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发好稿件,打电话给值班编辑沟通好,已是十一点五十三。转过头,顾燕早已睡着,给木棉留下了一床头小灯。
拉上落地窗帘,木棉发现今天晚上的月亮特别亮,一点月晕都没有。木棉一时也没什么睡意,顺势抱膝坐下,坐下后,木棉恍然惊觉,自己真的是很久都没有这么在窗边坐着了。
那是木棉高中时期,很多个晚上,木棉都是抱膝坐在自己房间的窗户旁边,却不是什么小女孩花季雨季的小心思,而是专心听着外面客厅的动静,犹如一只受伤的小兽一般。听得累了,伤心了,有时候木棉会看看窗外的天空,天上,有时候有月亮,有时候没有。
客厅传来的是物品破碎的声音,夹杂着母亲的诅咒与辱骂。夜很深了吧,父亲又外出未归,木棉不用看时间都知道快到凌晨了。对面楼的灯早就一个个一户户的灭了。木棉觉得自己很累很累,可是偏偏睡不着,当想爬到床上去睡时,自己的腿早就在这窗边坐麻了。
母亲有时气极了,一个人砸东西觉得没意思了,便会冲进木棉的房间。
“这么晚了,你爸还不回来,不知道死哪去了。”
“你说他是不是外面有女人了!”
“这个混蛋!”
母亲的话连珠炮般喷出。
木棉只能静静的看着母亲,木棉无话可说,这种情况发生的次数太多,木棉早已学会了不哭,更何况,哭,是没用的。以前家里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时,木棉惶惑不安,只能哭。第二次、第三次,次数多了,就明白了一个道理,哭了爸爸也不会回来,哭,换来的只会是母亲对父亲更大的不满怨恨与更多的诅咒。所以木棉静静的看着母亲,用一种不属于她这种年龄的怜悯与哀伤。
母亲看到木棉这种神情,心里的火便有了发泄的去处:“你死人呀!你爸都不要你了,你一点反应都没有!我怎么生了一个木头!你们姓木的都是木头!”一边说着,母亲便控制不住的拧着木棉的手臂。
木棉很痛,可仍是不出声,任凭母亲的扭打,这时候木棉总是想,心里的痛还真是能抵得住皮肉的痛。有一次木棉被母亲推得倒在了地上,木棉倒在地上时看到了月亮,真亮。
父亲这个形象更多的时候是停留在儿时,那时候爸爸会骑着一辆摩托车带着小木棉到处去玩,山山水水的野外,爸爸钓鱼,自己钓小龙虾,吃小零食。回到家,妈妈会把爸爸钓到的鱼做成鲜浓的鱼汤,而自己钓到的小龙虾,妈妈会用辣椒爆炒,炒好后还要开小火焖上十几分钟,一到开锅的时候,满屋子的香辣气味,自己就守在锅边,开锅就抢着吃。那时候无疑是开心快乐无忧无虑的,爸爸妈妈的感情也好,可不知从何时起,一切都变了。父亲的形象竟变得冰冷而遥远,如同隔着万水千山与条条阡陌。
木棉一直记得几次与父亲在街上相遇,两个人明明隔得那么近,“爸爸”这两个字,木棉都已含在唇间就要叫出,可父亲看了木棉一眼,却如陌生人般面对面的走过去,不打半点招呼。木棉回过头,看向父亲的背影,愣愣的看着父亲渐行渐远。
父母又吵了,但那是最后一次,桌上放着的是他们的离婚协议。
木棉看着“离婚协议”满是震惊却又早知这是必然,在他们无数次的吵架过程中“离婚”这个字眼木棉早已听过多次,听得都麻木了,从最开始的惊慌到后来的过耳就算。木棉后来以为,他们也只是说说,过个嘴瘾,可现在——终于成了即将事实。
犹记得那是一场争夺与诽谤的战争。母亲说父亲不想要木棉,让木棉跟着自己过,父亲说母亲撒谎,不要木棉的人是母亲。两个人争来争去,都说对方想要抛弃亲生女儿,个个都尽力说服木棉让木棉跟着自己过日子,结果可笑的是,两人最后都舍弃了木棉!
刀划破动脉真的很痛,所谓的切肤之痛就是这样子吧。父母又有了新的吵题,现在吵的是互相推着让对方带着木棉这个拖油瓶。木棉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只是去了父母卧室,从父亲抽屉里翻出了父亲刮胡子用的刀片。
木棉没有死成,鲜血流了出来,伤口并不深,不足以对生命造成任何伤害。这显然违背了木棉的初衷,可木棉实在没有勇气再对自己划上一刀,痛啊!真痛!自杀的勇气最多只能鼓起一次,不成功,便成仁!
木棉下意识地握住了自己的手腕。泪水早已在脸上肆虐,木棉用袖子胡乱的擦着,摇了摇头。
“今晚情绪有些失控呢!”木棉从窗边站了起来,古人讲的还真没错——“思往事,易成伤。
”下次没事,真是不要去想这些个乱七八糟的破事了,都过去了,想毛!人都是向前看!越活越回去了?伤感个毛呀!
木棉躺在床上深深的深呼吸着,抬手关上了灯,黑暗中,木棉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几乎每年的生日,都有两个人为我过,阿婆的亲情,小燕的友情,我还有什么不满足呢!”木棉帮顾燕拉了拉被子,闭眼睛睡觉。
睡吧,睡吧,明天又是一个新的开始!何必老纠结于过去!
清晨的街很静谧,天还未亮,街灯仍行使着自己的义务。扫街的环卫工人一大扫把一大扫把的清理着垃圾,偶有晨跑的人经过,静与动总能组成让人意想不到的和谐画面。
有一处地方正热火朝天着。报业集团的小偏门开了,一辆辆的自行车、电动车进出着,一摞摞的报纸被投递员载上。勤劳的投递员们会第一时间把今天的报纸送进千家万户的信箱。
天亮了,已经有早起的人拿到了报纸:“地下赌场挖出‘内鬼’ 警察竟是保护伞——该民警已被停职”。这不正是木棉写的重磅后继么!
木棉正在练字,桌上是一叠的米字格毛边纸,一瓶墨水、一个白瓷小盏,里面盛有半盏墨水。木棉一字一划的练得极是端正,练一张,便拿起左手边的柳公权字贴对比着。
一旁的椅子上散放着约十来张写好的毛边纸,纸上都是同一个字。木棉点着头,自语着:“嗯,越练越像了。”
这是木棉屈指可数的业余爱好之一,每天必做的一件事。往往一个字木棉会反反复复的练上几千遍,直练得与字贴上的相差不大。
自从父母离异后,木棉住进了外婆家,便有了这样一个习惯。在这一笔一划的反复中,木棉的心境才能得到渐渐的沉静,那时候的木棉不知道那是一种怎么样的感觉,只觉得,不断的写字可以让自己暂时不去想那么多的事,时间也会过得很快,似乎自己练不了多少张就很晚了,外婆催着自己睡觉了。这种习惯持续下来,现在木棉感觉到了一种全新的体验,那是一种心灵的放飞,飞得很低很低,慰贴舒怀,是真心爱上了那字里行间一笔一划的写意与挥洒。
顾燕从卧室里出来时,木棉刚刚收拾好桌子,每天最多练十张纸是木棉给自己定的规矩,虽然写完这十张纸自己还意犹未尽,可木棉还是会把东西统统都收起来,不论什么事,过之总是不好的。
顾燕还打着呵欠:“起得好早呀。”
“不早了,都九点多了!我给你热早点去。”
胖子还是穿着一身的黑,似乎这黑色极遮掩他的体型。胖子看着报纸,窝在一张大大的安乐椅上,架着的脚一颠儿一颠儿的晃。忽地,胖子的脚停住了颠儿,猛然站起身,差点儿摔自己一个趔趄。胖子更加愤怒了,把手上的报纸重重的拍在桌上,快步离开。
位于市中心的商业街总是那么的繁华和热闹,全世界不论大小的商业街从来都是热闹无匹的。原来这个世界上不分国界、种族都有很多爱逛街购物的人。
今天的任务就是陪顾燕逛街。
木棉与顾燕手挽着手,人手都拿着一杯奶茶吸着,小女孩般惬意。顾燕满足得有点得意洋洋,在人流纷杂的闹市中竟有回归山林,呼吸到新鲜空气的感觉:“放风了放风了,好久都没感受热闹的气息,享受购物的乐趣了!”看来,有些人,生来就属于都市。
木棉笑着应和:“是是是,还有美食的诱惑。”
“人间多美好!”顾燕继续顾作姿态感叹着。
“你呀!之前你难道都蹲监狱了?”
“越狱的感觉真好!”顾燕最大的本事就是什么事都接着说上去就是。
“德行!等会儿小心路人甲听到了去报警。”
顾燕扭着身子笑起来:“哈哈哈!那就更热闹了!”
木棉装出一副认真的样子点着头:“嗯,是热闹,明天报纸上就登出——《女游客戏称越狱热心人当真报警》,你就这样娱乐了广大市民群众,而我呢,也顺便赚了工分。不错,一举两得。”
“职——业——病!”顾燕拖长着嗓音,忽地又像想到了什么,“嗤嗤”的笑起来。
木棉摇了摇头,就知道这小燕子想到什么好玩的了:“还不快说,一个人偷笑,说出来众乐乐。”
“你是满大街找新闻,我那职业病可不得了!哈哈!我不得满大街捉人结扎呀!”顾燕咳嗽两声,假装正色地:“所以说——职业病是要不得滴!”
商场里即便是外头有着明晃晃的太阳都是开着灯的,明亮如斯。琳琅满目的女装在灯光的照射下似乎每一件都很漂亮可心。
顾燕挑出一件连衣裙在木棉身上比划着:“这件挺素雅的,试试看。”
木棉摇摇头:“最近我喜欢粉红色。”
“粉红色!”顾燕夸张的大叫起来:“少女怀春的颜色呀!你不是一向以白色、淡紫为主吗?”顾燕上下打量着木棉,一副见了鬼的表情,逗得一旁的服务小姐也“呵呵“的笑起来。
木棉白顾燕一眼:“你就是个恋爱中的小女人!什么都可以跟爱呀春呀扯上。”
顾燕放下手上的衣服,拉着木棉走开:“去你的!不过话说回来,我还真担心你,可我身边认识的优秀男人都早被人套牢了,剩下还单身的连我都看不上,要不我天天绑你相亲去!”
木棉好笑起来:“你怎么跟我阿婆一样的说法,昨晚还说让我上电视台相呢。”
顾燕当起了真:“可以去试试看呀!没什么的,大不了我陪着你。”
木棉无语了,故作伤心:“你们怎么一个两个的要把我推销出去!我就这么不招你们待见。”
顾燕一掌就拍在了木棉身上:“少来!我们是真担心你!”