转过脸去了,假装被电视里一则新闻吸引住。他再也不敢随便去翻杂志了,看电视只看新闻。蒲哲还开玩笑说:林总住到我们家,我们家就可以评和谐家庭了!他自然也是自说自话,其余两人没有一个赞同他。
这一次他当然也不会得到赞同,唐多令不耐烦地冲老公道:“排班表也没用!经常换班的!”蒲哲被老婆这样一吼,有些尴尬,看了林江仙一眼,也不去问她了。他近来觉得老婆有点装腔作势,以前也不会这样事事反对他,但现在在上司面前真是一点面子也不给自己留,不管说什么都要给他呛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