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何须待零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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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晚自修结束后,刘兴宇把于明慧约了出来。他心想:应该把“心脏病”的事问清楚,如果这只是她恶作剧式的玩笑,那事情就简单了;但如果是真的,可就着实地不好办了!想到这儿,刘兴宇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怎么了?”于明慧看了他一眼,问:“你怎么好像心事重重的?”

“因为……”刘兴宇想了一下,说:“我的一个朋友,她得了心脏病……”

“是吗?”于明慧沉默了一下,问:“是什么朋友?”

“是一个让我……”刘兴宇本来想说“牵挂”,想想不妥,便说:“让我担心的朋友。”

“真的吗?”于明慧转过头来,看着刘兴宇问:“你真的为她担心吗?”

刘兴宇心想:再这样打哑迷下去,怕更扯不清了,便问:“对了,昨天你跟孙成海说的话,是真的吗?”

“昨天?”于明慧思量了一下,说:“昨天我跟他说了很多话,你指的是哪一句?”

刘兴宇见她犹豫,连忙追问:“这么说——你的话里,有些是真的,另一些可能不是?”

“他是怎么对你说的?”

“你别管他是怎么对我说的。你就说,你昨天那些话,是真的吗?”

“是真的又怎么样?不是又如何?”于明慧反问道。

刘兴宇表情严肃地说:“我现在是很认真地在跟你讲这件事情。希望你也能认真地回答我。”

于明慧想了一下,说:“我昨天对他说的话,都是真的。”

“那么,你的心脏病——也是真的吗?”

“怎么了?”于明慧脸色突然变了,她停下来,微微皱着眉头,一脸怀疑的表情说:“你问这个干什么?”

“啊?我……”刘兴宇顿时一脸的惊惶,同时面部皮肤迅速升温,就像是做贼被当场抓到一样,他支吾着说:“我只是出于——对同学的关心嘛,这不是很正常吗?”

“如果我说,我真的有,你要怎么样呢?”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呢?”

“告诉你干什么?你是我什么人?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刘兴宇被她问得哑口无言——是啊,大家又不是特殊关系,她的事儿为什么要告诉我呢?但他还是勉强找话说:“可是,大家是同学,而且又是——朋友。如果真有这种情况,不是应该互相告诉一声吗?”

“是吗?你这话还真好笑。好,我有病,就要巴巴地跑出去宣传,让所有认识我的人都知道?那是要干什么?去博取同情?去让别人可怜我?算了,用不着!”于明慧似乎动了气。

“我不是那个意思。”刘兴宇忙说。

“那你是什么意思?”于明慧反问道。

“我……”刘兴宇突然不知该说什么了,他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那你为什么要告诉孙成海呢?”

“怎么了?嘴长在我身上,我想说什么、跟谁说,是我的自由!难不成,我想跟谁说话,还要先向您请示吗?”于明慧话越说越快,声音也越来越高亢。

刘兴宇心想:这丫头原来竟是如此伶牙俐齿,之前真没看出来!他勉强笑了一下,说:“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昨天孙成海回来的时候,真的很伤心!所以……”

“哈!原来如此!我就说,怎么今天会被人严刑拷问。原来你的好兄弟伤了心,你要兴师问罪是吧。好!我告诉你,罪魁祸首就是我!我就站在这里,要杀要挂剐,悉听尊便!”于明慧说着,竟扑簌簌留下泪来。

这下可把刘兴宇急坏了,他忙说:“我——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别这样。”他想拿张餐巾纸给于明慧擦眼泪,摸便几个口袋,偏偏一张都没有,只得说:“你——你别哭啊。这是怎么说的?你别哭行吗?”

谁知他越劝,于明慧哭得越厉害。旁边的人纷纷转过头来,以诧异的目光看着他们。刘兴宇做梦也没想到:他会把一个女生当众给弄哭了,因为此前的二十年里,他还从没发现自己有这种功能——他连让自己哭的技术都很粗糙——小时候,他跟小朋友打架,大人来的时候,对方哭得感天动地;他却巍然不动,一脸英雄气概。后来,刘妈教育他:“下次遇到这种情况,你就使劲哭!”

刘兴宇说:“那我哭不出来怎么办?”

刘妈说:“哭不出来也得哭!不然人家以为你没理呢!”

刘兴宇说:“可是,是他先动手的!”

刘妈说:“所以你才要哭啊!不然,人家以为是你先动手的!听见没!”

“噢!”刘兴宇点了点头,同时想:会哭就是有理!后来,看了《三国演义》,才了解到哭的妙用:原来泪腺发达,竟能为自己赢得一片江山!但刘兴宇始终是先天不足,就算勉为其难地弄出几滴眼泪,也是很不成气候——既没有泣不成声、以泪洗面的艺术感染力;更没有鬼哭狼嚎、悲痛欲绝的震撼力;再加上刘兴宇有流出眼泪立即擦掉的不良习惯,使其受苦受难的证据顿时泯灭于无形。因此,刘兴宇小时候没少被大人教育,最后大人们得出一致的结论:这孩子以后适合搞地下工作,关键时刻,肯定能撑得住……

而眼下,面对泪如泉涌的于明慧,刘兴宇真是窘得够呛——想在地上打个洞钻进去,可惜没带工具;也考虑过-——干脆自己跑掉算了!想想,又不合适;他甚至有过想用手把于明慧的嘴捂住的冲动,之后,又庆幸自己没那么干。最后,没有办法,刘兴宇只得呆呆地站在那里,希望自己是三毛笔下那个空心的稻草人——因为没有五脏六腑,也就不会觉得五内如焚。他心想:好在是晚上,这要是白天,还不得要命!这时,刘兴宇突然产生一个良好的愿望:他希望附近所有的电灯都同时烧掉;与此同时,飞来一朵特大型的乌云,把月亮和星星的光线全都遮住。如果在那几分钟内,地球上谁也看不见谁了,那该多好!又或者,自己要是能变成透明的人,谁也看不见他,那也行啊!总之,那时候刘兴宇真正体会到了什么是度日如年。

终于,于明慧的哭声了渐渐小了,并且似乎有停下来的趋势。看到这一情况,刘兴宇心中顿时燃起了希望,就像在黑暗中跋涉的人突然看见了曙光;但他又不敢太着意,怕这只是空欢喜一场。他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你哭够了?”

于明慧轻轻抽噎着,没有回答——似乎是在养精蓄锐、伺机待发。

“你看,你也哭得挺辛苦的;而且流了那么多眼泪,体内的水平衡都被破坏了。要不——咱找个地方喝点东西,你休息一下,也补充点水分。等到力气恢复了,再继续哭,好不好?”刘兴宇说。

“哼!”于明慧想笑,但忍住了,娇嗔道:“不好!”

“噢!那也就是说还有力气。那好,你就继续哭;等你哭好了,叫我一声。”

于明慧瞪了刘兴宇一眼,轻咬下嘴唇,然后说:“好啊,既然你钱多,我就帮你花一点。我要喝奶茶!”

“好,那咱走吧!”

“走?我这样子,怎么见人?”

刘兴宇心想:现在注意到这个问题了,难道刚才踊跃围观的那些不是人吗?他问:“那怎么办?”

“你去买来给我喝。我喝完了,还有继续哭。”

“哦!好吧,那你等一下。”刘兴宇转身要走。

于明慧突然叫住他,说:“我要草莓味儿的!”想想,又说:“再给我带一包餐巾纸!”

“好!”刘兴宇边走边回头答应。

刘兴宇把奶茶带来的时候,于明慧正坐在田径场边的看台上。看到她娇小的身影独自坐在那里,刘兴宇心中不禁起了一阵怜惜。心想:或许真是自己操之过急了。这事儿,怕还得慢慢来。刘兴宇把奶茶递给她,说:“明慧,给你!”刘兴宇竟然直接叫她“明慧”,这一点,连他自己也感到有些吃惊。

于明慧抬头看了刘兴宇一眼,似乎对他突然改变称呼也有点惊讶。她征了一下,接过了杯子。

刘兴宇在旁边坐下来,心想:刚才自己是怎么了?为什么直接喊出她的名,而没有带上姓?这样一来,只怕让她误会得更深!那要不要就刚才突然改变称呼的问题跟她解释一下呢;但是他又实在想不出该如何去解释,而且担心会越抹越黑。

于明慧喝了一口奶茶,问:“餐巾纸呢?”

“噢!”刘兴宇忙从口袋里掏出一包递给她。于明慧取出一张纸,在眼角轻轻点了两下,轻声说:“算了,待会儿回去洗脸吧。”

刘兴宇不知道于明慧是自言自语还是在跟他说话,所以拿不定主意是不是应该回应一声,只好轻轻“噢”了一声。之后,他们默默地坐着,谁都没有再说话。又过一会儿,刘兴宇把于明慧送回了宿舍。

回去的时候,刘兴宇暗暗骂自己没用: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今天搞成这样收场,下回想再问就更难了——真是麻烦!“唉!”他轻轻叹了口气。

第二天,刘兴宇去上《法律常识》课。刚坐下,忽然见陈晓荷走过来,说:“刘兴宇,待会儿下课了,你等一下;我有话要问你。”

“怎么了?”

“总之,待会儿你不要走就是了。”

“噢!好!”刘兴宇点了点头。同时心里寻思:这丫头又是怎么了?她是不是对我有意思,想对我表白?老天!有一个于明慧已经够乱了,再加上一个,还不得要命?

下课了,陈晓荷让刘兴宇一起去外面走走。刘兴宇心里胡思乱想的同时,不免有一点骄傲自满的情绪——他隐隐觉得自己成了言情小说里桃花泛滥的男主角。那一刻,他恨不得坐时光机器回到自己15岁那年,去鼓励自己:坚持下去!黑暗不会是永远的主旋律,光明总会到来滴……

走到一处人少的地方,陈晓荷发话了:“昨天,你把我们小慧怎么了?”

“啊?”刘兴宇没想到她说的会是这件事,他愣了一下,随即反问道:“怎么了?”

“是我问你!”陈晓荷严肃地纠正了刘兴宇以问答问的程序性错误。

刘兴宇故作淡定道:“没什么呀。”

“没什么?小慧昨天回来的时候,眼睛都哭肿了。问她怎么回事,她又不说。”

“啊!这个……三言两语说不清楚。”

“说不清楚?还是有什么不能说的?”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只是这里面有些事,一时半会儿,实在讲不明白。”

“算了,既然你不想说,我也不强求。但是有一点,请你记住:我们小慧是个好女孩儿。某些事,希望你不要做得太过分!”

刘兴宇有点窝火,但还是强忍着,说:“谢谢你的提醒,我会注意的。还有别的事儿吗?”

“没有了。”

刘兴宇说:“那好,再见!”说完,他转身走了。同时心想: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不过转念一想,于明慧的事,老这么拖下去,只会越来越麻烦,再加上她那迷一般的心脏病问题,这可不是玩笑的。是得想个法子,巧妙地把这个问题解决掉。总之,既要把问题处理好,又不能伤她的自尊和心脏。但是,要怎么做呢?刘兴宇皱起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